邊陲祭英靈

■黃躍進

在廣西的西南邊陲，由東至西有十多座1979年對越自衛反擊戰的烈士陵園，其中我們部隊的陵園在憑祥市區。七九年至今，我已經三四次在“清明”節的前后到烈士陵園為在對越自衛還擊戰中犧牲的戰友李斯鉆（南安市梅山鎮人梅峰村）掃墓。 李斯鉆與我同年出生，同年入伍，又分在同一個營（廣州軍區五十五軍一六四師四九二團二營）戰友老鄉。他高高個子，清瘦的身材，精干靈敏。由于福建人在廣州軍區較少，一個營只有幾個老鄉。經過一段時間接觸，我們建立了比一般戰友更為親密的兄弟關系。當時我在營部搞新聞報道工作，他在五連養鴨子。分工雖然不同，但我們走得比較近。他養鴨的地方離連部比較遠，三餐都要步行四、五公里到連隊打飯。有時他會多打一些飯菜，到我住宿的地方與我共同分享。他文化低些，入黨申請書、志愿書都是我發揮自己的優勢幫其完成的。就這樣我們在一起三年。1978年底，祖國的南疆陰云密布，我們接到命令，一路風塵地奔赴到祖國的西南邊陲廣西友誼關邊的寧明縣明江公社。這是另我難忘的一年，我們從和平時代的軍人步入了戰時的緊張、危險的生活。也從此改變了我們的人生。

經過一個多月的戰前緊張訓練和動員，在那個令人難忘的1979年2月17日，我們一起趕赴友誼關邊的24號界碑。天才蒙蒙亮，沉寂的大地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炮聲，對越自衛還擊戰開始了。從廣西的最東邊到西邊云南，幾千公里的邊境線上，炮火染紅了天邊，整個大地震撼了起來。炮擊整整一兩個小時，炮火剛申延，我們步兵便發起了沖鋒。由于對邊境不熟悉，加上部隊幾十年沒打過仗，戰役一開始，部隊一時摸不著頭腦，基層指揮員又沒有經驗。李斯鉆他們連隊在占領山頭的過程中，遇到敵人的地雷陣，“噼噼啪啪”的爆炸聲接連響起，他們那個排傷亡慘重。我的戰友李斯鉆也踩中地雷，被炸重傷，他們班里的戰友為了營救他，把他放在擔架上要抬下山，前面那個戰士又踩中另一顆地雷，而這顆地雷是壓發式的，踩下不爆炸，放開才爆炸。當其向前跨出放開腳步時，地雷剛好又炸到李斯鉆的胸部，因此，整個人都炸得……。李斯鉆出師未捷身先死，我整個人都蒙了，腦袋一片空白，戰斗剛剛開始，還沒有經過激烈的拼殺，就這樣英勇地獻身了。我為失去這樣的戰友、好兄弟而感到由衷的悲痛。

由于戰爭還在繼續，我們一路斬關奪隘，兵鋒直指越南北方第二大城市諒山，經過近一個月的英勇奮戰，我們五十五軍全殲越南所謂的“金星師”越南第三師及其眾多公安屯共一萬多人，取得了參戰的九個軍中殲敵第一名的輝煌戰績，我五十五軍英名遠播。部隊撤回邊境后，連戰友埋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只知道在邊境一個叫“油溢”的山坡上。當撤軍時，也不是原路返回，未能親自到戰友的墳頭上去告個別，燒個香。后部隊回撤到原駐地廣東汕頭市，在部隊中又忙碌了幾年，再之后百萬大裁軍，我就轉業到泉州市委辦公室工作了。遠隔千山萬水，加上工作繁忙，要到一趟邊境的愿望也沒那么容易，這件事一直埋在我心里近30年。

經過快30年的忙碌之后，一定要重回邊境，掃祭烈士陵園的心愿在我心中越發強烈。終于在2006年4月底下定決心第一次飛赴廣西。到了廣西南寧后，我們一行人哪有心情欣賞廣西特有喀斯特地貌美麗的景色，心早就飛向邊關，飛向戰友的長眠之地?？斓街形鐣r分，車到憑祥市“下石”這個地方下了高速路，問路邊的村民，烈士墓在什么地方，村民熱情地指路，沒多遠就開到烈士公墓下。拾級而上，公墓剛經過修整，一排排修整好的烈士遺靈整整齊齊地排在平整的大地上，紀念碑上介紹的卻是1981年有名的“法卡山”戰事犧牲的那批保衛邊境的戰士碑文，不是我們師里特別是我老鄉埋葬之處。失望之余，只好發動車輛再上路。一路行車一路詢問，到了“憑祥上石鎮”，已經是下午二點多鐘，還沒有找到。這時陪同我去的同志怕找不到，心里也犯嘀咕。但我還是下定決心，既然千里奔波到此，豈能打退堂鼓。隨便找個地方草草吃了午飯，又上車直奔憑祥市，到了市區，詢問了當地老百姓，告訴我們在火車站邊有座烈士陵園，心里高興就朝那兒開去，但到了陵墓上一查，沒有找到李斯鉆戰友的墓碑。正在失望之余，遇到旁邊有兩個刻墓碑的福省老鄉是莆田市人，他們手上有一本烈士和烈士墓在何處的名冊，拿過來一看，翻了幾頁，我的老鄉戰友李斯鉆的名字赫然在上，只不過不是這個地方，而是在憑祥市市中心后面一個叫“匠止村”的山坡上，我們又折回一路問到這個叫“匠止”的地方。找到烈士陵園，這個陵園也在修繕，墓碑上卻還沒打上烈士的名字，這時叫來一個管理陵園的同志，找來花名冊一對照，才知道第幾排第幾穴是李斯鉆的墓穴。此時已是下午三點多了，但終于找到了離別了近30多年這個戰友長眠的地方。此情此景與戰友相會，心里不免噓唏，抑制不住內心的悲傷，淚水不禁奪眶而出！我們幾個人在墓穴旁攤開路上買的煙、酒、餅干開始拜祭，燒了香、紙錢，還放了一大串鞭炮，在墓邊徘徊了很久，并默默地說了些祝福話，才戀戀不舍地離開陵園。

祭掃完烈士墓后，我一顆心才如釋重負。因為在30多年前，我和戰友們一起當兵，一起打仗，如今我們轉業到地方，過著和平、安寧的幸福生活，而戰友卻犧牲了，留在了邊境，日日夜夜還在為我們戍守邊關，怎么不讓人感慨萬千呢！經過了一場戰爭的洗禮，人的心靈都得到了凈化。戰友為了國家和人民的利益，把命舍棄了，我們活著的人還有什么看不開的？至此之后，我又連續幾年到廣西邊境掃祭，其中還有一次帶領其哥哥和弟弟去陵墓祭掃！但愿李斯鉆及在那場邊境戰爭中犧牲的一萬多名戰友永垂不朽，永遠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