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樹的味道

謝立軍

辦公室窗臺外面，一米左右的距離，立著一棵桂花樹。樹冠很大，枝葉婆娑，像一把撐開的綠傘。下起雨來，雨點只能打在密密匝匝的濃綠葉片上，再流淌到地面上。而烈日高照，閃亮得讓人眼睛發花，綠傘之下，卻灑不下來一縷細碎的陽光。

它，不是孤獨的。在美麗的籃球場邊，有數個“兄弟姊妹”，排列井然有序，像執勤站崗的哨兵，永不倦怠地駐守著一方天地。它，生長得并不快速，比不上白楊，也比不上梧桐，但它擁有永不凋零的綠葉，一年四季，翠綠繁茂。還有那滿樹枝丫上一年一次綴滿的黃色花蕊，散發著清氣幽香，滿院芬芳異香，惹來蜂蝶纏舞，蔚為熱鬧。

喝茶時間久了，能品出茶的味道。春華秋實，夏菡冬蘊，和窗外的桂花樹相伴了十載有余，因為每日相望的原因，很多時候在密密的樹枝樹葉中，在樹梢窸窣耳語的清音里，在微風中綠葉跳著舒緩的古典式舞蹈里，在沁人心脾的花香里，內心就會生發出很美妙的聯想，還真是品出了它的不少味道。

比如樹枝上跳躍的鳥兒，跳動出了我的童年味道。那時候，我的老家房屋坐落在大田院子后面，三面環山。山上的樅樹、杉樹、楓樹，大大小小，高高低低，錯雜分布。房屋附近的山林，因為人們進山扒落葉剁柴火，樹下空蕩蕩的，反而成為我和伙伴們玩耍的樂園。那些精靈似的麻雀、杜鵑等，在枝頭跳來跳去，嬉戲、歌唱，讓我們看得如癡如醉。知了的聲音傳遍山林，觸動著我們的心，吸引我們的目光不斷搜尋。這樣的樂趣，豐富了我單調的童年生活。尤其我如今久居城市，更是一種溫馨的回憶。

又比如綻放的一樹花兒，傳遞出了色彩的味道。陽光下，花蕊和綠葉相映，脈脈含情，綽約生輝。那一樹的綠葉，不只是風景，透過翠綠的色彩，給我們展現出“四季常青”的格調。那一樹的黃色小花，繁星點點，在葉片下開放，像蝴蝶，像金娃娃。在顏色里，黃色彰顯金碧輝煌，富貴顯榮。在鄉下，我看到很多農戶屋前都會種上桂花樹，喻義是“堂前富貴”。我一個表弟家屋前，一棵桂花樹已有三十余載了，仍然枝繁葉茂，尤其是花開的時候，花團錦簇，像是昔日帝皇出巡時撐開的黃羅傘，顯得那樣尊貴大氣。沉浸于這樣富態十足的色彩中，又吮吸著香味襲人的花氣，整個人兒通體舒暢，真是“花不醉人人自醉”??！

再比如四面撒開的枝干，蘊藏著時間的味道。十二年前，我從另一個單位調入這兒工作，窗外的桂花樹，個子并不高，瘦瘦的腰身，像個纖細的小姑娘，扎著幾根簡單的小辮子，與籃球場默默相守。春發秋萎，年年生長。成長的過程，靜若安瀾，看不到它明顯的生長態勢，但是透過那濃密的枝干，還有那郁郁蔥蔥的綠葉，我找到了時間逝去的痕跡。原來，時光跑到了窗外，跑到了這棵樹上。面對它，我品出了時光匆匆的內蘊，也感嘆著時光不聲不響的流逝。

其實，以個人的角度來說，與它朝夕相見，是一種幸事。我發現，與它“結為朋友”久了，不斷吸收免費的負氧離子，心境也就瀟灑、明朗、恬靜多了。無形中，便生出一種超脫、平和的愉悅。

在我看來，它不但有生命，更有思想和語言。綠色是它最純粹的思想，也是生命的源頭，希望的象征，歡樂的音符。因此，我經常在工作的間隙，細細地觀察著它的綠色姿態，它發出的新葉，在老葉的襯托下顯得那樣嬌嫩，昭示出生命的蓬勃昂揚，也給了我有益的啟示，還有那“綠色的思想”。葉片下鑲嵌著黃色小花，枝干上掛著的橢圓形果實，均是它發自肺腑的大自然語言，表達它對腳下這片土地的感恩之情。而風吹的時候，輕輕擺動的葉子和枝丫摩擦發出的細微之聲，那是它奏出的天籟，贊美這片綠意盎然的風景，以及散發出的不朽活力。因此，我對它的一花一果、一枝一葉，總是充滿了親切、摯愛、崇敬之情。不止一次，我靜靜地坐在辦公室里，默默地看著它，與之傾心交流。往往，我會品到一縷或清新、或柔和、或熱烈、或溫柔的味道！

千百年來，抒寫桂花樹的詩文和神話傳說，可謂車載斗量?！氨涛喑醭?，桂花才吐，池上水花微謝?！薄敖蠎?，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游?！倍裨拏髡f中源遠流長的典故當屬《吳剛伐桂》了，飄逸灑脫的大詩人李白亦有詩記載：“欲折月中桂，持為寒者薪?！蔽覠o意在這篇文章中再接續鋪開關于桂花樹的古典文學、神話傳說的話題，但窗外這個“伙伴”，無數次地引發我無限的遐思，讓我想起了許多文人騷客對它的才思和佳句，還有神話傳說詮釋出來的寓意！于是，那些古樸古色的味道，徐徐穿過唐詩宋詞和《山海經》等悠揚、清麗而來。在這個嘈雜、忙碌的時代，這樣的味道，是我們向往寧靜與祥和、追求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清新劑、黏合劑。

凝望窗外的桂花樹，久而久之，很多味道，深深地潛入我的心田，潤澤、活泛、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