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養一方“舞”

張玉林

摘 要：畬族歷史悠久，經歷了多次變遷，現今呈現了“大散居、小聚居”的分布特點。福建省是畬族的一大聚居地，在漫長的畬族舞蹈演變史中，山地元素早已融入畬族傳統舞蹈中，造就了畬族舞蹈鮮明的山地特質。福建地處山海環繞之中，獨特的地理環境讓福建畬族文化中的山地特質具備豐富多樣的內涵。

關鍵詞：畬族舞蹈；福建；山地性

自稱“山哈”的畬族人是生活在福建、廣東和浙江等地區的少數民族，他們通過燒田和打獵來維持生計，幾千年來，畬族人民生活在山區，在深厚而豐富的地方文化的熏陶下，形成了豐富多彩的民間舞蹈藝術形式。山地文化對畬族舞蹈特色的形成與發展具有關鍵作用。在文化融合的潮流中，福建的畬族舞蹈也經歷了前所未有的變異、發展、脫胎換骨、濃縮精華、融合的過程。

一、山地文化和舞蹈藝術

山區是一個獨特的綜合體，包括自然、經濟和文化等多個領域。它不僅在地貌學中有著重要意義，也在資源、環境、人口和經濟等社會文化方面扮演著重要角色。它是人類文明的搖籃，是多元文化的起源，具有獨特的地形特征和生態環境。人類的生產和生活創造了人類的文化，自然環境對人類的生產、生活、身心發展都造成了不同的影響，地理位置不同造就的地域文化也不同。在人類文明發展過程中，不同地區的文化為藝術創造了基礎，塑造了各個民族的獨特文化特征和藝術風格。山區獨特的地域、氣候以及人文背景，孕育和發揚了山地文化的獨特性，這也構成了山地人民特殊的民族心態、意識、精神、性格及傳統習慣。這些因素對民族舞蹈的主題、形態、風格和動作的生成和發展有著關鍵影響。因此，山地文化與民間舞蹈藝術的發展緊密相連，山地元素深深融入民間舞蹈藝術的創作中。

二、福建畬族山地元素印記溯源

舊時“畬”同“畬”，“畬”字的主要含義是用刀耕火種的方法種田?！对姟ぶ茼灐分芯陀小叭绾涡庐尅币徽f，大意為如何耕耘或開墾荒地。明代詩人童冀在《和劉柴?！芬辉娭袑懙溃骸耙嘤辛继锂?，歲久不菑畬?！痹谠姼柚?，“菑畬”這個詞表達的是耕作之義，這與《易·無妄》里“不耕獲，不菑畬，則利有攸往”所表達的存在相似之處。從這些詩歌或古籍中的記載可以得知，畬族的“畬”字其實完全符合其民族屬性。雖然畬族誕生時是以山地游牧為生活方式，但是在從原始聚居地遷移至福建、浙江、廣東、江西之后則逐漸過渡到農耕生活?？脊艑W證據表明，幾個世紀以來，統治階級的歧視和壓迫迫使畬族人民不斷遷徙，最終定居在荒野密林中，在那里他們開始刀耕火種的生活。他們在逆境中生存，書寫著獨特的地方文化的傳奇歷史。美國人類學家斯托爾德曾經提道：“環境的特定屬性受文化影響，簡單的文化相較于先進文化，其對環境依存程度更高?！碑屪迦嗣竦亩ň狱c在山區，那是一片古老的土地，怪石嶙峋，土地貧瘠，田地荒蕪，四周高山環繞，交通閉塞，大自然的局限和約束影響了其生產和生活方式。盡管面臨嚴峻的自然環境，依山為生的畬族群體成功在險峻的森林和深谷中演繹了其特有的山地生活藝術，塑造了不同于周邊地域的生活習俗、思維模式、獨特性格以及審美風格等文化元素，并在此過程中孕育了獨樹一幟的社會風俗和民間傳統。作為地方文化的產物，畬族舞蹈的起源和發展離不開環境因素，由此形成了畬族舞蹈鮮明的山地特質。

三、福建畬族舞蹈山地特質的具體呈現

（一）舞蹈與山歌相輔相成

畬族民歌是畬族音樂文化主要的構成元素，其中山歌作為畬族主要的口頭文學更具鮮明的民族特色。畬族人自幼生活在一個善編、喜唱山歌的社群文化氛圍，長期以歌代言、用歌敘事，他們不但在各種節慶日或喜慶場合演唱山歌，而且在日常生活中或是在山間地頭勞動時，也能“出口成歌”。畬族民歌有如下幾個特點。1．多采用五聲音階，商調式為多見，少數用宮調式。2．曲式結構嚴謹，通常由兩個或四個樂句組成，構成單樂段結構。常見的結構有起承轉合式、上下句體變化反復式、單句變化式和自由衍展式等。3．音域不寬，多在八度以內，旋律無大幅度的低回和華彩樂句，但音程進行中常見五、六度的大跳和細碎裝飾音。4．在節拍上除有2拍、3拍、4拍子外，更多的是比較自由的非均分律動。福建羅源、連江及浙江泰順的民歌，句首常細分強拍，尾音拖長；在云和與建德，通常會對弱拍或弱位置進行細致劃分。5．雙數樂句多終止于主音，單數樂句有的結束于主音，有的結束在上五度或下二度音上。6．詞曲結合上大都是一字一音。音樂與舞蹈素來具有很大關聯，畬族民間舞蹈創作者，借鑒畬族民歌的基本元素和畬族民間舞蹈的基本動律，還結合了畬族法事活動中的“起老君殿”“把五方界”“引魂”等七音階旋律，創作出了《畬族歡樂舞》《難為迎親伯》等具有濃厚畬族生活氛圍和鮮明畬族傳統特色的音樂舞蹈節目。

（二）帶有山地特色的舞蹈服飾、道具

畬族舞蹈服飾是在畬民的日常裝基礎上慢慢演變而成的，山地的生產方式和生活需求導致其特定的適應性，這種適應性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山地生態環境的影響。男子舞服大都頭戴頭巾，上身著繡花紋的無領衫或大襟短衣，長褲長至小腿部，裸露的小腿常系綁腿。身著山區民族舞蹈服裝的舞者，在特殊服飾的映襯下，展示出了山區民族舞蹈原始且優雅的身形美。女子穿著褶皺裙，呈現出“上緊、中寬、下空”的形態。這樣的服飾讓上肢活動的幅度不會顯得太大，大腿運動調整范圍比較大，而小腿則能夠自由運動。舞者開始舞動，上體的振幅較小，主要是圍繞圓形軌跡舞動，而下身則彎曲的幅度更大。她們在地面上不停跳動，在跳躍、彎曲、搖擺和旋轉之間，創造出一種歡樂、激昂而質樸的舞蹈美感?！敖壨取边@一習俗是由畬族人發起的，主要是為了在山嶺叢林等環境下更好適應，以保護他們在山區務工或攀爬時，避免腿部受到傷害。在舞蹈服飾中加入綁腿體現了綁腿這一裝飾的美學價值，同時它的物理功能也增強了舞者腿部動作的穩定性。福安、寧德一帶的畬族，在服裝配色、繡花上有大量的山地題材烙印。畬族衣飾的色彩組合以紅綠色為主，當地人將山地中的動植物以具象或抽象性手法繡在舞蹈服飾之中，無論在審美觀念上還是功能性需求中，“綁腿”和刺繡圖案的應用都是服裝適用并呈現山區地貌環境的重要表現。

畬族人依山而居，并為自身生存繁衍而開墾山地種植竹子，因此用山中的竹子作為舞蹈道具是畬族舞蹈的一個特點。例如，《栽樹舞》反映了種植、切割和用竹子造紙的過程。在中國新年伊始，畬族人還有“搖毛竹”的習俗，據說這樣會保護兒童不受邪靈侵擾，帶來好運和繁榮。舞蹈是畬族人民喜愛的健身活動，在竹條清晰利落的搖擺節奏中，畬族人民享受著大自然帶來的喜悅。寧德的“竹林刀花”是畬族人民在農耕活動中發展起來的一種舞蹈。經過長時間發展，該類舞蹈逐漸成熟，表達了畬族人民工作的情節。

（三）舞蹈語匯中的山地基因

畬族舞蹈動作由三部分組成：手臂、腿和軀干。手部動作主要包括手腕和手指的協同，同時結合身體姿態。腳步以蹬、進、退、蹲為基本步。在畬族舞蹈中，“獵步”是仿照祖先狩獵時躲避的動作而設計的。畬族舞蹈里兩個最具代表性的動作為“悠蕩步”和“坐蹲步”?！坝剖幉健笔且粋€動作，其中一條腿放在小腿前面，腳略微彎曲，手臂自然向前擺動，就像追趕一只鳥或其他動物?！白撞健笔且环N抬起腳跟、雙手向下震動的動作，具有較好的彈性，顯得穩重且美觀。這種姿勢與“山哈”群體居住在山區，負重攀登或搬運木材的狀態相吻合?！白撞健眮碓从诋屪逦讕熥龇ㄊ聲r的請神動作，即舞者一腿半蹲，另一腿屈膝在前以腳掌點地，或是雙腿交叉半蹲，同時膝關節稍向下震動，逐步走動并屈膝，打造極富彈力的動態?！坝剖幉健焙汀白撞健辈粌H出現在生產勞作舞蹈中，在結婚慶典舞蹈中同樣適用。在新娘新郎尚未露面時，六名身穿傳統畬族服飾的少女，成橫排的“一”形，用“悠蕩步”移動至宴會廳中央進行舞蹈表演。在《打槍擔》舞蹈中，主要使用“小跳步”和“踩踏蹲”作為主要舞步，以保證隊形整齊劃一。這個舞蹈源于畬族人民上山砍柴的活動。這種舞蹈的表演者總共約24人，他們將刀套緊固在腰部的左側，右手持砍柴刀，左手拿著長槍。在表演過程中，舞者用砍柴刀敲擊長槍和刀鞘，并以刀柄和長槍磕擊地面，同時伴隨舞蹈動作。

福建畬族人民擁有許多關于茶文化的諺語，如“沒有茶就無法與水親近，沒有茶的庭院不能成為居住之所，沒有茶在山上就不能形成村莊”和“在庭院附近種植茶樹，年年都可以收獲嫩芽”。這些茶諺表現了畬鄉人與茶之間緊密相連的關系，展現了“人茶一體、人化自然”的觀念。畬族女子訂婚被稱為收“茶信”或“茶禮”，敬茶舞這一婚禮儀式體現了畬族的茶文化內涵，展示了畬族民眾熱情好客與以茶禮人的品質。這種富有儀式感的舞蹈至今仍然是福建畬族傳統婚禮的一部分。舞蹈《婚禮》的創作靈感源于畬族婚禮，是基于踏袋、拜堂、替換燈、獻茶等典禮和動作而創作的。舞蹈《采茶》以畬族女青年上山摘茶的動作為核心素材，展現茶葉豐收盛況的美好景象。作為民間傳統舞蹈，敬茶舞繼承了迎賓舞的精神，在小型夜間慶?；顒娱_始之前，受邀請出席的“食佳期酒”的八位賓朋（稱為“八仙”）光臨時，主人（多由會舞蹈者代理）雙手端著茶盤，以半跪的方式進入大廳，首先敬奉天地，接著轉身向祖先致敬，然后從左至右進行穿梭式跳舞，向“八仙”依次敬茶?！鞍讼伞焙韧瓴?，主人又跟先前一樣由左至右進行穿梭式跳舞到“八仙”跟前，將茶盅一一收回。在敬茶舞期間，端茶者會與表演者用吉利的話語相互慶賀，讓整個活動沉浸在愉快的氛圍中。

四、福建畬族山地的獨有特點

（一）山地中兼具的海洋特性

福建畬族群體不同于其他遠離海域的畬族人民，其文化特質中帶有山海兼具的內涵。在福建的畬族村落中，半月里村信奉海神媽祖，這也是小部分畬族人走出大山、奔向大海的證明。因此，它的舞蹈發展同樣呈現出特殊的海域特色。例如，賽海馬，也稱滑溜板，是福建沿海地區畬族民眾喜愛的民間舞蹈娛樂項目。據傳，戚繼光曾在福建駐守，利用這種方式來擊敗敵人。比賽時選手們成一行站立，一只腳踩在木板上，另一只腳觸地。當比賽開始時，他們用一只腳用力推動地面，使木板迅速滑動向前，率先抵達終點的人獲勝。這項活動展示了明顯的節奏以及規律性的動作，在滑動過程中展現出優美的姿態。

（二）濃烈厚重的民俗信仰

這些獨特的活動豐富了畬族人民的民間舞蹈形式，但也有人認為畬族人民的民間舞蹈很少。各種歷史原因促使畬族人民長期生活在山區、農村，以農業為主要收入來源，文化和科學知識滯后。因此，或在發生重大災難時祝福，必須召集薩滿來舉行各種宗教儀式。舞蹈是畬族人民宗教儀式中最基本和最重要的元素之一，是其儀式的一個組成部分。在福建的畬族村落中，至今仍能看到的大多數畬族舞蹈都與畬族的宗教儀式和祭祀活動密切相關。陳靖姑信仰文化是福建特有的畬族文化，其起源和主要分布區域在東明方言區，包括現今的福州和寧德。盤瓠傳說中的三公主在畬民家族中占有重要地位，女性在畬族家庭的某些場合中起著主導作用，所以畬族村民對女神有一種天生的偏愛。因此，福建畬族婦女的地位很高，她們在各種舞蹈中的服裝一般都很華麗。閩東畬族的宗教舞蹈體現了畬族人民心靈層面的世界，其獨特的格調展現了畬族人民的智慧，同時對畬族舞蹈文化持續發展產生了關鍵性的影響。

五、結 語

山地環境賦予了福建畬族獨特而魅力十足的舞蹈文化，這是一種標志著山地性的文化表達。畬族舞蹈是一種具有文化象征意義的藝術形式，其中，山地性是畬族舞蹈的關鍵元素。舞蹈中所包含的山地性特點賦予了其鮮明的地方特色、民族氣質和生態性質，是畬族文化中最具代表性的特征展示。

（福建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