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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即力量:靳衛紅訪談

2023-03-17 19:02徐志君孟堯靳衛紅
畫刊 2023年12期
關鍵詞:畫刊水墨當代藝術

徐志君 孟堯 靳衛紅

徐志君:你是20世紀90年代初到《江蘇畫刊》工作的,你藝術家的身份,或者說對藝術的這些理解,對雜志的編輯,或者說做媒體工作的時候,有過一些什么樣的影響?

靳衛紅:我1989年從南京藝術學院畢業,1991年到《江蘇畫刊》工作。到我2017年調離雜志社,一共做了26年《畫刊》的編輯。通過在《畫刊》的工作,我覺得自己從一個很感性的藝術家變成一個能夠思考的人,因為中國的藝術現場提供了好多的問題。我接受的是繪畫的訓練,自己也很敏感,所以,對傳統藝術有較好的判斷力?,F代主義以來,藝術世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給了另外一個維度,或者說,給了藝術另外一個支撐,但現當代藝術是一套我們完全不熟悉不理解的語言系統。我們遭遇這樣的一個縱橫網絡,縱向的比較清楚,價值上的矛盾小,比如石濤說筆墨當隨時代,可我們不覺得他與四王距離很遙遠??墒?,橫面上的東西相當復雜,那是前現代和后現代,塞尚、凡·高、畢加索和博伊斯都擺在面前,它需要我們不斷啟動、刷新自己的知識系統來培養判斷力。充滿矛盾的、充斥各種問題的中國當代藝術的這個時間段,給了我一個特別好的機遇。我在當代中國藝術現場,思考了很多問題,也包括自己的創作方向。

徐志君:我注意到你剛才提到一個詞:“藝術現場?!碑斈闳サ浆F場的時候,其實跟一個理論家發現問題或觀察的視角肯定不一樣。這個在你編輯雜志的過程中會體現出來嗎?

靳衛紅:我是從藝術實踐出發的一個人,我不是一個理論家。中國的當代藝術方面的理論家,說實在話,他們的出場在當時的情形下也是很不容易的。尤其在當代藝術剛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都不知道怎么談論它。那是一套新的話語系統,中國完全沒有這個背景和條件。比如說為什么畢加索畫成這樣,對中國人還是一個不能理解的事情,我們沒有現代主義的文化背景。如何來看現代藝術,當時是一個很大的熱題。朱青生曾在《江蘇畫刊》開了一個欄目叫“什么是現代藝術”,以布道的方式向讀者介紹現代藝術,那應該已經是比較晚的時間了,是1997年。在這之前的1993年,《江蘇畫刊》有過一次關于“意義”的討論,這次討論被公認是批評界對中國當代藝術的一次理論上的準備。其實就是這么一個事情,歸根到底是面對時代的變化,如何定義新藝術。

通過這樣的一次討論,梳理了一種相對共同的認識,有這個基礎,知道我們在什么層面做對話,不是雞同鴨講了,起碼是這樣。但是我對中國當代藝術批評,有這樣的看法,或許是偏見,我覺得這里面真正有發現的眼光的并不多,整體的判斷力不太能跟上時代。判斷力是特別可貴的東西,尤其在魚龍混雜的現場。如果批評具有真正的眼光和勇氣,中國當代藝術的局面應該比當下好。

那個階段,中國當代藝術的實踐卻真的可以用“大踏步”來形容,是邁向了一個未知的前方。1993年趙半狄的裝置和行為藝術作品已經很成熟,張洹、馬六明、朱發東他們1995年在東村做了一系列的行為藝術。我的能力不足以闡釋、歸納他們作品的意義,但我有作為藝術家的敏感,我覺得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對藝術的新態度。我與他們接觸,包括后來的蒼鑫,我搜集他們作品的圖片,期待在《畫刊》上介紹這些實踐。當時的批評界對這些是沉默的,所以,這些藝術家期待我能夠做些什么。當時可能也只有一家媒體能夠曝光這些地下實驗,那就是《畫刊》。那個時代有一個特點,就是編輯們想用自己的方式推進藝術史,發表就是力量。

回答你這個問題時,我想說說我的一個很重要的態度——我對水墨藝術的態度。在現代藝術日漸在中國發展成為顯學的時候,水墨藝術大受冷遇。跟傳統有關的東西一夜之間失去了恩寵,它們代表著陳舊,要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批評缺乏判斷力,藝術家也大多跟上了風潮,認為水墨的表達已經完結了,現代經驗只能從別的藝術方式中獲得。所以,我當時常聽到“你還在畫水墨小人兒啊”,潛臺詞是這個已經沒用了。而我自己恰恰認為,在當代藝術觀念的洗滌之下,在水墨藝術里表現的復雜性是相當迷人的,因為它與我們自己的文化上文相關。而在水墨的內部,只有抽象水墨似乎有被關注,在闡釋的時候它勾連了西方現代藝術,好像代表一個先進的水墨自新的方向。我不能茍同這個看法,我認為水墨自新不僅僅在于筆墨解放,雖然我們必須面對現代性,那是無路可退的,水墨文化系統內在的邏輯使它仍然具有表達的能力。以文人畫作為代表的水墨藝術本身就在解構繪畫本體方面有貢獻,它是一個非常有彈性的并具有獨特文化經驗性的系統。況且,我們作為被這種文化化育之人,這個東西不容易被扔出去,“自我解放與程式”作為問題展現出復雜性,如果把水墨的問題只看成解構和材料的問題,那就太簡單了。相反,如果打開這個話語區,那將豐富所謂的當代藝術的語境,在身份認同的需求中提供方案。我明了自己作為一個被文化所化之人的感情后,沒有改變過創作的方向,再孤獨也堅持下來了,尋找同道共同探討?!懂嬁吩趦炔坑泄沧R的,介紹水墨藝術方面沒有間斷過,也可以說是最經典的欄目,就叫“當代水墨”,推薦當代水墨藝術家,以各種方式的實驗,不僅僅是抽象藝術??赡苷f,活躍在當下的水墨藝術家無一未被《畫刊》推介過。

《畫刊》的編輯部不止我一個藝術家編輯,這可能是藝術家編輯不同的地方,手上的經驗長到了身體里,變成一種直覺。

徐志君:你在2008年左右的訪談里說道:《畫刊》在當時已經完成了它階段性的使命,上下文是說“八五”像浪潮一樣,后來當代藝術合法化了,市場也很好。但是比如說現在的主編要接著做雜志,要繼續把它做得更好,你會有哪些期許?

靳衛紅:孟堯的困難是比我晚出生很多年,我們遭遇了不同的時代。我碰上了一個非常不一般的時代,這樣的時代在中國歷史上也很罕有,激動人心的事情頻發不斷,而且中國的藝術在2000年至2010年前后這10多年間,又是藝術市場井噴的時候,里面熱錢特別多,好像什么事都可以做。沒有錢的困難,困難就少了一半。只要你能夠想到好主意,就有錢砸到你頭上的感覺。這是我的運氣好。

當代藝術里問題是很多的,包括“八五”的問題也非常多,這需要另外的時間,我們暫且不談。我遇上了時代的勢能,這是一個大時代。比如說那時候的現場,估計沒有誰比我看的當代藝術的現場更多,幾乎每個現場我們都去,只有《畫刊》這樣的雜志關注地下性的當代藝術,只有《畫刊》可以發表當代藝術的東西。比如像張洹、馬六明,他們把東西給我,他們以為只有這兒可以發,其他地方根本別想。而我也有熱情,雖然有困難。比如說張洹、馬六明的就沒有發成,但是像朱發東的《尋人啟事》就發出來了。我那時候作為一個年輕編輯,跟主編也繞來繞去的,用各種推手也能把想做的事兒做出來,這還是一個相對寬松的時代。孟堯作為新一代主編遇到的時代跟我有根本性的差別,加上他遇上了一個更大的時代——數字化時代?,F在紙媒日益衰微,他面臨的困難比我的大?!懂嬁纺芑钸^去是我最大的祝愿。

徐志君:你能不能回憶一些在做編輯工作的過程中,印象比較深刻的事情,甚至是不愉快的事?

靳衛紅:不愉快有不少,想做一些事,一定會碰上不愉快的,現在想來也正常。比如說審稿制度與編輯的矛盾。1993年我到北京去,老栗給了一批新生代畫家的作品讓我看,其中有曾梵志、劉煒的東西。我喜歡劉煒和曾梵志的作品,他們都特別有才氣。那次,劉煒的那批畫父母軍人的作品,當時在最上面審稿時給砍掉了,說這是丑化了我們的部隊。我也沒法子,我一個小編輯,小胳膊擰不過大腿,對吧?但曾梵志的“協和醫院”三聯畫發表出來了。還有比如說上海的孫良,1991年我組了一批他的稿子,很好的作品,之后也是通不過,說這個東西看不懂、太怪了。

《畫刊》好幾次被人告狀,遇到審查,好在沒有出大事情。這些都是不愉快。

愉快的事也有很多。我們常發現有趣的藝術家,他們人生第一次作品被發表,就是在《畫刊》,太多這樣的情形。發現是一件很美的事。在那個時代,編輯這個角色是很重要的,一無市場,二無展覽,雜志發表是一種很大的肯定,很多人可能因為這個肯定,會沿著藝術家的道路一直走下去。我喜歡往畫室走,工作室是藝術家的道場,看了無數個畫室,然后才知道把他們什么東西拿出來。我自覺《畫刊》的工作是中國當代文化版圖的一個部分,它不是為某一人某一機構服務的,它有它自己的目標。這是一家專業的媒體,也不用為任何資本背書,作為一個媒體工作者,我期待它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公共平臺。所以,當各種雜音來干涉時,我們有堅持,也算有擔當。我不覺得有什么了不起,完全是分內事。

徐志君:你在國外的時間比很多國內藝術家和媒體人多。我有些好奇你在國外的時間和生活經歷,會對你再去看“八五”,或者回看當時國內雜志的組稿有影響嗎?

靳衛紅:當然是有影響的。我有機會在歐美看各種大展覽,也接受西方藝術史的熏陶和教育,這是對我做編輯和畫家一個特別好的支持。

我第一次去德國是1994年,中國的前衛藝術在那里我好像都能找到蛛絲馬跡,我感覺自己像被欺騙了一樣。中國藝術的很多現場,就是國外的翻版和復刻,我當時非常不舒服。這個時刻也是我自覺度高度提升的時刻。我是“八五”一代的人,受新潮藝術的影響,一直處在自身的不安寧當中,很懷疑自己藝術的意義,會想傳統是不是已經報廢了。那次的經驗也讓我堅定了一個看法:追隨性的藝術是沒有什么價值的;跟隨自己的問題、忠實于自我,才可能做出真正的好作品。很多中國藝術家實際上打了一個占有資料的時間差,他們說這是創造的,但實際上是拿來的。其實拿來不拿來也不是問題,我就是覺得不誠實的藝術是不可能有價值的。

徐志君:《江蘇畫刊》改成《畫刊》,是在高云做主編的時候提出來的嗎?

靳衛紅:這是在2003年的時候,但這不是高云提出來的,是我們編輯部提出來的。中國的刊物有個歷史性的狀況,那就是每個省都有一份“畫刊”或“畫報”。因為《江蘇畫刊》當時是通過郵局向全國去征訂,有很多新的讀者,認為這是江蘇的“畫刊”,他們就不訂。就是好幾年的訂數都在往下掉。我們就在討論說,為什么會掉?就是“江蘇”這兩字作怪呢。然后我們跟郵局的人就開會了,人家也說你們這是江蘇的一個畫刊。所以那時候就開始動念,就覺得這到底是不是一個問題,然后就覺得也許就叫《畫刊》。

徐志君:當時跟郵局合作去做調研,具體是怎么進行的?

靳衛紅:期刊會跟郵局合作,訂戶通過郵發獲取雜志。郵局的回饋我們一直很重視,其實我們在這上面花的精力是最大的,但是收效是最差的。

孟堯:是因為互聯網的影響已經開始了?

靳衛紅:還有,《畫刊》歷經幾次改版,注意力逐漸明確轉向當代藝術,也多少有點“曲高和寡”了,有一些傳統型的畫家很憤怒地說,再也不訂《畫刊》了。我們沒辦法兼顧全部的藝術界。為什么說當時的《畫刊》很重要?因為中國當時沒有批評的聲音,更沒有批評家,除了體制里的那些展覽或官方評選,《畫刊》是唯一一個給在工作室創作的作品予以藝術價值的判斷平臺?,F在,有了藝術市場,情形發生了變化,你可以說一級市場發現了這位藝術家很好,他的作品可以拿到市場去賣,賣出去了,他的價值就有了。以前的情況不同,尤其是做當代藝術實驗的,官方的系統不能去發表,只有《畫刊》給你發表,這個人就被承認了,只有這么一個可能。所以它的重要性非常特殊。

后來市場出現了,價值系統分化了。也是好事,一個偌大的中國藝術界,只有一本《畫刊》也太可憐了。當然,《畫刊》編輯部里常常是不同意市場態度的,甚至有時候發現市場抬高的東西可能在藝術價值上特別差。但無所謂,這種民主應該被鼓勵。

徐志君:像你在《畫刊》工作這么多年,從雜志社的工作角度來說,有哪些東西是現在跟當年你剛開始參加工作的時候變化特別大的,有一些是沒有什么變化、應該保留下來的?

靳衛紅:這個問題有必要談談。我經歷過的一個精神上的變化?!鞍宋濉蔽覀兌贾?,它對中國藝術青年有著不同程度的影響。我學的專業是中國畫,1985年進校,1989年畢業,所以“八五”對18歲的我來說也是刺激,一個新的事情。

為什么我想去《江蘇畫刊》工作?就因為《江蘇畫刊》本身呈現出這種往當代方面去的傾向,所以它是年輕人的一個藝術燈塔。當時的媒體十分少,了解新藝術就通過《江蘇畫刊》。1985年,《江蘇畫刊》改版,變成一本真正的美術專業雜志,有傳言以前各美術院校人手一本《江蘇畫刊》,這不是一句假話,真是這個情況。1990年,我的作品被發表在《江蘇畫刊》的封底,對我是一個莫大的鼓勵。

同時我們也要看到,《畫刊》是做了不少推動當代藝術的事情,但實際上由于我們也不具備很強的辨識力,甚至有點不分良莠,有點像當時“五四”的一個狀況,不分什么好壞,只要是新來的東西,我們都把它發出來。我看這個東西有表達、夠新,我就會推動,去跟主編談,去推薦這個人。因為我經常推薦來的是沒有任何名聲的地下藝術家,那就得談。還要去爭取,有時候還要鬧。最后主編可能覺得危險也不大,然后也能滿足小編輯的這種熱情,很多選題也就同意了。很多人的作品就是這么被發表出來的。這個事情到了2000年之后,中國藝術市場大噪,當代藝術的表達越來越離開自身,趨向成功學。我發現這個里頭有問題,這個圈子仿佛是另外一個名利場,它不再表達我們那種熱誠、理想和看世界的態度。應該說這個對我是打擊。

孟堯:這個和市場機制的形成是有關系的。

靳衛紅:有關系??墒俏铱傆X得,這里邊還應該有別的,不應該只是這些。市場的聲音很響,藝術追逐利益的部分日益變大,這讓我失望。藝術家的競爭和對前景的考慮越來越像企業家,非常講究策略。接著上面講,通過觀看世界藝術的一些經歷,我也越來越發現當代藝術本身的問題,全球性的當代藝術問題是同構的。從市場的角度來說,比如資本操縱、藝術家被視為新式籌碼。從藝術的角度來說,當代藝術越來越概念化、過度闡釋,藝術品本身失去了內容和魅力,變得空洞。你不知道這個東西有沒有價值,完全靠語言把它給說出來,而這套闡釋的系統也是非常相近的。載體本身不重要了,它甚至可以消失,靠一個文本就可以。各種展覽炫金程度令人咋舌。我覺得這已經是另外一個事兒,不是藝術的事情。

這讓我重新注目古典的藝術,從中我感覺到了實在的東西。所以,這個情況也讓我思考當代藝術:當代藝術家是什么?藝術家究竟需要哪些藝術修養?我接觸了不少這樣的人,寫封信都錯字連篇,你真懷疑他們的思想作為觀念藝術的基礎是牢靠的嗎?確定他不是騙子嗎?所以我特別愿意走進工作室,看他們七零八碎的小東西,看這個人怎么來說他的事情,看看這個人寫的東西,看他怎么思考。也許我這個態度真有些保守了,沒文化就沒可能成為藝術家?顯然不是。但我特別期待這個藝術家是有含金量的,是一個被時間沖刷出來形成的一個結晶,不是隨便糊弄兩下就混成一個什么代表時代的“大師”。10年前的中國藝術市場真的瘋狂,誰都可以賣上個特別貴的價格,我很迷惑。賣就賣吧,跟我也沒關系,可是這牽扯上一個價值判斷。因為我們做編輯的人一直在做價值判斷,這個人好不好?跟蹤地在看這個事情。一旦是相悖的,我也不得不打量我以前做過的工作:它們究竟有什么意義?

這個是我大概在2003年前后發生的一個變化。實際上我對那些做像中國傳統藝術的畫家很苛刻,我要求他們各方面都要好,筆墨、修養,因為你的標準很清晰,是不是?而當代藝術相對就要模糊得多。我現在認為,當代藝術家起碼應該以誠實表達受到尊重。你干脆有安迪·沃霍爾的智慧,那也行。問題你是安迪·沃霍爾的孫子,我覺得就不行。對當代藝術,開始我相當寬容,現在我一樣挑剔。

我在《畫刊》工作這么多年,我很感謝這個崗位,它提供了我機遇和很多的滋養,好多條件是別人不具備的。我幾乎認識了一整個時代的藝術家和批評家,有些人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而在當代實驗現場的觀看更是不二的經驗。我們做了很多事,好事有,大概壞事也有,都一起做了。我在批評別人的時候,也要反思自己,我們都是受時代局限的人。做了這么多年的編輯,《畫刊》和我有時候是分不清了?!懂嬁返那拜吚蠋煻己軐捜?,這是我學習到的基本態度。我也很榮幸地得到信任,以主編的身份工作過幾年。我在雜志社常跟編輯說:衡量每一期雜志你們做得好不好的標準是什么?是你不慚愧。你翻開這期雜志沒有慚愧的感覺。我覺得現在翻開《畫刊》仍舊給我這個感覺,我很高興,我也知道做到這一點困難是不小的。一個雜志這么多年沒有倒下,本身已經是件特別了不起的事情。

編者注:本文由“《畫刊》50周年影像志”視頻資料整理而成,內容經作者確認。

責任編輯:孟 堯 蔣林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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