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政府時期印度外交能力建設探析

凌勝利 羅夢嘉

摘?要

莫迪政府執政以來，印度的國際影響不斷增強，在國際舞臺上大有“左右逢源”態勢，這也折射了印度不俗的外交能力。對此，本文從外交觀念、外交謀劃、外交機制、外交協調、外交執行五個維度對其外交能力進行系統分析。研究發現，印度外交能力的增強是這一時期印度得以在國際舞臺獲取有利態勢的重要原因之一。在外交觀念方面，印度通過增強印度教意識形態影響力、強化“民主”價值觀共識、拓展國際傳播渠道等方式，促進了外交觀念能力的提升。在外交謀劃方面，印度外交布局兼具穩定性和靈活性，不僅補強了戰略資源對外依賴的短板，還適應了內外變革的戰略環境。在外交機制方面，國內機制的優化與在國際機制中的積極作為，為印度編織了更具韌性的外交網絡。在外交協調方面，印度相對完善的組織架構與靈活多樣的協調手段，使其得以對內凝聚共識，對外長袖善舞。在外交執行方面，印度的制度保障、外交投入、人才培養等均有利于其外交政策落實。不過，印度外交能力建設仍有其局限性，受疫情、外部環境趨向復雜等多種因素的影響，印度外交能力能否持續增強存在一定的不確定性。

關鍵詞?印度?莫迪政府?大國關系?外交能力?中印關系

當前，印度正處在崛起進程中，在國際格局中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對大國關系具有至關重要的影響。當前大國關系更趨復雜，但印度在大國博弈中經常能夠“左右逢源”。尤其是莫迪執政以來，印度甚至轉向“多向結盟”，與美俄日歐等關系密切，戰略運籌空間實現拓展。印度為何能夠在大國關系中長袖善舞，在國際格局中占據有利態勢，這固然與印度所處的地理環境有關，與其“將強未強”的實力狀態有關，但也與印度的外交能力不無關系。

國內外學術界有關莫迪政府時期印度外交能力的研究大致可以分為外交理念探討、外交政策分析和外交能力影響因素三個方面。首先是對印度外交理念的梳理。既有研究認為，印度外交理念經歷了由以理想主義為底色向以現實主義為主的轉變過程，尤其是冷戰結束后，強調權力的實用主義色彩漸趨濃厚。在現階段莫迪政府的表現中，求變、投機等特點更為凸顯。但在這一過程中，追求大國地位的目標和保持戰略自主的理念未曾動搖。

何平，肖杰.當代印度外交思想與對外政策管窺［J］.南亞研究季刊，?2020（6）：915；任遠喆.印度外交理念演進與莫迪政府外交變革初探［J］.太平洋學報，?2017（10）：3848.

其次是有關莫迪執政以來印度外交政策的分析。有學者指出，莫迪政府由“不結盟”向“多向結盟”轉變，在南亞地區推行“門羅主義”，通過多邊外交等途徑推動印度發展經濟、強化海軍實力、爭取國際話語權是印度外交的主要著力點。

林民旺.大變局下印度外交戰略：目標定位與調整方向［J］.當代世界，?2021（4）：2429.印度東進戰略的演變也備受關注，李莉認為，印度東進戰略的拓展經歷了從重經濟到經濟、安全兩手抓，從以東盟為中心到以東盟為軸強化同亞太國家的關系，從與華合作為主到制華面顯現的演進后，其已成為印度對外戰略的關鍵構成。

李莉.印度東進戰略與印太外交［J］.現代國際關系，?2018（1）：3745.此外，亦不乏針對莫迪政府對華政策的研究，對其復雜性進行了深入分析。

謝超.印度外交戰略的變與不變：兼論莫迪政府對華進攻性策略選擇［J］.印度洋經濟體研究，?2022（1）：117;胡適勝，王玨.印度對華示強外交的行為邏輯［J］.現代國際關系，?2020（7）：2534.印度靈活多變的外交手段也是學者們著重探討的領域，他們從公共外交、文化外交、衛生外交等方面進行了研究。

時宏遠.日趨活躍的印度公共外交［J］.國際問題研究，?2015（1）：4357;龍興春.印度公共外交的資源、實踐與啟示［J］.南亞研究季刊，?2016（1）：2431;巢巍.文化向外交的躍變——印度瑜伽軟外交之路初探［J］.南京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3）：7281;關培鳳，萬佳.印度衛生外交：新特點與局限［J］.國際問題研究，?2022（5）：99117;Natarajan?Kalathmika.?Digital?Public?Diplomacy?and?a?Strategic?Narrative?for?India［J］.Strategic?Analysis，?2014，38（1）：?91106;Yudhishthir?Raj?Isar.?Cultural?Diplomacy：?India?does?It?Differently［J］.International?Journal?of?Cultural?Policy，2017，?23（6）：?705716;Khan?Sharun，?Kuldeep?Dhama.Indias?Role?in?COVID19?Vaccine?Diplomacy［J］.?Journal?of?Travel?Medicine，??2021，?28（1）：?14.

最后是有關印度外交能力影響因素的探討。一是從國內政治生態視角分析，認為莫迪政府外交表現中呈現的強勢姿態與印度國內印人黨一黨獨大和印度教民族主義思潮興起密切相關。

周帥，張耀軍.印度政治生態變化對外交的影響［J］.現代國際關系，?2022（2）：4653;張書劍.印度教民族主義熱潮下，印度內政外交如何交互影響［J］.世界知識，?2022（13）：2123.也有學者指出，地方性政黨經過數十年的發展后，盡管較印人黨、國大黨仍處于劣勢，卻能在資源調配、環境保護、營商環境等多方面對印度外交，尤其是周邊外交施以影響。

孫現樸.地方邦政府對印度外交的影響［J］.國際論壇，?2017（3）：7278;王瑞領.論莫迪執政以來印度外交政策的調整——基于印度政治發展的視角［J］.南亞研究，?2019（4）：2439.二是從體系層面進行探討。一些研究認為，莫迪政府外交政策的調整主要與對中美戰略競爭更趨激烈、國際社會中的不確定性趨強的局勢研判有關。

何平，肖杰.當代印度外交思想與對外政策管窺［J］.南亞研究季刊，?2020（6）：1415;包善良，魏然.烏克蘭危機下的印度對外戰略［J］.現代國際關系，?2022（10）：5260;Chandra?V.?Modi?Government?and?Changing?Patterns?in?Indian?Foreign?Policy［J］.?Jadavpur?Journal?of?International?Relations，2017，21（2）：?98117.

總體來看，目前有關莫迪政府外交能力的研究成果豐碩，但針對印度外交機制建設和外交執行能力的研究較少，更缺乏對印度外交能力的系統分析。外交能力作為國家能力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國家有效制定和執行對外政策的能力。

凌勝利.中國外交能力建設：內涵與路徑［J］.國際問題研究，?2022（2）：21.本文通過對莫迪政府時期印度的外交觀念、謀劃、機制建設、協調和執行能力進行系統分析，探討印度外交能力建設取得的成就和存在的局限，從而對印度外交能力形成相對客觀系統的認知。

一、印度外交觀念能力

外交觀念能力是指一國認知世界、進行外交理論構建及國際傳播的能力。

凌勝利.中國外交能力建設：內涵與路徑［J］.國際問題研究，?2022（2）：2122.由于長期游離于冷戰兩極體系邊緣，印度在外交理論建設方面形成了獨特的視角，并以此為基礎進行了有益嘗試?，F階段，印度試圖通過增強印度教意識形態影響力，強化“民主”價值觀輸出和拓展國際傳播渠道，以提升印度外交觀念能力。

（一）主流政治觀念

大國情結、戰略自主意識及印度教民族主義作為印度主流政治觀念對其外交政策產生了重要影響。一是大國情結根深蒂固。印度的民族優越感和世界文明古國意識，使得印度社會認為其應當在地區和國際事務中發揮獨特作用。

陳小萍.印度教民族主義與獨立后印度政治發展研究［M］.北京：時事出版社，2015：220.為了成為“有聲有色”的大國，印度不僅重視實力建設，也注重“規范性權力”（normative?power）構建。

Ian?Hall.?Narendra?Modi?and?Indias?Normative?Power［J］.?International?Affairs，?2017，?93（1）：?113115.二是戰略自主意識強烈。受被殖民歷史影響，保持戰略自主對印度具有原則性意義。

Sumit?Ganguly，Manjeet?S?Pardesi.?Explaining?Sixty?Years?of?Indias?Foreign?Policy［J］.?India?Review，?2009，?8（1）：?419.冷戰時期，尼赫魯政府作為“不結盟運動”的倡導者，強調通過戰略自主保障民族獨立，使印度獲得了遠在當時物質實力之上的聲望和地位。

Lal?Deepak.?Indian?Foreign?Policy，?194764（Part?2）［J］.?Economic?and?Political?Weekly，?1967，?2（20）：?937.此后，該政策內涵幾經演變，但戰略自主作為謀求大國地位的戰略觀念始終扎根印度。莫迪政府執政后，美印關系升溫并呈現“多向結盟”態勢，轉變了以往以“不結盟”為主的政策，但并未放棄對戰略自主的追求。印度既有意提升美印關系以擴大國際影響，也謹慎避免對美戰略依附而削弱其戰略自主性。三是印度教民族主義在莫迪政府時期有所強化。印度教民族主義是以印度教特性為基礎的意識形態，強調印度文化特性對國家利益的影響。

陳小萍.印度教民族主義與獨立后印度政治發展研究［M］.北京：時事出版社，?2015：27;?Ian?Hall.?Narendra?Modi?and?Indias?Normative?Power［J］.?International?Affairs，?2017，?93（1）：?123.莫迪政府執政以來，印度教民族主義再次強化，主要表現為在對外政策中政治現實主義增強，“印度優先”理念在印度外交認知中占據上風。

Mukherjee?R.?Power?and?Indian?Foreign?Policy［A］//?Harsh?V?Pant，?eds.?New?Directions?in?Indias?Foreign?Policy：?Theory?and?Praxis.?Cambridge：?Cambridge?University?Press，?2019：?35；Hindustan?Times.?Foreign?Policy，?Good?Governance：?Top?10?Quotes?from?PM?Modis?Town?Hall?Event［EB/OL］.［20220417］.https：//www.hindustantimes.com/indianews/fromforeignpolicytogoodgovernancetop10quotesfrompmmodistownhallevent/storydkfPG5NKdieaFnWRvG2NRO.html.顯然，這些主流政治觀念深刻地影響了印度的外交觀念，使得印度堅持追求大國地位，同時在戰略手段方面保持了一定的靈活性，既與大國密切互動，也堅持戰略自主訴求。

（二）外交理論創新

作為新興國家，印度在外交理論構建中受西方理論影響，但也積極嘗試，結合本國國情和經驗，形成了較具特色的印度外交理論。

在官方層面，莫迪政府極力推動印度外交理念由“尼赫魯主義”轉向“莫迪主義”。

NDTV.?‘Modi?Doctrine：?Prime?Ministers?Vision?Gets?a?New?Name?in?Washington［EB/OL］.［20220421］.?https：//www.ndtv.com/indianews/asindoustiesaimforglobalgooduscallspmsvisionmodidoctrine1417612.?主張“不結盟”“寬容”與“相互尊重”的“尼赫魯主義”在印度外交理念中長期占據主導地位。

尚勸余.略論尼赫魯思想的基本內容［J］.南亞研究，1992（4）：3940.莫迪上臺后逐漸作出調整，并提出以“莫迪主義”指導外交實踐。該理念強調印度利益優先（India?First），對內強化社會凝聚力，號召民眾共同推動變革，參與國家建設；對外力圖在戰略自主之上，經略周邊，并在大國博弈中保持主動，以實現印度的全方位崛起，成為領導型大國。

Embassy?of?India，?Kuwait?Remarks?by?External?Affairs?Minister?at?the?Launch?of?the?Book?“The?Modi?Doctrine”?at?IIC，?New?Delhi［EB/OL］.［20220421］.https：//indembkwt.gov.in/remarksbyexternalaffairsminister.php;榮鷹.“莫迪主義”與中印關系的未來［J］.國際問題研究，2017（6）：8;杜志遠.“莫迪主義”外交理論與實踐研究［D］.武漢：?華中師范大學，2019：20.兩者都以大國地位為目標，但與前者相比，“莫迪主義”強調改變現狀，更具進取性，現實主義與實用主義傾向更加凸顯。

在學術層面，學者則主要圍繞印度的身份定位和外交政策選擇進行了探討。一是強調印度身份認同的批判性建構主義理論。

Priya?Chacko.?Constructivism?and?Indian?Foreign?Policy［A］//?Harsh?V?Pant，?eds.?New?Directions?in?Indias?Foreign?Policy：?Theory?and?Praxis.?Cambridge：?Cambridge?University?Press，?2019：?4861.較為典型的是宗教色彩濃厚的印度教民族主義理論，其強調“一個國家（印度）、一個宗教（印度教）、一個民族（信仰印度教的民族）和一種語言（印地語）”，謀求通過“文化重構”打造“印度教特性”，將印度教從多元且松散的宗教轉化為基于共同宗教信條的統一和有組織的信仰，以最大限度地凝聚印度教徒，服務于印度大國崛起。

王世達.印度教民族主義強勢崛起及其影響［J］.現代國際關系，?2020（2）：32.其中較具代表性的有薩瓦爾卡的“印度教國家論”、戈爾瓦卡的“國家虔信論”以及烏帕迪雅耶的“達摩之治論”。

劉建，朱明忠，葛維鈞.印度文明［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8：439446.莫迪政府深受該流派影響，在內政外交中皆突出印度教文明的重要地位。二是發展中國家理論。該理論探討的問題主要是發展中國家在國際體系中的角色認知與政策選擇。其核心觀點強調，發展中國家不僅有權謀求自身的獨立發展，還是國際體系中不可或缺的一支力量。印度作為重要的發展中國家，對該理論的實踐尤為積極。

Gupta?S.?Great?Power?Relations，?World?Order?and?the?Third?World［A］//?Rajan?M?S，?Ganguly?S，eds.?India?and?the?International?System：?A?Selection?from?the?Major?Writings?of?Sisir?Gupta.??New?Delhi：?Vikas?Publishing?House，?1981：4187；Gupta?S.Indias?Foreign?Policy，?19471970［A］//?Rajan?M?S，?Ganguly?S，eds.India?and?the?International?System：?A?Selection?from?the?Major?Writings?of?Sisir?Gupta.?New?Delhi：Vikas?Publishing?House，?1981：?339348.三是被視作印度現實主義源頭的“曼陀羅”（Mandala）國際體系思想。該理論由考底利耶（Kautilya）在《政事論》（Arthashastra）中提出，其主要觀點認為，國際政治就其本質而言，是“中心國、盟國、敵國、中立國”的分化組合。在這一動態等級體系之下，國家應堅持現實主義外交戰略以維護自身利益。這類觀點已逐漸引起印度學術界和戰略界的關注。

Kautilya.?Arthashastra［M］.?New?Delhi：?Penguin?Books，?1992：?542549;?李家勝.?印度國際關系研究的成就與評價［J］.?教學與研究，?2021（4）：?105.此外，印度外交理論中也不乏著眼于外交政策制定的研究，其探討了印度國家實力、利益界定、國內環境等因素與對外政策選擇之間的關系。

Karunakaran?K?P.?India?in?World?Affairs?（February?1950December?1953）［M］.Calcutta：Oxford?University?Press，1959;?Rajan?M?S，Ganguly?S.?India?and?the?International?System：?A?Selection?from?the?Major?Writings?of?Sisir?Gupta［A］.?New?Delhi：?Vikas?Publishing?House，1980;?Arora?V?K，Appadorai?A.?India?in?World?Affairs［A］.New?Delhi：?Sterling?Publishers，1975.這類研究相對松散，但其立足于印度本身進行深挖，為印度外交決策及理論構建提供了重要支持。

（三）外交觀念的國際傳播

莫迪政府努力增強本國國際傳播能力以擴大國際影響。首先，以印度教文明增強意識形態領域的對外傳播。莫迪政府執政以來，通過“季風計劃”、設立國際瑜伽日、密切僑民社區聯系等方式，著力宣揚“印度教特性”，賦予其“印度文化”標簽。

許娟.宗教政治化：印度教民族主義的再次興起及其對印度外交的影響［J］.南亞研究，?2020（2）：131.印度人民黨也與印度國民志愿服務團在政府高層和民間社會層面實現雙軌配合，致力于打造兼具堅實實力與文化優越感的國家，塑造備受崇敬的國際形象。

其次，謀求以“民主”價值觀拉近與發達國家的意識形態共識，在發展中國家中塑造積極形象。印度非常注重通過強調“民主”價值共識來增強與發達國家的合作，美日澳印四方機制也被印度視為“民主”聯盟。2018年，莫迪政府表達“印太”愿景（IndoPacific?Vision）時，在“開放”“自由”之外，強調了“平等”與“包容”，

Ian?Hall.?India?and?a?Regional?RulesBased?Order：?Equity?and?Inclusion［J］.?Security?Challenges，?2020，16（3）：?2731.既同其他三國實現了意識形態對接，

林民旺.新冠肺炎疫情下印度的大國外交戰略［J］.當代世界，?2020（9）：35.強化了機制內各國的身份認同，又標榜了自身作為“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國家”的地位特性，突出了印度在該組織中的重要性。印度也非常重視價值觀外交。通過向發展中國家和地區提供援助，如發起“印度服務人類”倡議（India?for?Humanity）

MEA?of?India.?IndiaMalawi?Joint?Communique?on?the?Visit?of?Vice?President?to?Malawi［EB/OL］.?［20220611］.https：//www.mea.gov.in/bilateraldocuments.htm？dtl/30573/IndiaMalawi_Joint_Communique_on_the_visit_of_Vice_President_to_Malawi.、提供優惠貸款、關注婦女對國際政治經濟生活的參與、幫助非洲大陸衛生保健基礎設施建設等來加強價值觀輸出，提升印度國際形象。

最后，積極探索并拓展印度外交觀念的傳播渠道。一是重視官方外交觀念傳播。除了外交部對外宣傳與公共外交司（the?External?Publicity?and?Public?Diplomacy?Division，?XPD）對印度立場及關鍵政策進行闡述，作為外交部下屬部門，印度文化關系委員會（Indian?Council?for?Cultural?Relations，?ICCR）也會通過向他國提供經濟與技術支持、設立研究中心、開設印地語課程等方式，支持發展中國家的教育事業，以此增強對留學生與學者的吸引力，為印度政策解讀服務。二是善用媒體。如利用《印度時報》《今日印度》、衛星電視臺（ZEE）、亞洲國際新聞通訊社（ANI）等，為印度外交舉措進行宣傳與辯護。此外，印度政府還與多國簽署了推進國家間廣播電視媒體交流的協議以增強同各國媒體的合作，提升印度文化影響力。三是設立印度文化中心，打造集印度文化大成的對外文化傳播平臺。截至2022年6月底，印度已在世界各地設立38處文化中心，其中在中亞、南亞、東南亞與非洲分別設立了6處。

India?Council?For?Cultural?Relations.?Indian?Cultural?Centers?Abroad?List?View［EB/OL］.［20220611］.https：//www.iccr.gov.in/indianculturalcentermaplistview？page=0.此外，辨喜基金會（Vivekananda?International?Foundation，VIF）和印度基金會（India?Foundation，IF）等智庫因具有理論建設與政策溝通的“橋梁”價值，也在增強印度外交傳播能力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二、印度外交謀劃能力

外交謀劃能力是指一國結合本國利益訴求及戰略資源，對戰略環境進行研判后，界定本國外交方向的能力。

凌勝利.中國外交能力建設：內涵與路徑［J］.國際問題研究，?2022（2）：22.就現階段而言，莫迪政府基于內外環境雙重變革這一戰略研判，在戰略資源相對有限的情況下，通過漸進式的戰略布局調整，呈現了較強的外交謀劃能力。

（一）戰略環境認知

莫迪政府對印度所處戰略環境的判斷強調內外雙重變革。一是認為國際局勢正處于重大變局之中。相較于前任政府，莫迪政府對國際局勢的研判更強調中國發展帶來的“威脅”以及中美競爭激化提供的戰略機遇。

劉思偉.印度參與美日印澳四邊合作進程分析——新古典現實主義視角［J］.南亞研究，?2021（3）：4547.印度認為，中印之間除了邊界問題，在南亞地區影響力、航行自由乃至大國地位方面都存在矛盾，并在當前呈現擴大態勢。與此同時，美國及其亞太盟國同中國之間的博弈更趨膠著，印度與它們在制衡中國這一問題上存在共同利益。因此，印度認為現階段應當把握中美競爭激化帶來的機遇，密切同美國的聯系以應對來自中國的壓力。二是印度自身的變革。莫迪政府認為，印度作為新興大國，需致力于成為一支領導力量（leading?power），而不僅僅是國際局勢的被動參與者。

Mohan?C?Raja.?Modis?World：?Expanding?Indias?Sphere?of?Influence［M］.?New?Delhi：?Harper?Collins?India，?2015：?198;?ORF.Foreign?Secretary?Launches?Book?on?Modis?World：?Expanding?Indias?Sphere?of?Influence［EB/OL］.（20150718）［20220510］.https：//www.orfonlie.org/research/foreignsecretarylaunchesbookonmodisworldexpandingindiassphereofinfluence/.就全球治理而言，莫迪政府強調印度需要在國際社會樹立大國形象，這也促使印度對全球治理的參與更加廣泛。

Bharatiya?Janata?Party.?Election?Manifesto?（2014）［EB/OL］.［20220517］.http：//bjpelectionmanifesto.com/pdf/manifesto2014.pdf.?就地區事務來說，印度已成為“印太”地區的關鍵參與方，

Admin.?East?Asia?Summit?is?the?Key?Forum?for?Shaping?the?Collective?Future?of?the?Region：?PM?Modi［EB/OL］.?（20151122）［20220520］.https：//www.narendramodi.in/remarksbyprimeministeratthe10theastasiasummitinkualalumpurnovember222015376656.未來還將持續強化對該地區的影響。

（二）戰略目標界定

在戰略目標方面，莫迪政府的外交政策主要有三個方面考慮。一是提升印度的國際地位。印度自獨立以來，便確立了成為“世界大國”的戰略目標，并將這一目標置于對外戰略的關鍵位置。莫迪政府執政后，更強調在全球局勢不確定性與復雜性加劇的時代，印度的大國地位應為國際社會所認可。

MEA?of?India.?Remarks?by?Foreign?Secretary?at?the?Inaugural?Dinner?of?the?Raisina?Dialogue?2022［EB/OL］.（20220425）［20220517］.https：//www.mea.gov.in/SpeechesStatements.htm？dtl/35233/Remarks_by_Foreign_Secretary_at_the_Inaugural_Dinner_of_the_Raisina_Dialogue_2022_April_25_2022.?對莫迪政府而言，提升國際地位意味著印度不僅要鞏固自身在南亞和印度洋地區的優勢地位，還要進一步增強在東南亞和西太平洋地區的聲望，更要在眾多國際組織中增強制度影響力和國際話語權。這也使得印度對于國際事務的參與更加積極，努力爭取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地位，對美國的戰略追隨更加明顯。

二是增強印度的經濟安全保障。印度通過提高國際市場的參與度，提升本國制造業實力，以減少對他國的依賴，增強經濟安全保障能力。受新冠疫情和全球產業鏈局部重組等因素的影響，印度經濟也遭受了巨大損失，印度在全球供應鏈中的影響力減弱。因此，如何逐步扭轉在經濟領域的弱勢地位，成為莫迪政府需要應對的重要課題。

三是增強對中國的制衡能力。印度將中國視為重要競爭對手，不僅因為中印之間存在邊界爭端，還因印度擔憂中國在南亞地區的影響力擴大。目前，中國已是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國、馬爾代夫等南亞國家最大的貿易伙伴，也是南亞地區最重要的對外投資來源國，還是巴基斯坦、孟加拉國、斯里蘭卡等國的重要武器供應國。

林民旺.中印戰略合作基礎的弱化與重構［J］.外交評論，?2019（1）：34.印度將中國在南亞地區的影響增強視為威脅，這也使得其借重與美日等國的合作增強自身的地區軍事投射能力和經濟輻射能力，以對抗中國的影響力。

Charu?Sudan?Kasturi.?India?and?Australia?Close?to?Signing?a?Mini?Free?Trade?Agreement［EB/OL］.（20220317）［20220510］.https：//www.aljazeera.com/news/2022/3/17/indiaandaustraliaclosetosigningaminifreetradeagreement.

（三）戰略資源運籌

在戰略資源方面，印度非常注重戰略實力建設與國際動員能力提升。國家物質能力（CINC）數據集顯示，印度國家實力總體保持上升趨勢，且在莫迪政府執政后呈現良好發展勢頭。

國家物質能力數據集［DB/OL］.?［20220602］.https：//correlatesofwar.org/datasets/nationalmaterialcapabilities/nationalmaterialcapabilitiesv40.??在經濟方面，2014年莫迪執政以來，印度經濟實現了較為快速的增長，GDP年均增幅達5.38%，即使受疫情影響也展現了較強的經濟韌性。2021年印度GDP增幅達8.9%，

World?Bank.?GDP?growth?（annual?%）?India［DB/OL］.［20220602］.https：//data.worldbank.org/indicator/NY.GDP.MKTP.KD.ZG？locations=IN.??總體經濟實力躍居世界第五位。在軍事方面，2021年印度軍費開支僅次于中美兩國，10年內總增幅達33%。

SIPRI.?Trends?in?World?Military?Expenditure，?2021［EB/OL］.［20220530］.?https：//www.sipri.org/sites/default/files/202204/fs_2204_milex_2021_0.pdf.??印度近年來不斷加強軍備力量建設，大量購買美俄軍事裝備，軍費開支占政府預算比例較高。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數據顯示，莫迪政府時期，印度始終居于全球武器進口國前三位，2021年更是高居第一位。

SIPRI.?Top?List?TIV?Tables［EB/OL］.［20220530］.https：//armstrade.sipri.org/armstrade/page/toplist.php.?在關鍵資源方面，印度作為能源匱乏國家，面臨著油氣需求量與能源供給量缺口不斷擴大的困境。據預計，到2040年，印度的石油進口依賴度將達到90%以上。

IEA.?India?Has?the?Opportunity?to?Build?a?New?Energy?Future［EB/OL］.?（20210209）［20220517］.https：//www.iea.org/news/indiahastheopportunitytobuildanewenergyfuture.??這不僅意味著印度能源安全存在風險，也加劇了經濟的外部脆弱性。如果難以擺脫關鍵資源主要依靠進口的局面，其經濟發展也將面臨很大的挑戰。印度還非常注重國際動員能力建設，通過靈活的外交政策，不斷加強與美俄歐日等國的關系，以此彌補自身國家實力的局限。

（四）優化戰略布局

為了實現外交目標，在戰略資源相對受限的情況下，印度著力調整外交戰略布局，主要體現在強化對南亞地區的影響力、謀求大國平衡等方面。

一是強化對南亞地區的影響力。一方面，印度通過實施“鄰國優先”（Neighborhood?First）政策和“季風計劃”（Project?Mausam），著力構建“大印度聯邦”。另一方面，印度轉變過去將南亞地區視為“自家后院”不容他國涉足的做法，積極吸引域外國家參與地區合作，同日本合作啟動了涵蓋周邊六國的“亞洲經濟走廊”建設，并與美國增強了在該地區的防務合作。

鄭海琦.莫迪政府的南亞戰略轉變及對地區秩序的影響［J］.南亞研究季刊，?2022（1）：45.這既對沖了中國在南亞地區的影響力，也減少了印度的地區治理成本。在此過程中曾出現退出南亞區域合作聯盟（SAARC，簡稱“南盟”）、暫緩簽署《BBIN機動車協議》等事件，但總體呈現出較為明顯的強化對南亞地區控制的勢頭。

二是謀求大國平衡，加強與東南亞國家的聯系。莫迪政府執政后，逐步強化同美國方面的協調，顯著體現在簽署防務及戰略合作文件、進行雙邊及多邊聯合軍事演習、加強高層互訪及對話交流等方面。在對華關系上，印度的政策有逐漸從強調“平衡+接觸”的實用主義向“極端民族主義”轉變的趨勢，但并未完全將中國置于對立面，仍與中國在一些議題上保持合作。在印歐關系方面，莫迪政府延續了雙方的良好互動，在夯實傳統合作領域的基礎上，積極探索可再生能源、數字經濟等新領域的合作可能。在印俄關系方面，印度依然重視俄羅斯的戰略價值，與美國親近但也不疏遠俄羅斯，試圖在美俄之間“左右逢源”。在同東南亞國家的關系方面，自2014年莫迪宣布將“向東看”政策升級為“東向行動”政策，并賦予印度—東盟戰略伙伴關系優先權后，

寧勝男.“印太”視角下印度與東盟關系［J］.印度洋經濟體研究，?2021（2）：20.印度與東盟關系整體保持良好發展態勢。在2018年的新加坡香格里拉對話會上，印度不僅首次闡明了對“印太”的理解，也強調了“東盟中心地位”。

吳兆禮.印度莫迪政府“印太海洋倡議”發展、路徑與趨勢［J］.太平洋學報，?2021（12）：4152.大國平衡外交與同東南亞國家的友好關系既有利于印度爭取有利的戰略環境，也為印度提供了廣闊的經貿市場，對印度的對外戰略運籌至關重要。

三是借力四方安全機制（QUAD）制衡中國。莫迪執政以來，對美日澳印四邊機制更加重視，與美日澳的雙邊關系也不斷發展。在美國的極力拉攏下，印度在四邊機制中的參與程度逐漸加深，也有意將其視為制衡中國的重要工具。近年來，印度積極參與四邊機制框架內的各項議程，包括聯合軍演、打擊網絡犯罪、公共衛生援助等，意圖獲得更多經濟與軍事支持，增強對中國的制衡能力。

四是經略“大周邊”。根據莫迪政府的闡述，在地域范圍上，印度的“大周邊”地區涵蓋從印度洋西岸到太平洋東岸的廣闊空間，

吳兆禮.印度莫迪政府“印太海洋倡議”發展、路徑與趨勢［J］.太平洋學報，?2021（12）：4152;Scott?D.?India?and?the?IndoPacific?Discourse［A］//?Harsh?V?Pant，?eds.?New?Directions?in?Indias?Foreign?Policy：?Theory?and?Praxis.?Cambridge：?Cambridge?University?Press，?2019：?198.印度通過多樣化的外交手段積極拓展在這一地區的“朋友圈”，謀求逐步重塑地區權力結構，

Baruah?Darshana?M.?Partnerships?as?a?Central?Pillar?of?Indias?IndoPacific?Strategy［M］//?Baruah?Darshana?M.?India?in?the?IndoPacific：?New?Delhis?Theater?of?Opportunity.?Washington：Carnegie?Endowment?for?International?Peace，?2020：?15.形成有利于印度的地區格局。第一，對印度而言，“中亞是印度延伸的鄰國”，在巴基斯坦致力于在該地區經營自身戰略縱深的情況下，

馬加力.印度外交戰略縱論［M］.北京：?中國民主法制出版社，?2020：111112.印度對該地區也非常關注。2015年，印度加入上海合作組織，莫迪對中亞五國進行了訪問，釋放了印度對該地區高度重視的信號。此后，各方來往密切，關系逐步深化，并于2022年1月舉行第一屆印度—中亞峰會，實現了印度與中亞五國政府首腦的首次集體交流，

MEA?of?India.?Annual?Report?202122［R/OL］.?［20220520］.https：//www.mea.gov.in/Uploads/PublicationDocs/34894_MEA_Annual_Report_English.pdf.?進一步增強了印度在該地區的影響力。第二，在同海灣國家的溝通中，雙方在能源合作之外，不斷拓寬合作領域。如2021年9月，印度同阿聯酋開啟了簽署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CEPA）的談判進程，并決定成立聯合工作組。第三，在對非關系調整中，莫迪政府強調非洲國家是印度提升在環印度洋地區影響力的戰略支撐，對印度獲得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席位至關重要。

Baruah?Darshana?M.?Partnerships?as?a?Central?Pillar?of?Indias?IndoPacific?Strategy［M］//?Baruah?Darshana?M.?India?in?the?IndoPacific：?New?Delhis?Theater?of?Opportunity.?Washington：Carnegie?Endowment?for?International?Peace，?2020：15.

因此，莫迪政府在鞏固同非洲國家傳統友好關系的基礎上，通過密切高層互訪、擴容外交機構、完善合作機制、推出“香料計劃”（Spice?Route）等方式，謀求增強在非洲地區的影響力。

總體而言，莫迪政府現階段呈現較強的外交謀劃能力?；趯ψ陨硭巸韧庾兙值沫h境研判，在維持戰略布局整體穩定的基礎上，莫迪政府擬定了提升大國地位、保障本國經濟安全及制衡中國三大戰略目標。盡管戰略資源相對受限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其手段的運用，但戰略布局調整和外交手段的靈活多樣較好地彌補了這一不足，顯示了印度較強的外交謀劃能力。

三、印度外交機制建設能力

莫迪政府時期，為適應國內外環境變化，印度加強了外交機制建設，對外交機構進行了必要的調整，展現了其外交機制建設能力的韌性與活力，也有利于印度的外交運籌。

（一）內部機制建設

就內部機制而言，印度外交部組織架構較為龐雜。除常規性的決策、行政（如人事、會務、協議等）、法務等部門及駐各國使領館外，莫迪政府針對部分地區及職能設有專門機構，反映了其政策傾向。一是高度重視中國等周邊國家。相較于其他地區，印度外交部設有針對中國的研究中心，還將其周邊地區進行了詳細劃分，交由北方司（負責不丹與尼泊爾事務），孟加拉國與緬甸事務司，巴基斯坦、阿富汗與伊朗事務司等部門進行歸口管理與協調。二是設有負責經濟關系與文化關系的協調部門，包括服務于經濟關系的秘書處及下設的四個行政司，負責文化關系的對外宣傳與公共外交司、文化關系委員會等，體現了印度對經濟發展和文化軟實力的重視。

值得注意的是，近年來隨著國際形勢的變化，莫迪政府對外交部門進行了針對性調整。一是在信息技術迅猛發展的背景下，網絡空間作為國家領土的“第五領域”（fifth?domain），受到國際社會的普遍關注。針對這一形勢，莫迪政府設立了電子政務和信息技術司及網絡外交司，形成了內外并行、技術與機制協同發展的網絡空間治理體系，服務于“數字印度”（Digital?India）計劃。這些部門主要就網絡空間治理、信息技術方面的問題制定政策，并同他國進行雙邊或多邊協調。

MEA?of?India.?Annual?Report?202122［R/OL］.?［20220520］.https：//www.mea.gov.in/Uploads/PublicationDocs/34894_MEA_Annual_Report_English.pdf.?二是2020年設立新興戰略技術司。該部門主要從事技術外交活動，參與國際社會中有關問題的政策性與法律性探討。2021年，在該部門的推動下，印度作為創始國加入了國際人工智能研究中心（UNESCO）。

MEA?of?India.?Annual?Report?202122［R/OL］.?［20220520］.https：//www.mea.gov.in/Uploads/PublicationDocs/34894_MEA_Annual_Report_English.pdf.目前，該部門正著力于網站建設與刊物發行，以增強對科技人才的吸引力，提升印度在高新技術領域的話語權。

MEA?of?India.?Annual?Report?202122［R/OL］.?［20220520］.https：//www.mea.gov.in/Uploads/PublicationDocs/34894_MEA_Annual_Report_English.pdf.三是配合外交謀劃，優化在中歐、南美洲、非洲等地區的外交機構設置。其中，在非洲地區的機制建設尤其值得關注。2018年以來，印度已在非洲地區開設了對盧旺達、剛果共和國、塞拉利昂等國的18個新特派團。在蒙羅維亞（利比里亞）和努瓦克肖特（毛里塔尼亞）的使團已開始運作。

MEA?of?India.?Annual?Report?202122［R/OL］.?［20220520］.https：//www.mea.gov.in/Uploads/PublicationDocs/34894_MEA_Annual_Report_English.pdf.?通過這些機構的設置，印度的外交機制建設能力得以增強。

（二）國際機制建設

全球和區域層面的國際機制建設也是印度外交機制建設能力的重要組成部分。

一是在全球性國際機制中，莫迪政府積極作為。通過提高在聯合國、二十國集團領導人峰會等機制中的參與程度，印度逐漸將自身轉變為國際利益相關者和議程制定者，在可持續發展、世界貿易、核擴散等議題中增強了國際影響力。

Arndt?Michael.?India?and?Multilateralism?Concepts，?New?Trajectories?and?Theorizing［A］//?Harsh?V?Pant，?eds.?New?Directions?in?Indias?Foreign?Policy：?Theory?and?Praxis.?Cambridge：?Cambridge?University?Press，?2019：?151.其中，印度在氣候治理領域的外交表現尤為突出。在過去較長一段時間內，印度在全球氣候治理中的立場備受西方國家指責。莫迪上任后，迅速對此作出調整，不僅推動了《巴黎氣候變化協定》的最終達成，倡議創建了國際太陽能聯盟（ISA），并以此推動可持續發展，獲得了國際社會的贊許。

二是適應戰略布局調整，在地區性機制建設中進行優化與拓展。在東南亞和南亞地區，印度積極謀求推進東亞峰會等亞太地區機制同環印度洋聯盟（IORA）、環孟加拉灣多領域經濟技術合作倡議等印度洋地區機制之間的對接，以形成“印太”地區架構。

寧勝男.“印太”視角下印度與東盟關系［J］.印度洋經濟體研究，?2021（2）：23.在與南亞國家的關系構建中，印度的實用主義傾向表現明顯——當制度維系成本激增到一定程度時，印度會選擇用將中國和巴基斯坦排除在外的次區域機制替代區域性制度；而當維系壓力有所下降時，又將回歸區域性制度。

吳琳.地區霸權的制度護持與印度的南盟政策［J］.世界經濟與政治，?2020（12）：73.目前，莫迪政府已重啟南盟以應對疫情沖擊，并取得了積極成效，但在地緣競爭加劇、本國戰略資源受限的情況下，印度在南亞地區的機制建設仍需深耕。在中亞和西亞地區，印度的國際機制建設取得了較大進展，包括建立阿拉伯—印度合作論壇部長級會議、印度—中亞外長會議機制等，有助于拓展海外市場，提升國際影響力。在非洲方面，印非經濟共同體會議、印非論壇峰會也成為印度拓展影響力的重要平臺。

三是印度對美日澳印四邊機制的參與更加機制化。自2018年明確接受“印太”概念后，莫迪政府同其他三方的合作逐漸提速，與美國建立了“2+2”部長級對話機制，為印度增強國防實力、推進數字化轉型提供了重要支撐；與澳大利亞就海上防務及網絡安全進行了多次協調，并建立網絡框架對話機制；在多邊層面上，建立四國外長會議、四方首腦峰會等對話機制，以便在更大程度上發揮四邊合作機制的效力。

四、印度外交協調能力

作為一項系統性工程，外交協調能力的建設也極為重要。莫迪政府在保持內部協調系統總體穩定的基礎上，根據時局變化綜合運用對外協調手段，展現了外交協調能力的適應性。

（一）政府內部協調能力

印度外交部相對完善的組織架構維持了系統內部的良好運轉，提高了協調效能。目前，印度外交部已形成以外交部長和三位國務部長為首的決策核心，將中期政策規劃職能交由政策規劃與研究司（Policy?Planning?and?Research?Division，?PP&R），以協調內部各司工作。國務部長作為總理的重要政策顧問，在特定問題上協調各部門間的分歧。

Tanvi?Madan.?Officialdom：?South?Block?and?Beyond［A］//David?M?Malone，?Mohan?C?Raja，?Srinath?Raghavan，?eds.?The?Oxford?Handbook?of?Indian?Foreign?Policy.?Oxford：?Oxford?University?Press，?2015：?295.政策規劃與研究司通過定期舉辦旗艦會議（flagship?conference）的方式，強化同學術界和其他國家的協調。新冠疫情對國際交流造成了較大阻礙，但印度通過線上交流，開拓新的溝通渠道，如通過1.5/2軌道對話（Track?1.5/2?Dialogue）等保障了系統運轉。僅2021年，印度就舉辦了4次旗艦會議，同美國、加拿大、日本、韓國、孟加拉國及西亞國家和地區舉辦了8次對話，并發布了5份研究報告。

MEA?of?India.?Annual?Report?202122［R/OL］.?［20220520］.https：//www.mea.gov.in/Uploads/PublicationDocs/34894_MEA_Annual_Report_English.pdf.

多樣化的溝通渠道提升了印度的跨部門協調能力。一是通過內閣及國家安全委員會保持了主要戰略決策者間的密切溝通。內閣作為最高級別的常設協調機構，服務于各類交叉議題的部門間協調。

Tanvi?Madan.?Officialdom：?South?Block?and?Beyond［A］//David?M?Malone，?Mohan?C?Raja，?Srinath?Raghavan，?eds.?The?Oxford?Handbook?of?Indian?Foreign?Policy.?Oxford：?Oxford?University?Press，??2015：?302.國家安全委員會由外交部長、內政部長、財政部長和國防部長組成，是四方協調及向總理提供政策建議的重要機制。二是通過對外事務常設委員會保障外交部與議會之間的協調。三是通過邦事務司強化中央與地方的關系，以適應外事訪問次數及友好城市數量增多的情況，提高各邦在對外事務領域，尤其是在對外經濟領域的參與度。

Suhasini?Haidar.?MEA?to?Oversee?Foreign?Investments?in?States［EB/OL］.［20220527］.https：//www.thehindu.com/news/national/meatooverseeforeigninvestmentsinstates/article6530956.ece;?MEA?of?India.?Annual?Report?202122［R/OL］.?［20220520］.https：//www.mea.gov.in/Uploads/PublicationDocs/34894_MEA_Annual_Report_English.pdf.四是在常設機構之外，通過臨時磋商機制及聯合工作組提升跨部門協調的靈活性。

Tanvi?Madan.?Officialdom：?South?Block?and?Beyond［A］//David?M?Malone，?Mohan?C?Raja，?Srinath?Raghavan，?eds.?The?Oxford?Handbook?of?Indian?Foreign?Policy.?Oxford：?Oxford?University?Press，??2015：?303；

Soumya?Kanti?Mitra.?Energy?Synergy［EB/OL］.?［20220521］.https：//economictimes.indiatimes.com/energysynergy/articleshow/1483138.cms.

（二）社會動員能力

對印度這樣一個大國而言，政府能否凝聚社會共識對國家對外政策具有重要影響。國家安全咨詢委員會（NSAB）、智庫與媒體等非政府行為體在莫迪政府時期的社會動員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一是國家安全咨詢委員會作為政府咨詢機構，不僅促進了信息的跨界流動，還提高了政府的決策效能。其由學術界、媒體、私營部門及政界退休人員組成，主要就外交決策提供咨詢，并就相關問題提出政策建議。

Tanvi?Madan.?Officialdom：?South?Block?and?Beyond［A］//David?M?Malone，?Mohan?C?Raja，?Srinath?Raghavan，?eds.?The?Oxford?Handbook?of?Indian?Foreign?Policy.?Oxford：?Oxford?University?Press，??2015：?296.

二是作為“半官方”（semiofficial）信息源，智庫有助于提升外交決策的合理性。

Scott?D.?India?and?the?IndoPacific?Discourse［A］//?Harsh?V?Pant，eds.?New?Directions?in?Indias?Foreign?Policy：?Theory?and?Praxis.?Cambridge：?Cambridge?University?Press，?2019：?198.在莫迪和外交部長蘇杰生對智庫建設的支持下，印度服務于外交事業的智庫隊伍迅速壯大，由2008年的121個增加到2017年的444個，

Khan?Raphalle，?Patrick?Kllner.?Foreign?Policy?Think?Tanks?in?India：?New?Actors，?Divergent?Profiles［R］.German?Institute?of?Global?and?Area?Studies（GIGA），2018.?各類對話活動逐步增加并實現了機制化，較具代表性的包括由印度外交部和觀察家研究基金會（ORF）共同舉辦的瑞辛納對話（Raisian）等。這些智庫不僅促進了官僚機構間的互動交流，還拓展了政界與不同社會階層之間的溝通渠道。

Mohan?C?Raja.?The?Making?of?Indian?Foreign?Policy：?The?Role?of?Scholarship?and?Public?Opinion［R］.?Singapore：?Institute?for?South?Asian?Studies，?National?University?of?Singapore，?2009：?1.

三是通過媒體強化政府同社會各界的互動。媒體通過議程設置的方式引導公眾關注政府決策，在增強政府決策合法性的同時，通過輿論擴大印度外交影響力。一是社交媒體已成為印度政府政策闡述與話語構建的重要渠道。大多數高級官員使用推特（Twitter）和其他社交媒體，定期通過電子郵件向數百萬人傳遞外事進展。截至2022年7月底，總理辦公室（PMO）在推特上已擁有近5000萬粉絲，在推特上擁有超過8100萬粉絲的莫迪總理被認為是全球最受關注的領導人之一。二是傳統媒體仍然在印度外交中居于重要地位。莫迪政府延續時政類節目在廣播行業由政府壟斷的傳統，通過《用心交流》（Man?Ki?Baat）這一廣播講話節目，在回應民眾就各類議題提問的同時，對外釋放印度內政外交的意愿與動向。

斯瓦蘭·辛格.印度外交政策中的公共外交［A］//劉德斌，編.公共外交研究（第一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8：13.盡管印度電視媒體行業以私有制為主體，市場在其中發揮重要作用，但政府仍然通過任命行業工資委員會及向記者提供物質支持等方式對電視媒體施加影響，使其服務于自身的話語構建。

Manoj?Joshi.?The?Media?in?The?Making?of?India?Foreign?Policy［A］//David?M?Malone，?Mohan?C?Raja，?Srinath?Raghavan，?eds.?The?Oxford?Handbook?of?Indian?Foreign?Policy.?Oxford：?Oxford?University?Press，??2015：?329.

（三）國際協調能力

印度的國際協調方式靈活多樣，通過領導人出訪、參與多邊機制等方式不斷擴大印度的國際交往網絡，增強印度的國際協調能力。

一是領導人頻繁出訪。自莫迪政府上臺后，在2014—2019年，印度領導人出訪他國達到91次，并多次實現印度外交領域的突破。

作者根據印度外交部官網整理所得。資料來源：印度外交部官網，https：//www.mea.gov.in/bilateraldocuments.htm？53/Bilateral/Multilateral_Documents.?2020年上半年，受疫情影響出訪出現了中斷，但在同年6月便以“線上線下”相結合的方式實現逐步恢復。綜合其出訪情況，莫迪政府在上任初期便以此方式加強了同南亞國家的溝通，逐步深化了同“大周邊”及“印太”國家的協調，在經貿、能源、網絡安全等領域的合作取得成果?？傊?，領導人出訪不僅擴大了印度外交政策的影響，也增強了印度的國際協調能力。

二是重視多邊機制的價值。其一是通過將利益內嵌于議程以及進行需求聚合的方式，

蘇長和.中國的軟權力——以國際制度與中國的關系為例［J］.國際觀察，?2007（2）：30.為本國利益謀求更多合法性。在世界貿易組織的多次會議上，印度或單獨，或與中國、巴西等國一起呼吁維護發展中國家的利益；在聯合國安理會改革事宜上，印度通過與德國、日本和巴西進行磋商以形成合力。其二是發揮不同性質機制的特性，強化印度話語權。在金磚國家、IBSA、不結盟運動等制度中加強與發展中國家的協調；在南盟、環印度洋聯盟、湄公河—恒河合作倡議（MGC）等區域性合作組織中強化地區治理。其三是以國際制度拓寬戰略空間。這一點在現階段的中印關系中表現得較為明顯。莫迪政府執政以來中印關系并不穩定，但印度對金磚國家、上合組織等多邊對話渠道高度重視，在其中與中國就地區及全球事務進行協調，這有利于雙方緩解矛盾，探尋新的利益交匯點。

三是發揮僑民在公共外交中的特有價值。印度是世界移民大國，海外僑民數量龐大且分布廣泛。自20世紀90年代印度經濟改革后，印度政府逐漸將僑民納入國家總體戰略，并通過設立相關機構、制定和修改相關政策法律等方式調動僑民力量，以服務于對外協調。

Varadarajan?Latha.?India?and?Its?Diaspora［A］//Harsh?V?Pant，eds.?New?Directions?in?Indias?Foreign?Policy：?Theory?and?Praxis.?Cambridge：?Cambridge?University?Press.?2019：?244246.近年來，印度僑民在居住國的經濟地位、政治影響力都有所提升。以在美印度僑民為例，其利用輿論、投票權和政治獻金等方式進行院外游說，已成為僅次于以色列的美國院外游說勢力。

張梅.大國夢之下的印度僑民戰略［J］.現代國際關系，?2021（12）：50.莫迪政府對僑民資源非常重視，除對僑民所作貢獻進行表彰外，還就僑民在海外的利益維護同許多國家簽署了協議，以強化與海外僑民社區的聯系。

五、印度外交執行能力

外交執行能力是指外交部門和外交人員有效貫徹國家意志、落實外交政策的能力。

凌勝利.中國外交能力建設：內涵與路徑［J］.國際問題研究，?2022（2）：24.印度對此高度重視，在制度保障、機制支持、財政投入、人才培養以及信息賦能等方面皆有明確的制度設計和投入，以促進外交政策的實施。

（一）制度保障

權責明確的制度及行政架構增強了印度外交執行能力。第一，分權制度客觀上規范了外交執行過程。印度《憲法》明確規定了立法、司法及行政三權分立的界限，“附件七”（seventh?schedule）更明確將外交領域的立法權賦予聯邦議會，議會還享有監督聯邦行政的權力。為確保權力相互制約，總統有權駁回議會所作相關決策，并要求議會對該決策進行重審。這樣的權力制約和嚴格的審議制度減少了頂層設計的失誤風險。

Ministry?of?Law?and?Justice.?The?Constitution?of?India［EB/OL］.?［20220601］.https：//legislative.gov.in/sites/default/files/COI.pdf.?第二，分工明確的行政系統提高了外交執行效能?？偫碜鳛檎啄X掌握行政權力，以其為首下設部長會議及內閣，前者為其提供決策建議，后者則主要負責重大決策的制定和部門間的協調及監督，總理、部長會議及內閣三者共同構成核心決策圈層。

（二）機制支持

外交部內部的機制運行比較清晰，行政司作為外交部的執行核心，為印度外交事務的具體落實提供保障。該司主要負責干部管理，包括招聘、培訓、派任/調動、委派等，其還通過制定、修訂和執行印度政府的相關規則和條例，對印度派駐人員、在印度使團的當地雇員進行人事政策及部門調整。目前，行政司下設56個部門，能夠為印度外交執行提供相對有效的機制支持。新冠疫情暴發后，該部門協同人道主義援助與救災部門（HADR）創建快速應急響應單元。2021年，該部門持續完善外交部人事機制，發布外交部實習政策，以提升行政透明度與有效性。

MEA?of?India.?Annual?Report?202122［R/OL］.?［20220520］.https：//www.mea.gov.in/Uploads/PublicationDocs/34894_MEA_Annual_Report_English.pdf.

（三）財政投入

莫迪政府逐步增加財政投入，為外交執行提供了物質保障。具體而言，印度外交部的財政開支主要包括與他國科技和經濟合作中的贈款或貸款（Technical?and?Economic?Cooperation，?后簡稱TEC）、外交人員福利、國際合作、機構資助、外事常規工作等7項內容。其中，TEC占比最大，且重點投入南亞國家。受疫情影響，印度在該領域的投入有所減少，但在財政開支中的比重始終超過40%，為印度增強在南亞地區的外交影響力提供了重要的物質支撐。外事人員的薪資待遇占比次之，近年來有所提高，2021—2022財年這部分預算增加了約35.79億盧比。此外，印度對大國地位的追求在財政預算中也有所體現，2021—2022財年其在國際合作中的投入較2018—2019財年提高了約26%。

（四）人才培養

嚴格的人才選拔與培訓體系提升了印度外交執行能力。首先，嚴苛的篩選流程保障了人才輸入質量。進入外交體系需經過統一的公務員考試，僅有排名前2‰的人員才有機會進入。

Bajpai?Kanti，?Byron?Chong.?Indias?Foreign?Policy?Capacity［J］.?Policy?Design?and?Practice，?2019，?2（2）：?143.其次，為期15個月的前期培訓加深了新進人員對印度國內政治環境及行政組織架構的了解。

Bajpai?Kanti，?Byron?Chong.?Indias?Foreign?Policy?Capacity［J］.?Policy?Design?and?Practice，?2019，?2（2）：?144.再次，通過試用期強化預備官員的基礎技能。這一過程涵蓋三個方面內容：一是印度外交學院（The?Sushma?Swaraj?Institute?of?Foreign?Service，?SSIFS）通過國際關系領域的課程培訓，使預備官員增強對國際關系的專業分析能力；二是在外交部內強化語言技能，通過最終考核方能任職；三是實操環節，包括到南亞國家進行交流及與國內各部門逐漸建立聯系。

Ministry?of?External?Affairs.?Indian?Foreign?Service［EB/OL］.??［20220415］.https：//www.mea.gov.in/indianforeignservice.htm;?Bajpai?Kanti，?Byron?Chong.?Indias?Foreign?Policy?Capacity［J］.?Policy?Design?and?Practice，?2019，?2（2）：?144.?這不僅提升了官員上任后的執行能力，還為此后的外交協調奠定了良好基礎。最后，印度近年來通過線上培訓、鼓勵留學、以智庫為“橋梁”開展培訓活動等方式，豐富外交官員的進修課程內容，進一步夯實了人才基礎。

Lok?Sabha?Secretariat.?Standing?Committee?on?External?Affairs?（201516）［EB/OL］.?［20220710］.http：//164.100.47.193/lsscommittee/External%20Affairs/16_External_Affairs_12.pdf.

（五）信息賦能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增強信息搜集及分析能力有利于提升外交執行效能。第一，設立專門事務司，提高調研精度。印度世界事務委員會（ICWA）通過分區調研，強化了印度政府對不同地區綜合地緣戰略環境的研判能力。發展中國家研究和信息系統（RIS）作為一個具有自主性的政策研究機構，致力于研究與國際經貿、金融、技術相關的問題，以推進南南合作。政策規劃與研究司下屬的邊界小組（Boundary?Cell）除作為印度政府代表參與國際邊界劃分、處理邊界事務外，全年在邊界地區進行信息搜集，并不定期提供制圖等技術支持。

MEA?of?India.?Annual?Report?202122［R/OL］.?［20220520］.https：//www.mea.gov.in/Uploads/PublicationDocs/34894_MEA_Annual_Report_English.pdf.

第二，發揮信息技術優勢，提高調研效能。電子政務與信息技術司運用信息技術手段服務于信息搜集與分析，尤其是在新冠疫情暴發后，該部門在印度外交調研中的作用更為凸顯。一是持續升級數據治理質量指數（Data?Governance?Quality?Index），完善“印度外交部績效監控儀表盤”（MEA?Performance?Monitoring?Dashboard），對印度政府各部門采取的決策進行檢測與評估，強化外交部內部監督與數據共享，

MEA?of?India.?Annual?Report?202122［R/OL］.?［20220520］.https：//www.mea.gov.in/Uploads/PublicationDocs/34894_MEA_Annual_Report_English.pdf.?推進部門之間的聯動，進而提高政府效能。二是為疫情防控提供信息共享技術。2021年5—7月，物流管理系統（LMS）門戶在短時間內投入使用，收集和整理有關疫情和全球醫療援助的數據。

總之，對信息技術等的利用，不僅增強了外交執行的精確度，也提升了外交執行的效率，極大地提高了印度外交執行能力。

六、印度外交能力建設的成就與局限

回顧莫迪執政以來的外交能力建設，其總體上取得了較大的成就，在外交觀念、外交謀劃、外交機制、外交協調等多方面都有所體現。不過，印度外交能力的持續發展也面臨著一些國內外局限。

一是在外交觀念方面的國際影響增強。印度外交觀念既凸顯印度特色，如印度教民族主義、不結盟大國，同時也注重以“民主”價值觀為紐帶加強與美國等西方國家的聯系。特別是在國際傳播方面，印度利用其英語優勢和對媒體的靈活運用，較好地提升了印度外交觀念的國際傳播能力，使印度外交話語權得以增強。

二是在外交謀劃方面不斷擴大戰略空間。印度不斷加強與美日俄歐之間的關系，呈現“多向結盟”的態勢。其對中國的對抗雖有所強化，但也盡力避免與中國的軍事沖突，同時還在上合組織、金磚組織等多邊組織中與中國保持協調。如能妥善處理好對華關系，印度在大國關系中將處于極為有利的位置。此外，通過更加積極地參與全球治理和推行印度“大周邊”戰略，印度的戰略空間不斷擴大，但戰略平衡也更加復雜。

三是在外交機制建設方面注重內外并舉。在內部外交機制建設方面，印度非常注重服務外交戰略重心和適應信息技術革命，調整和創設了一部分機構，能夠較好地完成外交任務。在外交頂層設計方面，莫迪與印人黨保持了較強控制，有利于提高外交決策效率，但在印度國內也不乏反對聲音。在外部機制建設方面，印度加強了對聯合國、G20等國際機制的影響，更加注重同美國主導的印太戰略及其相關機制的合作，對南亞地區、環印度洋地區的機制建設持續發力。

四是在外交協調方面積蓄能力。印度外交部具有相對完善的組織架構和多樣化的溝通渠道，有利于加強部門之間的協調。在社會動員方面，國家安全咨詢委員會、智庫與媒體等非政府行為體在莫迪政府時期的社會動員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輔助政府外交開展工作。在國際協調方面，印度的國際協調方式靈活多樣，通過領導人出訪、參與多邊機制等方式不斷拓展印度的國際交往網絡，增強國際協調能力。

五是在外交執行方面。印度在制度保障、機制支持、財政投入、人才培養以及信息賦能等方面皆有明確的制度設計和投入，以促進外交政策的實施。不過，印度外交人員規模偏少、財政投入的不可持續性等因素可能對外交執行產生影響。

總體來看，莫迪政府通過“軟硬兼施”推動了外交能力提升?！败洝敝饕憩F為深挖印度自身文明特性和采取多邊主義，謀求通過外交話語的轉變、國際動員、參與甚至主導部分議題等方式，增強印度的國際影響?！坝病眲t不僅表現在對印度經濟自主與發展的關注，更反映在軍事建設與手段運用方面?！败浻布媸睒O大地提升了印度外交活力，拓展了印度外交網絡，使得印度外交能力得以提升。

雖然印度外交能力建設取得了較大成就，但仍存在一些不足之處。新冠疫情直接影響了印度外交建設的投入與外交協調效能，加之外部環境的不穩定，印度外交能力能否實現持續發展依然存在變數。

首先，印度自身外交能力的不足有所凸顯。一是政府及其支持性政黨合流的趨勢導致決策權被置于主導性政黨的把控之下，在野黨難以對其形成實質性影響，

王瑞領.政黨聯盟與印度外交決策進程——以印度在《印美民用核能合作協議》的決策為例［J］.南亞研究，?2018（3）：?44.削弱了制度性約束的實效。二是在實際運行中，由于外交事務涉及議題繁雜，即使核心決策圈層已限定了參與決策的人員，仍會出現因各方利益差異而在決策過程中僵持不下的情況，降低了外交決策與執行效能。

Tanvi?Madan.?Officialdom：?South?Block?and?Beyond［A］//David?M?Malone，?Mohan?C?Raja，?Srinath?Raghavan，eds.?The?Oxford?Handbook?of?Indian?Foreign?Policy.?Oxford：?Oxford?University?Press，??2015：?304.三是由于外交議題在選舉中并不為選民重視，在政治監督相對缺失的情況下，外交官僚系統存在運轉僵化的趨勢。

Paul?Staniland，?Vipin?Narang.?States?and?Politics［A］//David?M?Malone，?Mohan?C?Raja，?Srinath?Raghavan，eds.?The?Oxford?Handbook?of?Indian?Foreign?Policy.?Oxford：?Oxford?University?Press，?2015：?269.四是印度央地協調困難。印度各邦和中央直轄區經?！案髯詾檎?。

白鷺，鄒正鑫.?印度第二波疫情失控原因及對內政外交影響［J］.南亞研究季刊，?2021（3）：130154.盡管印人黨執掌外交決策大權，地方勢力仍對印度外交施以影響。印度并非完全意義上的中央集權國家，語言、宗教等客觀差異及裙帶政治關系使央地關系處于動態角力過程中。

謝超，主編.印度政治制度［A］.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1：?354364.五是人才儲備與其外交布局訴求之間存在差距。印度現有約193個駐外使團、5436名外事工作人員，而職業外交官員占比僅為15.6%，約850人。

MEA?of?India.?Question?NO.2086?Staff?Strength?at?Indian?Embassies［EB/OL］.?［20220815］.https：//www.mea.gov.in/loksabha.htm？dtl/35566/question+no2086+staff+strength+at+indian+embassies;?Ministry?of?External?Affairs.?Indian?Foreign?Service［EB/OL］.?［20220415］.https：//www.mea.gov.in/indianforeignservice.htm.?這一比例不僅遠低于其他大國，與一些中等強國相比也處于劣勢。

Paul?Staniland，?Vipin?Narang.?States?and?Politics［A］//David?M?Malone，?Mohan?C?Raja，?Srinath?Raghavan，?eds.?The?Oxford?Handbook?of?Indian?Foreign?Policy.?Oxford：?Oxford?University?Press，?2015：?265.

其次，疫情引發的經濟困難會限制印度外交投入。受新冠疫情影響，印度經濟受到重創，政府債臺高筑，2019—2020財年其公共債務占GDP的比重達90%，嚴重制約了其經濟復蘇。

The?Hindu.?During?COVID19?Pandemic，?Indias?Debt?to?GDP?Ratio?Increased?from?74%?to?90%，Says?IMF［EB/OL］.（20210408）［20220430］.https：//www.thehindu.com/business/duringcovid19pandemicindiasdebttogdpratioincreasedfrom74to90saysimf/article?34268953.ece.

從經濟基礎來看，印度經濟水平難以負擔印度謀求國力迅速提升的要求。印度經濟基礎薄弱，存在貧富差距大、營商環境欠佳、基礎設施落后等問題，經濟發展內驅力不足。與之相對的是莫迪政府持續擴大的軍費開支與不斷擴展的外交“版圖”。如何平衡財政收支并在此基礎上平衡不同領域的財政投入，都是印度未來需要持續協調的問題。

最后，國際環境的不確定性影響印度外交能力建設的持續性。第一，四邊機制已取得積極成效，但是各方在其中也不乏分歧。印度與其他三國在文化與制度上差異較大，其在戰略自主與戰略追隨之間不乏矛盾。第二，周邊局勢也存在挑戰?，F階段，印巴沖突烈度呈上升趨勢。印度與孟加拉國、斯里蘭卡、尼泊爾等國的關系總體保持穩定，但近年來也齟齬不斷，爆發了不同程度的沖突。印人黨強勢推進印度教民族主義政策使得原有問題更趨復雜。印度與東盟合作的內生動力不足且競爭性凸顯。

駱永昆.印度東進東南亞：新進展、動因及影響［J］.和平與發展，?2019（4）：71.第三，印度與中國全面對抗并不可取。中印是重要鄰國且在經貿方面互有需求，盡管印度有意減少與中國的貿易往來，但2020年中國卻取代美國成為印度最大的貿易伙伴，這反映了中印經貿往來的內生訴求。

周嘉希.印度在中美關系中的第三方戰略選擇探析［J］.學術探索，?2021（9）：39.在經濟復蘇緩慢的情況下，印度與中國經濟脫鉤的政策舉措并不符合其經濟發展的訴求。在政治和安全方面與中國對抗，也不利于印度周邊的穩定。

七、結語

本文主要探討了莫迪政府時期印度外交能力建設的情況，研究發現，莫迪政府在外交能力建設中的積極表現，為印度構建“左右逢源”的外交棋局打下良好基礎?？傮w而言，莫迪政府既能夠靈活調整策略以彌補自身不足，又擅用優勢以實現外交“版圖”的拓展，外交能力充滿“韌性”。盡管基礎相對薄弱，但莫迪政府正通過采取積極的國際傳播手段逐步補足短板。外交謀劃中目標的穩定性與布局的協同調整不僅彌補了印度戰略資源的缺陷，而且與其謀求全方位崛起的訴求相契合。內外機制的優化及多變不拘的協調方式亦是莫迪政府外交棋局的亮點所在。展望未來，印度的外交能力還會進一步提升，這既是印度國家實力不斷增強的體現，也是印度對外交能力各要素不斷加以重視的結果。印度外交能力的增強將助力印度崛起，推動印度的國際地位提升和國際影響力擴大。對于印度外交能力建設而言，印度經濟能否可持續發展關乎其外交投入，而大國博弈則關乎印度的外交環境。印度對于國際公共產品的提供相對有限，這也會制約其外交能力。對于中國而言，印度外交能力的增強有利于雙方在國際問題上加強協調，同時中國也要警惕印度外交能力建設以中國為競爭對手的傾向。面對具有較強外交能力且謀求以“印太”戰略合流制衡中國的印度，中國需要保持審慎。一是要警惕印度在當前中美戰略競爭過程中的投機行為，妥善處理好與美印兩國關系的平衡，避免美印結盟全面對抗中國。二是注重與印度在上海合作組織、金磚機制、二十國集團等多邊機制中的溝通與協調，維持中印合作與競爭并存的局面。三是加強中印雙邊務實合作，保持兩國高層溝通，緩解或淡化中印雙方在共同周邊地區的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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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思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