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瑤宇
[作者簡介] 漢族,1993年出生于川東山區。有作品在《詩刊》《星星》等刊發表。曾榮獲《詩刊》“巴山夜雨詩歌獎”三等獎、《星星》“鄉村中國”詩賽一等獎、“黃亞洲行吟詩歌獎”優秀獎等獎項。
感 應
有什么在追逐一只雙腳戰栗的孔雀
但它身后除了粉塵、枯葉、空氣
以及季節攪拌的風,什么都沒有。
大約它已經用一個自己
將另一個自己推翻,制造出了矛盾、新的旋渦。
我經歷過這樣的經歷。
我了解這一只孔雀的現在,就像了解電流
曾經如何通過我的頭頂。
黃昏的筆法
一只鳥扮演成風箏,沖向天庭的窗戶
欲與時間盡頭的電壓接觸。
微風背對著數十頂帳篷,以及
黃色、紅色、金色相間的夕光
在寬闊的湖面,用筆涂抹一個個細小的鱗片,直至
整個湖泊,看起來像
一條銀色、抽象的大魚。
黃昏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遠方的峽谷,正在駕馭一頭黑熊
將皮膚斑駁的山脈費力地馱起。遠方的水岸上
站著一排排筷子條似的樺樹
此起彼伏,訴說著知心話,暢飲著
漸冷的空氣。
墨汁不會減少。
調色盤只會越來越多。而站得
比天空更高的顏料傾倒者,是誰,關系著
我的美學體驗,包括,那種隱隱約約的
歸零的感覺。
標 桿
有沒有標桿?
問這個問題,不能站在列車行駛的霧中
躲在墻壁后面,蘑菇一樣
更是有失禮貌與文明。
然而,鏡子就掛在不遠處。
一個墻壁和鐵釘都喜歡的位置。能夠照亮
早、中、晚三張臉
且不會長出利爪,指甲和尖刺。
然而,什么真理都有可能
降溫或者消失。正如一段記憶:獨自走在
一條無名的幽徑上
兩側曇花盛開,無端端。
淋雨記
雨下在亭臺樓閣的外面,但我
作為邊緣人,鞋子難免有新鮮的濕潤,甚至
灌進一些昨日淤積的泥沙、前日掉落的枯葉。
我站立在這幻燈片一樣的雨里。
我行走在今天的腳上。
我一度認為這是我一生之中第一次
闖進這樣極端的陣列——
雨點抖動著它無數的眼睛和線條;
風吹動著牛羊也追趕不上的草葉
還吹動著空氣,以及疲軟的發絲。
我站在這一生中只下一次的雨里,渴求被淋濕
仿佛只有這樣才有資格躲雨,治療人生
才有理由靠近一個
沒有懸掛風箏的屋檐。
孤獨者
孤獨者總是悄然離開同類的圍堵
將梨花般的臉龐
擱置在凋謝的雨中。
讓影子在喧囂中保持最大程度的安靜。
讓安靜成為唯一:猶如將一本火花迸濺的小說
藏進茫茫大?;蛘咭l睡眠的黃昏。
孤獨者的旅程充滿舞蹈。
風的披巾,一會兒垂掛于幽怨的屋頂
一會兒垂掛于夢中的柱石;陶瓷般的雨聲
既砸中偏遠的回憶
又砸中側身的門楣。
全部的肌膚、頭發、衣物,濕漉漉。
從沙丘傳來的泥腥被鼻孔偶然嗅到
便可算作一次自我肯定——
治療精神空虛的果實。
遙遠的呼喚
清明菜,折耳根,野蔥,在山坡上
長成了露水的樣子??梢猿粤?/p>
這是故鄉人站在月亮上告訴我的。
臘肉,蘿卜干,豆豉,辣椒醬……
也可以吃了。擺在一張木質桌面上
不甚完備,卻足以讓舌尖體驗到
小河的涓涓流淌和山火的無言燃燒。
空氣,也可以吃了。但要吃到
最奢華的、最碧綠的、最輕盈的
必須登上村寨的后山——如倒立的陀螺
石梯漸高,而視野越來越空曠。
這時忍不住大吼一聲,沒有任何人
聽得到你在呼喚自己的名字。
苦行僧
他總算抵達了一個地圖上失傳的地方:
氣喘吁吁,粗糙的鞋面,留下了兩個豁口。
腳下的土地,似滾筒延展,鋪開。
大風吹拂在地面皮層,定力不足的紅色沙石
向著駝峰低處滾動,發出的聲響
猶如靈魂出竅產生的蕭瑟聲。
現在,他最想做的事就是找到一條河流
哪怕它十分虛弱,只有蚯蚓大小。
于是他窮盡了目光里所有的清澈,碧綠。
于是他發現天邊的線條
和地面的線條,漸漸合并成一條,令人眩暈
比通電的電線更干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