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一盞燈可以將黑夜推到遠處（外二首）

呂 游

我以為一盞燈可以將黑夜推到遠處

其實，不能——

泥土深處的黑暗，能嗎

一個人身體里的黑暗，能嗎

我以為萬物都需要光明

其實，不是——

植物的根，不是

那些喜歡陰暗的昆蟲，不是

還有更多的人，躲避著

視陽光為萬惡之源

我看到過光明的來處

太陽，是懸掛在天上最高的那盞燈

人間也有，一根蠟燭

插在蛋糕上，代表著愿望

工人靠一盞礦燈，驅趕黑暗

我太喜歡光明了，在海上

漂泊的途中，尋找靠岸的燈塔

對黎明的渴望，勝過飛鳥

在深夜，不要因為激動掀起狂瀾

要平靜如水，把月亮

放在夢的深處，像請一尊佛

一盞燈，將一個人推到遠處

是因為這個人體內有太多的黑暗

為什么無法推動那瓶墨汁

不能推動宣紙上的書法和繪畫

一盞燈，也會力不從心

像一朵花，無法穿越一場雪

重新返回春天

新娘

今夜過后，就舊了

需要一道門，一個儀式

出生也是，哭出來

生命就沾滿世間的塵埃

新娘成了婆娘

儀式總歸是瞬間的事

如同流星墜落時，劃出的

那道漂亮的弧線

雨水是一乘花轎

抬著盛夏的玉米走進金秋

男人也是一乘花轎

抬著新娘，不要走下來

往深處，往新郎的心坎上走

玉米稈上，玉米有多大

新娘的腹部就有多大

地平線孕育著黎明，出發之人

今夜，下弦月也是凸起的

用舊的人，如同老物件

需要不斷擦拭，撣撣上面的灰

過了今夜，新娘還是新的

她捧出的果實是新的，額頭的皺紋

是新的，印在唇上的誓言，也是新的

釋火

火不燃燒，火

只是一堆干柴，一片枯葉

一滴黑色的油，一張發黃的日歷

紙里包不住的，火不燃燒

就腐爛成灰，秘密永遠是個秘密

一堆干柴有了生命，要發出火焰

就像一個人劇烈地呼吸

陽光走了，相片還在，上面的笑容是小小的火苗

沿著燈芯攀爬，像一個人爬山

站在最高處眺望的，還是火，有著橘黃的目光

這最后一張，時間的最后一頁啊

火焰也是薄的，走過后

留下夜色一樣的灰燼

火從沒有消失，從來沒有

鉆木取火，耗盡了一個舊石器

石頭在石頭上，火是鋒利的

必須趕在火因為落淚，變得潮濕之前

讓火就是火，通過愛撫的手點亮

火，自燃

是多么無奈，又悲哀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