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變局背景下美國留學政策對中國打造教育強國的啟示

王 冰 魏逸暉

(華中科技大學,湖北 武漢 430074)

作為當今世界唯一的超級大國,美國一直是國際學生選擇留學目的國的第一意向地。 中國赴美留學最早可以追溯到清末的容閎(1828—1912),他是第一個畢業于美國耶魯大學的中國留學生,回國后組織了首批官派留學生赴美求學,是中國留學事業的先驅,被譽為“中國留學生之父”[1]。 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時代背景下,盡管中美關系面臨重重困難,但赴美留學生作為中美增進了解的重要橋梁,在文化交流、科技創新、學術研究等領域仍然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是增進中美兩國人民的相互了解、化解矛盾沖突的重要途徑。

當前,世界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大國對抗加劇,全球局勢動蕩。 隨著新冠疫情的產生與蔓延,各國之間的經濟、政治和教育交流減少,全球化進程受到了嚴重阻礙[2]。 作為國際高等教育領域的風向標,美國近年來留學趨勢和政策發生了何種變化,是各國政府和高等教育機構都關心的問題。 本文結合美國國際教育協會(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以下簡稱IIE)發布的《門戶開放報告》(Open Doors)數據,對美國近年來留學情況進行了特征提取和趨勢分析。 在此基礎上,結合美國的留學政策,提煉出美國開展留學教育、打造教育強國的優勢與不足之處,為中國留學政策的制定和改善給予鏡鑒。

一、美國留學概況及趨勢

(一)美國留學生總數及其變化

IIE 的《門戶開放報告》記錄了1954 年以來赴美留學生各類情況的數據。 美國留學生人數變化如圖1 所示。 美國留學生總數整體呈上升趨勢,并且21 世紀較留學教育發展初期有較大的人數提升。 2019 年以前,赴美留學生總數逐年上升,并在2015 年突破一百萬大關,達到歷史峰值。 2020—2022 年,隨著逆全球化思潮抬頭和新冠疫情暴發等國際形勢變化的影響,赴美留學生總數減少,尤其是疫情初期的2020 年出現了較大幅度的減少。 2020—2021 年赴美留學生人數較前一年度下降了15%,2021—2022 年留學生總數有所回暖,但與新冠疫情前的留學人數相比仍有較大差距[3]。

圖1 1954—2022 年美國留學生人數變化

(二)近十年來美國留學專業領域變化

2011—2021 年美國留學生研究領域情況如表1 所示。 通過表1 數據可以看出,赴美留學生選擇的研究領域具備以下特點:一是可供美國留學生選擇的專業總體較多,包含管理學、社會學、理學、工學等,并且可選擇的學科大多偏應用導向;二是工商管理、社會科學和理工類學科一直是受留學生青睞的熱門,尤其是工商管理和社會學,在近10 年來一直保持較高比重;三是學科人數分布不均,語言類、法學類等學科研究人數較少[4]?？傮w而言,赴美留學生的研究領域呈現多核聚集的特點。

表1 2011-2021 年美國留學生研究領域情況表

(三)近十年來美國留學生生源地情況

2011—2021 年美國留學生生源地分布如表2所示。 根據表2 數據可以看出,亞洲是留學生輸送美國的主要地區。 根據《門戶開放報告》的數據,在赴美留學生前十位的生源地中,亞洲地區占據了半數及以上席位。 亞洲、非洲、拉丁美洲的發展中國家和地區是美國留學生的主要來源。 此外,母語為英語的國家和地區也有眾多留學生選擇留學美國,如歐洲、大洋洲的國家和地區等[5]。從生源地情況可以看出,美國依托自身的教育、科技、經濟等各方位優勢,網羅了世界眾多國家,尤其是發展中國家的優質生源。

表2 2011—2021 年美國留學生生源地分布情況表

(四)近十年來中國赴美留學生人數及其變化

2011—2021 年中國赴美留學生人數如圖2所示。 根據圖中數據可以得出,中國赴美留學生人數總體呈上升趨勢。 2019 年之前赴美留學生人數持續增長,2019—2020 年中國赴美留學人數為372 532 人,達到歷史峰值。 但在2020 年以后,中國赴美留學人數出現了較為明顯的負增長,并在2021—2022 年罕見地低于30 萬人。 盡管如此,中國依然是向美國輸送生源最多的國家,近十年來,我國始終是美國國際學生的最大來源國。中國赴美留學生人數占當年赴美留學生人數的百分比,從2011 年的25.38%逐步上升,并在2013年突破30%,此后始終保持在30%以上,即使在世界局勢的復雜影響下,2021 年中國赴美留學生占比依然達到了30.58%[1]。

圖2 2011—2021 年中國赴美留學人數

二、美國留學政策的特點

盡管美國的國際地位呈現衰退趨勢,但不可否認的是,美國在經濟、政治、教育等領域依然位居世界前列。 這與美國對世界人才的吸引力密不可分,也與美國留學政策密不可分。 對美國留學政策的研究,可以幫助我們理解美國留學熱潮興起和衰退的密碼,為我國吸引人才、留住人才提供寶貴經驗。

(一)信息獲取渠道成熟

成熟的信息獲取渠道既可以幫助留學生快速找到適合自己申請的學校,節約信息搜索時間,也大大增加學校和學生配對成功的可能性。 美國留學政策信息可以通過政府官方網站、各高校官方網站獲取。 除了以上常規的信息獲取渠道,美國還有許多非官方的信息獲取渠道供留學生查詢。在初期學校選擇上,可以通過查詢College Navigator 了解錄取率、SAT 分數、地理位置、學制、畢業率、專業設置等相關數據,以便了解申請的難度、申請的條件、攻讀的難度和時長、可供選擇的研究方向等。 Scholly、EDUpass、International Student 等網站可以幫助留學生獲取獎學金信息,在這些網站中詳細羅列了美國各類獎學金的設立宗旨和申請條件。 Unigo 是美國在讀學生和申請學生都會使用的平臺。 通過在讀學生拍攝的視頻,申請學生可以直觀地感受意向申請學校的地理位置、校園環境、學習氛圍,并通過瀏覽在讀學生的各項滿意度打分,對自己關注的學校條件進行重點篩選,如交通便捷程度、就讀的整體體驗等。 不同網站之間還會有相關鏈接推薦,申請學生進入任一網站后,會自動推薦與留學相關的其他網站。 此外,還有眾多社會組織每年會和部分高校開展合作,對愿意提供留學生數據的高校進行信息整合和不同指標排名,形成系統報告,申請學生可在社會組織官網直接下載數據以了解往年申請情況。 由此可見,美國留學經過幾十年的經驗積累和不斷完善,已經形成了搜索便捷的信息獲取方式,留學信息的透明程度和豐富程度非常高。 申請學生只需通過互聯網瀏覽以上網站,便能對意向學校有較為全面的認知,而不用自己承擔獨自摸索的“黑箱”成本。

(二)意識形態輸出強烈

意識形態輸出是美國維護其國際形象,爭奪國際支持的重要手段,留學是美國向世界宣傳美式意識形態的主要抓手。 不少高校在新生開學前,會設置新生教育周,屆時會有相關工作人員通過線上線下多種方式介紹美國和學校的歷史和地理環境,提升留學生對美國的接受度[6]。 這些舉措樹立了美國的國家形象,促進了留學生對美國價值觀和美國文化的理解與接受。 通過留學生在留學生涯中具象化的環境感知,美國政府實現了潛移默化的意識形態輸出,使留學生產生了對美國價值觀和文化的強烈認同感,在其歸國后仍然知美、親美、友美,將美國的意識形態帶回生源地國家,從而將美式意識形態傳播到世界各地。 對留學生的意識形態輸出成為美國稱霸世界、掌握國際話語權的重要工具。

(三)人文社科專業設置過少

每個人的特長不同,興趣愛好也不盡相同,因此感興趣的研究領域也有所差異。 是否能夠選到自己感興趣的研究領域是留學生關注的重點。 美國留學生的所選專業相對有限,這與美國的發展戰略和政治敏感性掛鉤。 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即STEM 專業)是美國積極開放、吸引人才的主要專業[7],STEM 專業的成功申請意味著留學生在美國更有可能擁有豐厚的薪資和廣闊的就業前景,因此受到廣大留學生的青睞。 成功申請STEM 的留學生既能通過所學專業進一步在美國深造、工作[8],也可以為美國輸送和留存大量科技領域人才,提升美國的競爭力,對美國而言是一種雙贏的教育策略。 此外,還有一些社會科學、工商學、語言學等應用導向、相對客觀理性的專業可供留學生選擇。 然而,根據表1 的數據可以得出,對于一些可能存在政治敏感的人文社科專業,美國部分學校并未向留學生開放。 在將這些專業留學生拒之門外的同時,美國在政治學和行政學等人文社科學科領域卻主導著這些學科的研究前沿,擁有著極高的學術造詣。 這讓對這些專業感興趣或本科已經從事相關領域研究的學生無法在美國得到進一步深造的機會,只能放棄美國留學申請或選擇其他專業。 從美國的角度,這樣的選擇有其出于國家自我保護的需要,但從個人發展和世界文化交流融合的角度看,這種文化保護主義存在封閉和斷裂,既阻礙了這些學科在世界范圍內取得更深遠的影響和更卓越的進步,也使得相關人才失去在更高水平國家深造的可能。

(四)政策更改頻繁

留學政策的穩定性是申請學生的重要參考。如果政策頻繁變動,申請學生便不能將以往申請情況作為當下的參考,也可能導致由于信息更新不及時而達不到新的申請條件,最后導致申請學生與申請機會失之交臂。 美國兩黨輪流執政,隨著政黨的更替,留學政策不可避免地會出現非連續性,這在許多學者對特朗普執政期間與拜登執政期間的留學政策研究中均有體現[9]。 眾多中國留美申請中介機構經常需要對每年美國留學政策的新變化作出解釋與說明。 政策的變動會給留學申請帶來不確定性,例如,特朗普執政時期曾設置復雜的留學生申請認證手續,留學生改變和延長學習計劃都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費用,導致留學生花在申請程序上的時間多于學習時間[10]。表2 生源地數據顯示,2019 年后東亞赴美留學生人數大幅減少,也印證了這一現實。 臨時性政策變動一旦成為常態,短期的直接影響是使得赴美留學生人數由于客觀條件限制而銳減,長期會導致意向赴美留學的學生花費大量時間、精力在政策研究上,造成心理的疲憊與焦慮,從而使留學生對美國留學政策的信任程度以及赴美留學的意向程度大幅下降,實則是一種美國政府流失世界人才的自損政策。 留學政策應當保持相對穩定性,不宜頻繁出現較大變革,更不應當成為政黨博弈的舞臺,政黨為了選民支持而任意更迭政策,是一種典型的短視行為。

三、美國留學政策對中國的啟示

美國留學政策有其不可掩蓋的優點和不可避免的缺點。 通過對美國留學政策特點的提取,對美國留學政策成功經驗和不足之處的分析,可以給中國留學政策的制定提供一定參考指南。 當前我國正處于向高質量發展轉變的階段,留學生教育的成功與否關系到我國向科技強國邁進的步伐和速度。

(一)建立完善的信息發布體系

由于信息的不對稱和不完全,當前世界上仍有許多國家和人民對中國持有刻板印象,他們在申請留學時天然地排除了中國這一目的地。 這導致了我國長期處于各類高校眾多,高等教育的質量和規模迅速提升,卻鮮有發達地區和國家學生選擇赴華留學的尷尬境地。 美國建立的搜尋便捷、相互關聯的留學信息宣傳體系值得我國借鑒。只有讓留學生先知華,才有后續的赴華、愛華、友華、留華。 為消除這種信息不對稱,我國應當加快各類留學網站建設步伐,尤其是刊載校園風景和學校生活體驗的網站,使意向申請學生既能通過官方渠道獲得權威信息,也能從非官方網站上了解真實的中國,走近現實的中國。 同時,這些網站之間應當相互推薦和關聯,給申請學生帶來一站式的瀏覽體驗。 此外,信息發布網站本身就是中國的宣傳名片。 完善的信息發布體系可以節省留學生的信息獲取時間,降低信息搜索成本,本身也是一種高度規范化、文明化的體現。 留學生瀏覽這些信息的過程中,可能會逐漸改善對中國的印象,提升對中國高校的好感度,從而增加意向申請的可能性。

(二)注重留學生思想教育

培養來華留學生知華、愛華、友華觀念是我國留學政策制定的主要目的之一。 各高校通過對來華留學生的心理關懷、環境適應、學業引導,改進來華學生的留學體驗,進而增加來華留學生對中國的認同感和親切感。 具象化的留學經歷,可以潛移默化地建立留學生對中國的良好國家形象,徹底改變留學生對中國的固有刻板印象,通過營造和樹立留學生的感性認知來講好中國故事。 同時,還應當充分利用好留學生來華這一機會,組織留學生參與多樣化活動,如欣賞國風音樂會、實地參觀領軍企業、走訪民生工程等,讓留學生親身感受中國魅力、中國實力、中國魄力,讓留學生切實領略中國的制度優勢、文化底蘊和大國氣魄。 進而,通過留學生這一橋梁,將中國的美好形象帶到留學生母國,帶向全世界。

(三)設置多樣化學科門類

任何一門自然科學、社會科學、人文科學都存在研究的價值和必要性,都對人類的進步和發展產生積極影響,因此,學術研究應當呈現多樣化的趨勢。 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一個開放包容的大國,我國歷史上有許多諸如鄭和下西洋、鑒真東渡、孝文漢化等海內外、各民族文化交流融合的典型事例。 對待從世界各地來華求學的留學生,當今的中國更應當在逆全球化的世界形勢和封閉的各國政策中發揚歷史精神,體現大國的風范與擔當。我國高校林立,綜合類、理工類、經管類高校的優勢學科各具特色。 除了涉及國家安全的機密領域不予參與研究外,中國政府應當鼓勵各高校積極向留學生開放優勢學科,為中國招收,同時也為世界輸送更多優秀人才。 中國為廣大留學生提供研究平臺,留學生發揮自身所長,也為中國帶來自己國家的發展經驗,為中國的學術創新和國力增強提供來自世界各地的智慧,實則是教學相長的過程。

(四)保證政策的相對連續性

政策的連續性對國家形象和政府公信力有著重要影響,本身就具有宣傳效應的留學政策更是如此。 生活環境的穩定包括經濟、政治、文化等多方面環境的穩定。 連續的政策營造了穩定的制度環境,有利于使留學生對中國產生信任和依賴感。如果政策朝令夕改,以往的留學信息便失去了參考價值,留學生的生活學習習慣也會因政策變更受到或多或少的影響,輕則會產生個人的抱怨和不理解,重則嚴重影響了我國真實的國家形象,導致國際人才對中國的學術環境產生誤解。 因此,我國政府應當保證政策的相對連續性,在留學政策的調整上實行漸進調適原則,始終保持根本的政策方針不變,根據實際情況的需要調整具體政策細則,并及時將調整后的政策、政策變動之處進行多渠道公布,以方便留學生充分知曉并理解新政策。 如此,既可以避免部分人才因不熟悉政策而被迫放棄來華、留華,又可以在國際上樹立中國一直以來和平穩定發展的大國形象。

四、結語

綜上所述,美國的留學生政策為中國提供了一定鏡鑒,通過分析美國留學生政策的優勢與不足,可以給中國留學生政策帶來新的啟迪。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基礎性、戰略性支撐。 要實施科教興國戰略,強化現代化建設人才支撐。加快建設世界重要人才中心和創新高地,促進人才區域合理布局和協調發展,著力形成人才國際競爭的比較優勢”。 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時代背景中,國際留學形勢既有波動,又充滿機遇。 中國應當積極把握發展機會,主動作為,為國際學生提供更為開放、更加包容的留學環境和政策支持,吸引全球人才,凝聚世界外腦,爭取早日建成世界重要人才中心和創新高地。 同時也應轉變思想和策略,注重留學人才的質量提升和長期培養,不僅要能吸引人才,更要能夠塑造頂尖人才、留住核心人才,形成科技和人才領域的競爭優勢。 “科學家雖有國界,但科學沒有國界”,科學領域的討論是平等的、不分國界的。 因此,中國更要以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為指引,在國際學生中樹立和增強全人類共同價值觀,培養對中國留學和中華文化的認同感,指導留學生在分裂和動蕩的世界格局中尋找各國平等對話的共同科技領域,為中國和世界的共同發展、和平進步貢獻智慧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