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道臨和我們在一起

蔡理

著名表演藝術家孫道臨已經離開廣大觀眾16年了，思念之際，我不由翻開影集，那里收錄了孫老師的音容笑貌和他與電影愛好者親密接觸的一幅幅照片，勾起了一幕幕難以忘懷的感人場景。

1982年，中日合拍電影《一盤沒有下完的棋》公映后，孫道臨頗具匠心塑造的圍棋名將況易山鐵骨錚錚的形象，再次震撼了神州影壇。當時，我們虹口區職工影評協會聽取了不少基層單位影迷們的愿望，決定舉辦該片的電影報告會，想邀請孫老師來講講創作過程和體會。但也有人擔心，孫老師是位享譽海內外的大明星，平時拍電影、參加社會活動又很多，何況我們與孫老師素昧平生，能請得動他嗎？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們走進了武康大樓孫老師的家。孫老師平易近人，沒有一點電影大腕的架子，這讓我們漸漸消除了緊張心理。當他得知我們的來意后，他竟然爽快地答應了我們的要求。盡管那天已有活動安排，但他立即用電話與有關單位聯系，建議活動改期，決定如期來參加我區舉辦的電影報告會。

返途中，我們抑制不住喜悅的心情，馬上到公用電話站向領導報告喜訊。而領導聽了則半信半疑：孫老師真的能來嗎？

至于這場電影報告會的舉辦地點，區工人俱樂部余主任決定設在有近千個座位的影劇場舉行。對此，我們有些擔心，因為之前的多次電影講座及電影報告會都安排在只能容納三百多人的小劇場內舉行，而這次能有這么多聽眾來嗎？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晚上7時還未到，許多影迷已把這大劇場擠得水泄不通。我影集上那幾張已經泛黃了的黑白照片真實地記錄了那場電影報告會的盛況：孫老師富有激情地暢談了他拍攝《一盤沒有下完的棋》的過程和體會，在座的中青年及不少已過花甲的老人都被深深吸引住了。大家聚精會神地聆聽，認真地做著記錄。報告會已舉行了一個多小時，當余主任準備結束時，臺下還傳來了一張張紙條，希望孫老師能多講點，再多講點……

而當孫道臨拿起一張紙條看時，不禁笑了起來。原來這位觀眾說，我們不僅為影片中江南棋王況易山的崇高民族氣節所感動，同時也很擔心“況易山憤然斷指”時孫老師有沒有危險？對此，孫道臨站起身來，伸開雙手，風趣地對大家說：“謝謝大家對我的關心，我的指頭并沒有斷！”并泄露了斷指的秘密。原來在拍攝這場戲時，孫道臨的手是放在桌子的下面，而在棋桌邊上日寇戰刀下的手，則是日本一家特技公司精心制作的假手模型。這家特技公司專做各種各樣的模型，包括宇宙航行和人體的各種模型。為拍攝《一盤沒有下完的棋》，他們特地為孫道臨做了一只假手模型。這只假手做得十分逼真，里面還有“血管”。當況易山怒視日寇，手拿棋盒，奮力向軍刀砸去時，頓時，指斷血涌，鮮血染紅了棋盤……

這場報告會終于結束了，但從后臺門口到大劇場前廣場長達近百米的長弄上，聚集了許多影迷，他們想零距離一睹孫老師的風采。但這也使人擔憂，如果有些影迷上前圍住孫老師，要求其簽名或合影怎么辦？然而，那句“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送孫老師！”的話音剛落，在一陣響亮的掌聲中，影迷們都向后退了幾步，讓出了一條走道……那感人的情景至今歷歷在目。

還有幾張彩色照片則真實地記錄了孫老師在拍完電影《非常大總統》后，與數百位工人親切交流的感人情景。1986年，上海絲織十二廠工會組織了全廠職工觀看了這部電影，他們也希望孫老師能到廠里來看看，給大家來講講這部影片。在上影廠宣發部葉主任的支持和陪同下，孫老師來到了地處楊樹浦工業區的這家工廠。孫道臨老師要走下銀幕來我們廠里的消息使這家只有三百來人的小廠沸騰了！那天，許多紡織女工早早就等候在廠區大道兩旁，早班工人下班后不愿離廠，一些休假的工人以及不少退休員工得到消息后，都趕來了，工人們都想親眼看看他們十分喜愛的電影表演藝術家孫道臨光彩照人的風貌。

當小車駛進廠門，工人們便一擁而上，親切地呼喚著孫老師，該廠黨委書記很感慨地說，這樣的盛況是建廠以來從未有過的。她說，有些職工是關了織絲機而來歡迎孫老師，這也是違反廠規的，但工人們熱愛孫老師的心情我完全理解，所以我也不忍心去扣停機工人的獎金了，但下不為例（注：由于該廠是生產絲織面料的，產品在國內外市場供不應求，故要三班倒，二十四小時生產的，交班不停機）。孫老師笑容滿面，不斷地熱情揮手向工人們致意。他還不顧陪同的廠黨委書記的勸阻，踏進有著強烈噪音的車間，來到一臺臺絲織機旁，大著嗓門與工人們親切交談，還握住正在修理織絲機的保全工的手……

在熱烈的掌聲中，孫道臨激動地說：“謝謝工人同志們熱情接待我！我深深感到做一個電影演員的幸福，能有機會塑造不同經歷、不同身份、不同性格的身份角色，從他們的身上也學到了許多東西?！彼终f：“《非常大總統》是我從影以來難度頗高的影片，因為要塑造孫中山這樣一個中國民主革命先行者的偉人可真不容易。對此，我們可是準備了好幾年，尋找了大量資料……”孫道臨聲情并茂地介紹了該片的創作經歷和感受，他的報告不時激起陣陣熱烈掌聲，他也不厭其煩地回答了工人們一個個問題。

會場里擠滿了工人師傅，走道、桌子上都站滿了人，連當時正在該廠視察的紡織工業部部長也趕來看望孫老師，她握住孫老師的手，風趣地說：“李俠，您可回來了！”（李俠是孫老師主演的電影《永不消逝的電波》中的男主角，杰出的地下工作者。）

孫道臨摯愛觀眾，觀眾也愛戴這位人民演員。孫老師，我們永遠懷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