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接觸視域下榕江三寶侗語的語音差異、成因及發展趨勢

石 林,吳 永 誼

一、榕江三寶侗寨及語言

從較大的范圍來說,車江大壩的侗語是侗文的標準音點(2)龍耀宏:《侗語概論》,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2022年,第29頁。。除了縣城和個別漢族村寨外,三寶侗寨分布在整個車江大壩上。車江大壩東西寬2至5千米,南北長15千米,壩區寬闊平坦,十幾個侗族自然村寨沿著壩區西側的車江河居住,寨寨相連,首尾相顧,呈帶狀分布。三寶侗寨的每個“寶”都由幾個自然村寨組成,論文以車寨侗語語音為“下寶”的代表點,以章魯侗語語音為“中寶”的代表點,以樂鄉侗語語音為“上寶”的代表點,分別就它們的差異進行比較研究。

戴慶廈認為,“語言關系(linguisitic relationship),是指不同語言之間在語言結構特點和語言使用功能上的相互影響和相互制約的關系。這里所說的不同語言,既指有親屬關系的語言,又包括無親屬關系的語言”(3)戴慶廈:《論語言關系》,戴慶廈主編:《語言關系與語言工作》,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107頁。。語言親屬關系是歷史語言學研究的基本范疇,它通過對親屬語言的比較,找到它們的語言譜系和語言關系。近年來,對語言關系的研究多使用莫里斯·斯瓦迪士(Morris Swadesh)在20世紀所提出的核心詞匯表來進行對比(4)石林:《侗語漢語語法比較研究》,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172頁。,以尋找語言間的親屬關系。當前,斯瓦迪士核心詞已被語言學界廣泛應用,研究語言或方言之間的關系以及語言的譜系問題。例如,日本學者王育德第一次使用這個詞表來計算漢語方言之間的關系(5)游汝杰:《中國古代文化制度與語言演變》,《語言戰略研究》2021年第1期。;徐通鏘先生在1991年也將其應用到語言年代學的計算中,計算出了漢語方言之間的分化年代(6)徐通鏘:《歷史語言學》,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第413—426頁。。為此,論文也借用斯瓦迪士的核心詞,分析三寶侗語在聲母、韻母、聲調上的差異。三寶侗語3個語音點的語料為筆者在2021年至2022年帶領學生實習時田野調查所得。三寶侗語三個語音點的核心詞見表1。

表1 榕江縣三寶侗語核心詞(7) 石林:《侗語漢語語法比較研究》,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172頁。

從榕江縣下寶、中寶、上寶侗語核心詞比較可以看出,上寶、中寶、下寶侗語的聲母、韻母、聲調完全相同的僅有32個詞,相同率為32%。中寶侗語的聲調與下寶相同,韻母與上寶相同,兼具上寶、下寶的語音特征。

二、三寶侗語的語音差異

從上表可以看出,三寶侗語的語音差別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在聲調上,上寶侗語的聲調與中寶、下寶侗語的聲調差別超過50%,說明聲調是構成上寶侗語與中寶、下寶侗語差異的主要特征。第二,在聲母上,上寶侗語聲母有13%與下寶侗語聲母不同,中寶侗語有8%與下寶侗語聲母不同,說明上寶侗語與下寶侗語的聲母差異較大,中寶侗語與下寶侗語的聲母差異較小。第三,在韻母上,上寶侗語韻母與中寶侗語韻母相同,下寶侗語韻母與中寶侗語韻母有8%不同,說明上寶、中寶、下寶侗語的韻母相差不大。

(一)三寶侗語聲調的差異

聲調是漢藏語系眾多語言中的重要特點,聲調可以區分意義。侗語是聲調較多的語言之一,其又分為舒聲調和促聲調兩大類。由于侗語中有一定數量的與漢語有關的同源詞或老借詞,聲調類與古漢語的聲調系統有著相當整齊的對應關系。因此,通常情況下,侗語聲調次序是根據與漢語相關的詞的調類來排列的,參照漢語音韻學的傳統術語,把侗語聲調分為全陰調、次陰調、陽調三大類,以平上去入次序排列。(8)龍耀宏:《侗語概論》,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2022年,第172—174頁。根據調查,中寶侗語有15個調值、10個調類,(9)梁敏:《侗語簡志》,北京:民族出版社,1980年,第6頁。即陰平調(55)、次陰平調(35)、陽平調(22)、陰上調(323)、次陰上調(13)、陽上調(31)、陰去調(53)、次陰去調(453)、陽去調(33),其中入聲調6個調值包含在上述9個調值之中。上寶侗語有6個聲調,即陰平調(45)、陽平調(22)、陰上調(214)、陽上調(31)、陰去調(53)、陽去調(33),其中入聲調4個調值包含在上述6個調值中。下寶侗語和中寶侗語聲調相同。比較核心詞表發現,上寶、中寶、下寶侗語的聲調不完全相同,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中寶和下寶侗語在聲調上比較一致,均為9個聲調。但上寶侗語聲調調類與中寶和下寶相同的只有6個,即陰平調(45)、陽平調(22)、陰上調(214)、陽上調(31)、陰去調(53)、陽去調(33),這6個調類相同,調值也較接近,但沒有次陰平、次陰上、次陰去3個聲調。通過對比發現,下寶、中寶侗語次陰平、次陰上、次陰去3個次聲調分別與上寶侗語聲調的陰平、陽平、陰去的調值相同或接近。中寶、下寶侗語聲調次陰平(35)對應于上寶侗語聲調陰平(45),次陰上(13)對應于陽平(22),次陰去(453)對應于陽去(53)。如表2:

表2 中寶、下寶侗語與上寶侗語聲調的對應關系

從表2可以看出,中寶、下寶侗語次陰平調(35)對應于上寶侗語的陰平調(45),調值變化不大;而中寶、下寶侗語的次陰上調(22)則并入上寶侗語的陽平調(22),雖然調值相同,但中寶、下寶侗語屬于次陰上調,上寶侗語屬于陽平調,它們的調類不變;中寶、下寶侗語的次陰去調(453)對應上寶侗語的陰去調(53),但前提是聲母須為送氣聲母。

2.在舒聲韻詞的陰平調上,下寶、中寶為高平調(55),上寶侗語的調值略有變化,為高升調(45)。如果韻母帶有塞音韻尾-p、-t、-k,上寶、中寶、下寶陰平調調值均相同,為55調。如下表3:

表3 中寶、下寶侗語陰平調(55)與上寶侗語陰平調(45)調值對應關系

從表3可以看出,聲調的變化僅限于舒聲韻的詞匯。上寶侗語聲調中凡帶塞音韻尾詞匯的陰平調(55)都與中寶、下寶陰平調調值相同。

3.在中寶、下寶的陰上調(323),與上寶侗語的陰上調(214)一一對應,但調值不同。如表4:

表4 中寶、下寶侗語陰上調(323)與上寶侗語陰上調(214)調值對應關系

從表4可以看出,中寶、下寶侗語陰上調(323),對應于上寶侗語的陰上調(214)。這完全是一一對應的關系,不帶塞音韻尾和帶塞音韻尾都一樣。

通過比較發現,上寶侗語的聲調除了6個聲調與中寶、下寶侗語聲調接近或相同之外,其他3個聲調的調值都發生了變化。有的是近音變化,有的是對應規律的變化,有的是加了送氣聲母后的變化等等。由于其變化都具有規律性和對應性,因此,上寶侗族人所說的話,中寶和下寶的人完全能夠聽懂。聲調的不同僅限于上寶侗語的不同,總體來說,調類不變,調值在變。

(二)三寶侗語聲母的差異

從聲母上看,中寶侗語共有32個聲母(10)梁敏:《侗語簡志》,北京:民族出版社,1980年,第3頁。,下寶侗語有37個聲母,多出q-、qh-、-、kw-、kwh-五個聲母,兩地聲母差別不大。上寶侗語與中寶侗語比較,除清擦音外,各類聲母都有相應的送氣與不送氣音位對立現象,因而多出了鼻送氣音聲母nh、h-、mh、mjh、?h-、?wh-,邊音送氣聲母lh-、ljh-,濁擦音送氣聲母jh-,小舌音聲母q-、qh-,唇齒音聲母f-以及舌尖前聲母ts-、tsh-等14個,共46個?？梢?三寶侗寨中各個“寶”內侗語的聲母存在一定的差別。體現在以下幾點:

1.下寶寨侗語聲母的差異

(1)小舌音與緊喉音聲母在不同寨子的使用情況不同。下寶、上寶都有一組送氣與不送氣小舌音聲母q-和qh-,小舌音聲母在中寶卻變成了送氣與不送氣緊喉音[-]和[h-]。它們是一一對應的關系,說明了小舌音有向緊喉音發展的趨向。其對應關系如表5:

表5 下寶(上寶)與中寶侗語小舌音聲母q-/qh-與緊喉音聲母[-/h-]對應關系

表5 下寶(上寶)與中寶侗語小舌音聲母q-/qh-與緊喉音聲母[-/h-]對應關系

序號漢義下寶(上寶)中寶1飯q?u31??u312公qo323?o3233歌qa55?a554自己qak323?ak3235鉤q?u55??u556渾qh?m35?h?m357寡蛋qhau35?hau358段、節qh?u453?h?u4539開(門)qh?i35?hau3510腫qhu35?hau35

這種變化與苗語西部方言的情況基本相同。如表6:

表6 西部方言苗語大南山苗語q-/qh-與緊喉音聲母-/h-對應關系

表6 西部方言苗語大南山苗語q-/qh-與緊喉音聲母-/h-對應關系

序號漢義大南山苗語安順苗語1甜qa43?a552哭qa31?a313歪qai31?ai314客人qhua44?ha355洞qhao55?au536干qhua55?ha53

表7 下寶侗語聲母-與中寶、下寶聲母j-的對應關系

表7 下寶侗語聲母-與中寶、下寶聲母j-的對應關系

序號漢義下寶中寶(上寶)1二?a22ja222長?ai323jai3233田?a53ja534房子?an22jan225餓?ak323jak3236我jau22jau227要ju53ju538鷂子jiu33jiu33

(3)下寶侗語聲母k-后保留了圓唇介音w,中寶、上寶侗語的介音w則已經脫落,這類詞匯較少。如表8:

表8 下寶侗語聲母kw-與中寶、上寶侗語聲母k-的對應關系

2.上寶寨侗語聲母與中寶、下寶聲母的差異

(1)上寶侗語中有較多的送氣聲母,而中寶、下寶侗語卻較少。由于上寶在聲調上沒有次陰平(35)、次陰上(13)、次陰去(453)這3個送氣聲調,因此在與中寶侗語對應的同時,為了與所對應的詞匯區分意義,在與送氣聲調組成音節時,上寶侗語通常會出現送氣聲母。這樣,上寶侗語聲母有相當一部分送氣聲母是中寶和下寶侗語里沒有的。如表9所示:

表9 上寶侗語送氣聲母與中寶、下寶聲母對應關系

從表9可以看出,上寶侗語聲母有鼻音、邊音等送氣聲母,這些聲母在上寶侗語中有送氣和不送氣兩套完全不對立的音位,擦音和鼻音聲母都有明顯的清化送氣色彩,與南部方言第二土語的從江貫洞、黎平水口侗語聲母較為相近(11)龍耀宏:《侗語概論》,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2022年,第179頁。。經調查,這類送氣聲母在下寶和中寶侗語沒有出現。

(2)上寶侗語聲母中出現了舌尖前音聲母ts-,但在中寶和下寶侗語中卻沒有。當中寶、下寶侗語出現-、s-時,上寶侗語中一律變成ts-。如:下寶和中寶侗語中的“汁”a?55和“樟”sa?55,上寶侗語統稱為“tsa?55”。這種對應沒有規律性,有時發生變化,有時則不發生變化。如下寶中寶侗語的“想”a?453和“愁”su22,上寶侗語也為a?53和su22。這類變化的詞匯較多。如表10所示:

表10 上寶侗語-與中寶、下寶侗語s-、-聲母的對應關系

表10 上寶侗語-與中寶、下寶侗語s-、-聲母的對應關系

序號漢義下寶、中寶上寶1掃s?t55??t552帶子se55?e453洗s?k55??k554尖siu53?iu535恨sa55?a456綠色su35su557干旱so13so2148吹s?p21s?p219偏??k55??k5510珠子?u55?u5511寨?ai33?ai3312汁?a55?a4513蓋?a55?a4514橢圓?o453?o5315喜歡?ok35?ok5516吻?ut13?ut13

(3)上寶侗語有唇齒音聲母f-,對應下寶、中寶侗語的濁半元音聲母w-,但也不是一一對應關系,有時又與下寶、中寶侗語的濁半元音聲母w-相同。如表11所示:

表11 上寶侗語f-與中寶、下寶侗語w-的對應關系

由此可以看出,三寶侗語各語點的聲母略有不同,各具特點。正是這樣的獨特性,可以很好的區分不同“寶”的語言特色,也是語言豐富的一種體現。

(三)三寶侗語韻母的差異

中寶侗語韻母有56個(12)梁敏:《侗語簡志》,北京:民族出版社,1980年,第4頁。。在三寶侗寨,上寶侗語與中寶侗語的韻母基本相同,但與下寶侗語則存在一些差異,主要表現在以下兩點:

表12 下寶侗語韻母-i與中寶、上寶侗語韻母-i的對應關系

表12 下寶侗語韻母-i與中寶、上寶侗語韻母-i的對應關系

序號漢義下寶中寶(上寶)1杯pi55p?i552小ni53n?i533姨娘wi33w?i334數ji33j?i335接sip323sip3236請sik31sik31

表13 下寶侗語韻母-u與中寶、上寶侗語韻母-u的對應關系

表13 下寶侗語韻母-u與中寶、上寶侗語韻母-u的對應關系

序號漢義下寶中寶(上寶)1姑姑qu55?u552舅舅?u22??u223啄?u453??u4534冬瓜?up323?up3235捆suk31suk316肺pup323pup323

從表12、表13可以看出,這類變化僅出現在舒聲韻尾上,但是如果帶有塞音韻尾,則這類變化不能成立。

綜上,三寶侗語在韻母上的差異主要是下寶車寨侗語韻母的不同。不過整體來說,三寶侗語韻母還是比較一致的,它并沒有影響人們的日常生活交際。

(四)漢語新借詞借入的差異

各民族之間的貿易往來及文化交流,會引起語言的接觸。語言接觸最常見的是詞的借用。三寶侗寨與縣城僅一江之隔,便捷的水路和陸路交通使三寶侗寨成為一個較早接觸漢文化的侗族村寨。在與漢族人民和其他民族長期的交往交流交融過程中,侗語吸收了許多漢語借詞,以此增加了侗族語言的詞匯量。由于漢語借詞的借入,三寶侗語的語音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1.現代漢語借詞在聲調上的變化

侗語中的現代漢語借詞,不僅借入了它的聲母、韻母,還借入了它的聲調。當地漢語有陰、陽、上、去四個調。由于三寶侗語聲調有6—9個調值,漢語榕江話的4個調值(33)、(22)、(31)、(55)分別與三寶侗語的陽去調(33)、陽平調(22)、陽上調(31)、陰平調(55)相同。正因為如此,當漢語借詞借入到侗語中后,漢語聲調融入侗語的聲調系統中,調值歸并到與侗語相同的調值之中,調類不變。如表14:

表14 漢語榕江話調類與調值對應關系

(1)三寶侗語將漢語古入聲字讀為陽調(22),但是將送氣聲母的入聲字讀為次陰上調(13),即將榕江話陽平調(22)讀成次陰上調(13)。這樣的變化在三寶各寨并不相同:完全變為陰上調(13)的是下寶侗語,部分變化的是中寶侗語,完全不變的是上寶侗語。如表15:

表15 下寶、中寶、上寶現代漢語借詞聲調對應關系(一)

(2)三寶侗語將漢語送氣塞音、塞擦音、清擦音的去聲字(55調),在侗語里讀作次陰平調(35),即將漢語榕江話里的55調變成35調。這樣的變化在三寶各寨也不同:完全變成次陰平調(35)的是下寶和中寶侗語,完全不變(即照搬榕江漢話聲調55)的是上寶侗語。如表16:

表16 下寶、中寶、上寶漢語借詞聲調對應關系(二)

從表15、表16看出,現代漢語借詞的聲調借入侗語中時,下寶、中寶侗語漢語借詞聲調根據漢語的聲調歸入不同的調值中,下寶、中寶侗語有(33)、(22)、(13)、(31)、(55)、(35)等6個調值;而上寶侗語與當地漢語的(33)、(22)、(31)、(55)的4個調值完全相同。中寶和下寶相比較,中寶又比下寶的借詞更接近漢語榕江話的語音。

2.漢語借詞在聲母上的差異

三寶侗語中的現代漢語借詞都按當地漢語榕江話的讀音借入。借入時和侗語相同的聲母保留了侗語固有的聲母系統;與侗語不同的聲母在借入侗語時,為了適應侗語的語音系統,則讀成相近的音或者直接按照漢語的聲母借入,從而增加了新的聲母,改變了原有的語音系統。

根據語言事實,三寶侗語聲母中沒有tj-、tjh-、z-、wj-、ts-和tsh-,三寶地區的人們在借入這些聲母時往往因人而異,與其他民族接觸較少的人群一般使用本民族固有的或與之接近的聲母-、h-、l-、j-、s-,與其他民族接觸較多的則按照漢語榕江話聲母借入,這就增加了新的音位。如表17:

表17 漢語榕江話聲母tj-、tjh-、z-、wj-、ts-、tsh-的借入情況

從上表可以看出,下寶侗語完全以侗語相近音位代替漢語新借詞聲母,中寶侗語只是部分借用漢語新借詞音位,上寶侗語則完全借用了漢語新借詞聲母。當然,隨著社會的發展,完全以侗語相近音位代替漢語新借詞聲母的現象已逐漸消退,在下寶、中寶主要集中分布在50歲以上的人群,年輕一代已經漸漸與漢語榕江話基本一致。

3.漢語新借詞在韻母上的不同

三寶侗語中沒有-v韻母。在借入現代漢語-v韻母的新借詞時,下寶以其相近的本民族固有的韻母-i代替,中寶只是部分借入-v,上寶則完全借用了漢語韻母-v,與當地漢語方言一致。如表18:

表18 下寶、中寶、上寶漢語借詞韻母對應表

通過上述聲母、韻母、聲調的對比,發現三寶侗語存在著較多不同之處。仔細研究不難發現,上寶、中寶、下寶三地的侗語,無論在聲調、聲母或韻母上都存在著很完整的對應關系,從中可以斷定這三個地方的語言在最初是相差不大的,甚至是相同的。

三、語言接觸下三寶侗語語音產生的差異

語言是隨著社會的發展而發展的,其發展表現在詞匯方面和語音方面,一般來說,詞匯發展比較快,語音發展比較慢。語音的發展和演化,一為語音內部的發展和演化,二為語言的接觸和影響而引起的變化。從三寶侗語的差異性表現來看,造成三寶語音差異的原因主要是語言接觸所導致的結果。上寶的侗語無論在聲調、聲母、韻母都與中寶、下寶侗語有很大的區別,與當地漢語方言的聲調、聲母等有相近或相同的關系。這說明上寶侗語與漢語的接觸程度較深,并且逐漸與中寶、下寶侗語的語音產生了差異。

下寶侗語還保留著較多侗語的古音成分。

2.上寶侗語聲調、韻母受當地漢語方言影響較大。從聲調上看,下寶與中寶侗語都保留了固有的9個調值,而上寶侗語與中寶和下寶不同,少了3個送氣聲調,并且對應的歸入其余的6個聲調中,只是調值稍有差別。從上寶侗語和中寶、下寶侗語的對比分析來看,3個語言點在聲調的變化上,舒聲調有差異,只要是帶塞音韻尾的詞匯,上寶侗語與中寶、下寶完全相同。由此可以說,上寶侗語的一些聲調是后來才出現的,這可能是由于語言接觸受到漢語方言語音的影響所致。因為漢語榕江話的韻母塞音韻尾,就沒有舒聲調,這樣,在舒聲調詞匯上,上寶聲調就與漢語榕江聲調相一致,而與中寶、下寶侗語聲調不同;在塞音韻上,上寶聲調與中寶、下寶侗語聲調相同。除此之外,在借入漢語新借詞時,上寶侗語是完全照搬漢語榕江話的語音,沒有聲調等的任何變化,而中寶、下寶的侗語仍以侗語的規則來借入漢語新借詞,說明上寶侗語在聲調上受榕江漢語方言影響較大。

從韻母上看,下寶侗語的韻母與中寶、上寶侗語的韻母不完全相同。在下寶侗語中,保留了侗語固有音位系統中的-u、-i,中寶、上寶則變成了-u、-i,與漢語榕江話的韻母相同,說明下寶侗語的韻母保留侗語韻母特色較好,中寶、上寶的韻母受到漢語榕江話的韻母影響較深。而且,凡是-u、-i后帶有塞音韻尾,3個侗語點的韻母完全相同。因此可以肯定,最初三寶各寨韻母應是相同的,只是后來受漢語語音影響程度不同,上寶、中寶侗語已趨于與當地漢語韻母接近,唯有下寶保存侗語固有音位系統的韻母-u、-i。從現代漢語借詞韻母對照分析來看,當現代漢語借詞出現韻母-v時,下寶以其相近的固有韻母-i代替,中寶部分借入-v,上寶則完全借入-v,與當地漢語方言一致,說明了上寶侗語韻母受到漢語影響最大。

綜上,通過對上寶、中寶、下寶侗語的聲母、韻母、聲調的對比,認為上寶侗語的語音最接近漢語榕江話的語音,中寶次之,只有下寶侗語的語音保留最完好?！罢Z言是文化的載體,也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手段”(17)袁迎春:《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的三種取向》,《貴州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3年第1期。,語言接觸除了詞匯借用外,也可以使語音發展趨向統一,從而縮小地域方言差別,并通過推廣普及國家通用語言文字促使共同語的形成,“全面推廣普及國家通用語言文字,全面推行使用國家統編教材,以語言相通促進心靈相通、命運相通”(18)新華社:《習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九次集體學習時強調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推進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高質量發展》,《光明日報》2023年10月29日,第01版。,從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