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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落日放棄火焰

2024-01-31 05:04曉岸
莽原 2024年1期
關鍵詞:肉體群山落日

曉岸

我 們

在群山深處的亂石灘,我看見西邊的天空再一次現出血紅色。

但我沒看見一個神因受傷而落在人間。

四十年后才知道——

不是落日反復地落下又升起。

而是我們,一次次躺下——

一次次地往身體里灌注了時間的黑色泥漿。

十三行或者春天的藍

如果我獨自擁有了春天的藍

我不會再愛其他。

不會再為虛無的神歌唱。

甚至不去種植、勞作、擦拭破玻璃——

松湖會停止繁衍,放棄培育天空之境

偷渡的野魚得到生養

蜻蜓的種族將空前壯大,

它們燦爛而短暫的一生

遮蓋了通往城鎮的路徑。

但我依然悲傷啊,靈魂的本性

不是因為:它們構建夢想——一次偉大的失敗。

而是——

我們逃避指責,并因此創造戰爭

來堆砌破碎的神壇。

原諒我,夜晚到來了……

原諒我,夜晚到來了

雪,看不見。但它們已經落下來。

白天的那些鳥,麻雀、長尾鵲、黑羽喜鵲

它們不用學習閉嘴。

稀疏的枝條

一次次被驚動,無法保證靜默。

櫥窗外,一閃而過的臉

是一次相逢,也是一次告別——

向未知的生活探索。

我曾練習過,在路燈的投影下等待

火車闖過隧道后尖厲的笛聲。

它能帶來多長的旅途?

我也曾把這問題寫進郵筒——在春天

雨水還是綠色的時辰。

現在,它正在半路上

經過花斑母牛小鎮,又經過一條長長的河。

原諒我,夜晚已經到來

那燈火太明亮了,人們走過去把它擰暗。

我還不能告訴你

那些丟失的人的名字,那不是死神

需要的。街區的拐角或者

無名的小巷,他們提供了剩余的路程

之后消失。在夜晚的燈影里

火車駛進了濃霧——

沒有人知道它要把我們帶往何處?

如果落日放棄火焰

那沒有什么好可怕的——你看,夜已經黑了

遮住了我。即便是神鬼

也不能把我辨認出來——

它們已經瞎掉了眼睛。

適合什么樣的黑,誰也不能規定。

如果落日放棄火焰,

它也會成為另一個月亮,

過繼給夜晚成為養子。

你會多出一個傾訴的對象

來消耗掉無邊的時間——

那些多余的生活。

每一個全黑的時刻,呼吸都是被禁止的

新月亮還有余溫,它們即將覆蓋

河流與村莊——你會在哪里等我?

每一條路都是一個環

每一個模糊的影子都可能是陌生的你。

曠 野

我經常把自己置身于曠野,是想成為它的一部分。

是想,等風累了,

停在我的腮邊,就像落日來到了懸崖。

這是偉大而荒謬的動機,必須要征得造物主的許可。

但是神常常缺席,

把我扔在翻滾的人群,像扔掉祂的一個面具。

大海向北傾斜

離開一種生活,進入另一種

生活,不是出于選擇

也不是為了遺忘。

現在,越來越不理解

那些無用的詞語制造的安慰劑

它們培植的星空,覆蓋著

大多數人。就像浮游生物

僅僅滿足一次

來路不明的洋流。

而大海,一直向北傾斜

奔赴自我的歸宿。

我無法擺脫這種感覺,就像

每一條河流都消失不見

群山因此成了島嶼。

我們都會變成最后的孤兒

在風里唱出自由的歌——

寒露記

河水一定擁有過記憶。

你看,它們沉緩,正一寸寸掃描零亂的卵石

去年某一刻

白云融化后的痕跡。

一枚松果,懸空,就要墜落。

它在等夕陽,為那巨大的果實讓路。

它在等——

一條可以效仿的歸途。

一年連接一年,山頂的雨水始終沒有落盡

樹木彎了一次腰,趁著黑夜

趁著遠游的浪子第一次安眠。

我不再是故鄉的游子

而是個陌生人——同一條河流里不同的臉。

我曾在春風里埋下種子

現在,它已經成熟

晶瑩而巨大。它包裹了一個古老的預言

以及一個年輕的肉體。

它已無法被打開

它也從未被看見。

那些輕的……

那些輕的,青煙一樣的物質

逃出高度戒備的肉體

就像后半夜的巖穴

溢出清涼的山嵐。

輕薄,稠密,接近于無

完整復制片刻的自我。

有五秒的時間來一次撒野

靈魂,出離了肉體。

五秒,潛入高尚的政治家的頭腦

刺探一個國家崛起的策略。

或者完成一部偉大的詩作

以寬容那些泛濫的詞語操作者。

甚至什么都不做,委身于群山的灰塵中

在下一秒被打回原形。

噓,停一下,讓我想想——

我會任由那些輕

繼續下去,稀薄,黯淡

稀薄到極致;黯淡到時間都無法

觸及。讓那等待的肉體

徹底枯萎

喪失復活的光源。

壬寅虎年五月十二雷聲大作

自然有秘籍,用于煉就一把鋒利的刀。

頭顱滾于歲月之途,

聽萬物奔襲逃逸——

拘于形體,更多時間我藏起尾巴

在遼闊的云層里,用盡半生

耐心積攢帶電的絨毛。

被偏執的心所左右的,不可能完成

一次自救計劃——禁足、躺平,

斷斷續續的失業生涯

足夠讓時間成熟,結出平靜的挫敗感——

滿足那些石頭的欲望,

在虛無的曠野完成白色的城市。

囚禁潮濕的野獸,尖牙磨礪

火星迸濺如失望的季風。

它們安守于被隔離的命運?沉默與堆積

古老的預言浮出黑暗的河流,

鍛鐵的銹,足夠完成一次自燃

露出干凈的身體。

誕生一次死亡吧——

用于裂開的大地

用于一條黑暗的小巷

用于一個傾斜的調色板——

它描繪出的閃電,并不存在于天空。

在群山中

在群山中,我基本上保持沉默,不說話。

我聽它們說。

記起年輕時的大喊大叫,有些臉紅——不過

沒關系,反正它們也看不見。

想想,用力地喊啊——喊山,喊松湖

得到的是空空嗡嗡的回響——

那山水并不知曉自己有過名字

對于人們的指認充耳不聞。

當我們離去

山水也安靜下來,沉默,并表現出人類的困惑——

再見,敖德薩

在夢中看見一個人模仿我,他穿過清晨的街道

和鳥鳴早于河水醒來。春天化凍的原野

灌木和瓦礫,終于靜止

在硫黃味的風里。但是他不會跟隨我

騎著二手自行車,拐進菜市場。

陽光是灰白的,稀薄而凝滯

春天的潮氣日漸深重。

生活,就像卷心菜葉子里面的青蟲

必要的驚喜和結束。我那么滿足于單調的日常

沉醉建筑物金色的穹頂,為那種沉默的美

感受了疼痛——絕望的——

如彈片撕裂的眼瞼。

再見,敖德薩。我用生活蒙住身體

校正停擺的時鐘——

仿佛給失憶的種子澆水施肥。

我原諒了我堅持的虛無——在時空的

盡頭,我們將融合或者相遇

以同樣的物質形態——死亡,或者重生。

白露,清林記

內心不安寧的人,似這荒林——

砍折,又無處埋掉。

你走過來的路,都不是路,僅僅稱之謂山。

他們說,穩得住風的樹,都會得到星星的照耀。

——我信了。

躲在亂草叢里,就著溪水嚼碎饅頭——

看,天空搖晃了一次。

這一天,并沒有清涼的露水濺落。

斷折的枝條,砍倒的荊棘,漸漸露出山該有的坡度。

仿佛是我支撐起它的一個夾角

供落日安全滾下群峰。

我幾乎不能確定這事實,

不相信我的身體能承受巨大的

紅色火球的滾壓——我看到整片山林抬起

我的身體,把我不安的心架空,

任虛無之火熊熊焚燒而過。

我看到虛幻的你——

命運之神,我的孿生兄弟,正從枯萎的

枝葉間爬出來。

——你要去向哪里?

那群山空曠,星光正在尋找墜落之地……

夜航記

天空太近,而大海過于遙遠

在空白的書本里

我搜尋到風帶來云團的消息

——這就是我的幻想——

我從來沒嘗試過

一次完整的航行,不論是在云朵上

或者在云朵一樣軟的海面。

我甚至羨慕那些人——

擁有過大海的夜晚的人

他們的心是不是蕩漾的?

是不是可以繞過命運的島嶼

卸下多余的負重

在黎明前抵達理想國——不,我覺得

這樣稱心如意的計劃過于簡單。

記得有一次

月亮偏上松湖的西南

我和你劃著破船去追它

我一邊舀水

一邊遙望金色的月亮。那一夜

因為年輕,我從未意識到失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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