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老齡化、居民消費水平與地區經濟發展

張桐　李曉燕

〔摘要〕 文章基于我國西部地區12個?。▍^、市）2013-2022年的面板數據，構建面板向量自回歸（PVAR）模型，研究西部地區人口老齡化、居民消費水平與地區經濟發展三者之間的動態關系，結果表明：人口老齡化與居民消費水平之間、居民消費水平與地區經濟發展之間均存在雙向因果關系。短期來看，人口老齡化對居民消費水平、地區經濟發展的影響呈現出顯著負向效應，而長期來看，則呈現出顯著正向效應。由此，應高度重視西部地區銀發產業發展，加強西部地區健康產業投入和養老保障體系建設。

〔關鍵詞〕 人口老齡化；居民消費水平；地區經濟發展；PVAR模型

〔中圖分類號〕C924.2；F124；F126.1；F3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0694（2024）01-0046-08

〔作者〕 張 桐 碩士研究生 四川省社會科學院農村發展研究所 成都 610071

李曉燕 研究員 四川省社會科學院生態文明研究所 成都 610071

〔基金項目〕2023年四川省軟科學項目“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人才作用發揮及政策支撐優化研究”（2023JDR0069）。一般而言，一個國家或地區65歲及以上人口占總人口的比例達到7%，則可認為該國家或地區處于老齡化狀態。第五次全國人口普查公報顯示，我國65歲及以上人口占總人口的比例達到6.96%，表明我國在2000年就開始逐步跨入老齡化社會。民政部、全國老齡辦發布的《2022年度國家老齡事業發展公報》顯示，2022年，我國65周歲及以上的老齡人口達20978萬，占總人口的比重高達14.9%，與2000年相比提高了近8個百分點。從西部地區來看，2013-2022年，65歲以上人口比重從8.77%上升至12.59%，10年間提高了3.82個百分點，人口老齡化趨勢逐步加深。

消費不僅是經濟活動的起點和終點，也是推動地區經濟發展的重要引擎。我國居民消費率2000年為47.0%，2020年下降至37.8%， 比世界平均水平低17個百分點^〔1〕。而西部地區居民消費率長期以來低于全國平均水平?？梢?，西部地區居民消費水平仍有巨大的提升空間。

了解居民消費，尤其是老齡人口消費行為，對于產業結構調整以及社會政策制定等方面具有重要現實意義。在此背景下，研究西部地區人口老齡化、居民消費水平與地區經濟發展之間的相關關系及其相互作用機制顯得尤為重要。那么，人口老齡化、居民消費水平與地區經濟發展之間的動態關系如何？存在何種因果關系？理清其中的相互作用關系，將有利于從宏觀上客觀理解人口老齡化與居民消費，為我國地區經濟的穩健發展提供決策依據。

一、文獻綜述

國內外學者對人口老齡化與居民消費水平相互關系的相關研究成果較為豐富。Modigliani（1954）首先基于生命周期假說理論闡釋了人口年齡結構與居民消費的關系^〔2〕。部分學者認為，人口老齡化會提升居民消費水平。王勇（2019）基于1991-2006年的時間序列數據分析發現人口老齡化會提高城鎮家庭消費水平^〔3〕。林曉珊（2018）基于CFPS微觀調查數據庫，發現人口老齡化顯著增加了家庭消費^〔4〕。然而，金浩（2021）研究發現人口老齡化負向影響居民消費水平^〔5〕。關于人口老齡化對地區經濟發展的影響，大部分學者認為人口老齡化會抑制經濟發展。Leff（1969）研究發現，人口老齡化會加重社會贍養負擔，導致社會總儲蓄減少，從而影響投資，最終減緩經濟增長速度^〔6〕。馬駿（2021）認為人口老齡化會通過勞動力供給、社會資本形成以及技術創新三個方面影響經濟發展^〔7〕。蔡日方（2004）認為，擁有專業知識技能的老齡人口退出勞動力市場也可能會導致社會資源的極大浪費，從而對社會經濟發展產生不利影響^〔8〕。也有部分學者對人口老齡化保持樂觀態度。王學義（2013）認為人口老齡化將在醫療衛生、養老等方面對經濟發展具有促進作用^〔9〕。楊成鋼（2020）認為老齡人口在家庭代際支持方面扮演了重要角色，通過為成年子女提供照料兒童和家務幫扶等，增加社會勞動參與率，對經濟發展具有重要作用^〔10〕。

有關居民消費水平和地區經濟發展關系的研究已有了較為豐富的成果。Solow（1956）的新古典增長理論和以Romer（1986）、Lucas（1988） 為代表的新增長理論認為，投資率是決定長期經濟增長的關鍵因素^〔11-13〕。而消費會導致儲蓄率下降，從而降低投資率，因此，消費一般不被認為對地區經濟發展有顯著促進作用。袁志剛（1999）則基于我國消費需求與經濟增長速度的事實認為，啟動消費需求可以吸引投資并激發企業創新，促進我國經濟長期增長^〔14〕。俞劍（2015）認為居民消費結構升級可以通過投資結構變動來影響我國經濟增長^〔15〕。鄒海（2022）認為居民消費升級可以顯著提升地區經濟發展速度，尤其是在投資結構和產業結構兩方面^〔16〕。任保平（2021）闡述了在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消費對國內經濟大循環的作用，認為消費拉動內需的同時也促進了經濟的可持續發展^〔17〕。

綜上所述，現有研究從不同視角對人口老齡化、居民消費水平與地區經濟發展的因果關系進行了闡釋，但仍然存在一些不足?，F有研究成果較多研究主要側重于人口老齡化、居民消費水平與地區經濟發展三者之間的兩兩關系，且部分內容存在爭議，少有將三者納入統一框架作為一個整體進行系統分析?；诖?，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在于：一是基于統一分析框架，將人口老齡化、居民消費水平與地區經濟發展作為整體進行三者間內在關系的分析；二是利用PVAR模型，對西部地區人口老齡化、居民消費水平和地區經濟發展三者間進行雙向因果關系識別與滯后效應分析，揭示變量之間的動態關系，以期為既有的相關研究提供有益補充。

二、人口老齡化、居民消費水平和地區經濟發展的互動理論分析

通常認為，壯年時期的人群收入水平相較少年與老年人高，老齡人口退出勞動力市場后收入下滑，且人口老齡化意味著社會勞動力規模相對縮小，社會總產出也受到影響而減少，對社會總體居民消費率形成抑制效應。以李文星（2008）、李春琦等（2009）為代表的學者的一些相關研究闡明了這一影響效應的存在^〔18-19〕。從動態演進視角來看，兩個變量之間的關系是復雜且不斷變化的。王森（2010）研究表明人口老齡化與居民消費水平呈現出正負波動的影響效果也說明了這一關系的復雜性^〔20〕。因而，應當從動態視角討論人口老齡化對居民消費水平的因果關系。

另外，隨著我國經濟的持續增長和居民收入的穩步提升，恩格爾系數呈現下降趨勢。2022年，我國居民的恩格爾系數已降至30.5%，與1978年的57.5%相比顯著下降。這一變化反映了居民的消費結構逐漸從以食品支出為主轉向了更多樣化的消費模式。隨著可支配收入的增加，居民有更多的資源用于非必需品和服務，如醫療保健、教育和娛樂等，有利于延長居民預期壽命。在人口結構方面，隨著老齡人口的增加，他們在總人口中的比重可能會上升，從而導致人口老齡化進一步加劇。因此，從這個角度來看，居民消費水平的提高也可能間接地促進人口老齡化。

人口老齡化在短期內對地區經濟發展的影響可能是負面的。隨著老齡人口的增加，勞動年齡人口比例下降，勞動力市場進一步緊縮，企業可能面臨招工難的問題。另一方面，隨著老齡人口的增加，對養老金和醫療保健等社會保障的需求也相應增長，這可能導致政府在社會福利支出上的壓力增大，減少用于促進經濟發展的投資。從長期來看，人口老齡化也可能對地區經濟發展產生正面影響。老年人的消費需求逐漸成為消費市場的重要組成部分，老齡人口的養老服務、健康管理、休閑旅游等領域的消費需求將催生銀發產業，這會促使企業調整產品和服務結構，轉向更多關注老年人的健康、休閑、養老服務等，使銀發經濟成為推動經濟增長的新動力。醫療健康、遠程工作、自動化等領域的技術進步，社會保障制度的完善等因素可能會共同推動經濟結構的調整和升級，促進產業轉型，提高生產效率，從而為地區經濟發展注入新的活力。

居民消費作為經濟發展的重要引擎，對經濟增長具有顯著的推動作用。一方面，居民消費支出的增加直接刺激企業擴大生產規模和雇傭更多的勞動力，從而增加總產出和總收入。這種生產規模的擴大和投資的增加會導致總產出的增長，進而提高整體經濟水平。除了直接刺激經濟增長外，居民消費還能帶動相關產業的發展和創造新的就業機會。隨著消費需求的多樣化，不同行業之間的關聯性增強，形成產業間的互補效應。這種互補效應能夠促進產業結構優化和升級，推動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另外，地區經濟發展也會對居民消費水平產生影響。經濟發展，企業效益提高，居民的收入水平也會相應提高。收入的增長能夠提升居民的消費能力，進一步促進消費需求的增加。

三、模型構建與數據說明

1.模型構建

Holtz-Eakin（1988）提出PVAR模型將各變量作為一個系統來評估變量間的聯合動態關系，模型將所有變量視為內生變量，對變量間的關系無事先約束條件，能有效反映變量間的相互關系及變量的滯后變量對其他變量的影響^〔21〕。因此，本文使用PVAR模型來研究人口老齡化、居民消費水平和地區經濟發展三者間的動態關系。模型基本表達式如下：

其中，i表示各?。▍^、市），t表示年份，k表示滯后階數，最優滯后階數根據AIC、BIC、HQIC準則確定。Y_it主要為內生變量的列向量，α₀則表示截距項向量，α_i，j代表滯后變量的系數矩陣，γ_i為省份固定效應矩陣，θ_t表示時間效應，ε_i，t為整體模型的隨機擾動項。

2.變量設計與數據來源

本文采用65歲及以上老齡人口占總人口比重數據衡量人口老齡化程度，采用人均消費支出衡量居民消費水平，采用人均地區生產總值衡量地區經濟發展。選取2013-2022年西部地區12個?。▍^、市）相關數據作為研究樣本，數據來源于相應年份《中國統計年鑒》《中國人口和就業統計年鑒》等。

3.實證分析

（1）平穩性檢驗與最優滯后階數的確定。本文3個變量的面板數據均通過了平穩性檢驗，結果表明實驗分析平穩有效。同時，根據 AIC、BIC、HQIC準則的最小值得出模型的最優滯后階數為3階。

（2）格蘭杰因果檢驗。為深入揭示PVAR系統中人口老齡化、居民消費水平與地區經濟發展這3個變量間的因果關系，本文對3個變量進行格蘭杰因果檢驗。

通過表1可知：居民消費水平與地區經濟發展之間存在雙向格蘭杰因果關系。原因可能是，居民消費水平的增加將直接促進產品的生產和銷售，從而刺激企業擴大生產規模、增加投資。同時，地區經濟發展也會使得就業機會增多，居民收入隨之提升，人們的購買力相應增強，從而有能力消費更多的商品和服務，居民消費水平得到進一步提升。其次，人口老齡化和居民消費水平也存在雙向格蘭杰因果關系。原因可能在于，隨著居民消費水平的提高，老年人在醫療保健、康復護理以及相關文化產業等方面的需求也逐步增加。另外，伴隨老齡人口對相關產業的需求變化，相關產業的生產結構和模式也會發生較大的改變和優化，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刺激產業發展，提高居民收入水平，進而提升了居民消費水平。

（3）GMM估計。按照最優階數3階進行GMM估計，進一步分析人口老齡化、居民消費水平和地區經濟發展之間的長期互動關系。

由表2可知，滯后1期的地區經濟發展與自身顯著正相關，表明地區經濟發展在短期內具有自我促進作用，長期影響不具有顯著性，這可能是因為，地區經濟發展受政策環境、資源稟賦、技術進步等多種因素的影響，從長期來看，這些因素所發揮的作用要大于滯后期對自身的影響。人口老齡化對居民消費水平在滯后2、3期負向效應顯著，表明當人口老齡化程度提高時，在短期內對居民消費產生一定的抑制作用，而這種抑制作用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減弱。滯后1期的居民消費水平對地區經濟發展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這表明，居民消費的增加會直接促進商品和服務的銷售和生產，從而刺激企業擴大生產規模，帶動產業鏈運轉，促進經濟增長。滯后1、2、3期的人口老齡化均對地區經濟發展具有顯著負向效應，但影響幅度隨時間推移逐漸減弱。原因可能是，短期來看，隨著人口老齡化程度的加深，勞動力供給短缺問題逐步凸顯，勞動生產率下降，地區經濟發展將受到影響。長期來看，勞動力市場的調整能夠減緩人口老齡化對地區經濟發展的負面影響。從投資和消費的角度來看，老齡人口對于醫療保健等方面的需求，勢必會帶來相關產業的發展。由此，人口老齡化對地區經濟發展的負向效應會隨著時間推移逐漸減弱。

（4）脈沖響應分析?；诿}沖響應函數，使用蒙特卡洛方法模擬500次，對變量自身和其他變量進行一個單位標準差的沖擊，考察3個變量之間的相互動態關系。圖1反映每個變量對自身及其他變量沖擊在0-10期的變化情況，橫軸為0-10期脈沖響應期數，縱軸為脈沖響應水平，上、下線共同構成95%水平的置信區間。

由圖1可知，地區經濟發展和居民消費水平在受到自身沖擊時響應迅速，且顯著為正，在當期達到最大值，這表明地區經濟發展和居民消費水平都具有一定的經濟慣性。居民消費水平對地區經濟發展會在第1期呈現正向作用，即居民消費水平在前期顯著地促進了地區經濟發展，但隨著時間發展而逐步減弱。人口老齡化在受到沖擊后，呈現出對地區經濟發展趨負的影響，在第1期時負向影響地區經濟發展，而后呈現出上升的正向效應，可能的原因是銀發產業的發展。地區經濟發展的沖擊對居民消費水平會產生持續的正向影響；人口老齡化受到沖擊后對居民消費水平的影響在當期顯著為負，但長期顯著為正，這說明人口老齡化短期內會負向影響居民消費水平，而長期來看，人口老齡化可能會提升居民消費水平。

（5）方差分解分析。方差分解可用以度量不同擾動項對內生變量波動的貢獻程度，能夠更準確地考察人口老齡化、居民消費水平與地區經濟發展隨時間變化而相互影響的程度。在脈沖響應過程中得出方差分解結果，本文設置10個分析期數，結果如表3所示。

由表3結果可知，地區經濟發展對居民消費水平有顯著的促進作用，且伴隨時間變化愈發明顯。人口老齡化對居民消費的影響貢獻度在第10期高于地區經濟發展對居民消費的貢獻，這表明，從長期來看，人口老齡化會誘致相關老齡產業消費需求增加，從而直接或間接地影響居民消費水平，銀發產業發展在促進居民消費水平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

四、結論與建議

本文基于2013-2022年我國西部地區12個?。▍^、市）的面板數據，構建PVAR向量自回歸模型，通過格蘭杰因果檢驗、GMM估計、脈沖響應函數和方差分解實證分析了西部地區人口老齡化、居民消費水平與地區經濟發展三者之間的動態相關關系。得到如下結論：人口老齡化和居民消費水平之間、居民消費水平與地區經濟發展之間均存在雙向格蘭杰因果關系；人口老齡化在短期內會抑制居民消費水平和地區經濟發展，長期來看，這種抑制作用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減弱，最終提高居民消費水平、促進地區經濟發展。

從以上對西部地區人口老齡化、居民消費水平和地區經濟發展之間相互關系的討論可以看出，人口老齡化是客觀存在的，雖然短期內會對居民消費水平和地區經濟發展造成沖擊，但隨著時間推移，將會起到一定的正向影響。根據上述分析，提出以下建議：（1）高度重視西部地區銀發產業發展。要充分挖掘醫療健康、養老、老年旅游等新產業、新業態，加快培育形成具有區域特征、形式多樣的銀發產業體系，助推地區經濟發展。（2）加強西部地區健康產業投入。要加大資金、技術和政策等支持，完善基層醫療衛生機構建設，提高醫療服務能力和水平。同時，鼓勵高校、科研機構參與健康產業創新發展，深入挖掘健康產業發展潛力。（3）加強養老保障體系建設。政府應發揮主導作用，加大對養老保障體系的投入和政策支持力度，企業和社會組織應積極參與養老服務，推動養老服務的多元化和市場化，通過多方主體的努力，建立健全養老保障體系，助力西部地區經濟繁榮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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