捫心自問

鄒曉慧

沉默不語

你只有回到從前才能更動情

你只有回到鄉愁里

才能讓自已輕浮的人生連根拔起

山水不在眼睛里 在血脈里

我經常使用這個名詞

有時我又把它當動詞

走一程又一程山水

才能真正理解滿世界的鄉愁

你無法理解的他鄉

也是無法丈量的故鄉

就像天涯與咫尺哪個更模糊呢

人生這條路越走越晦澀

有一種懷舊是心懷善良的

比山水里藏一只鳥更難釋懷

與目光短淺或長遠沒關系

聽風雨 聽鳥語 聽祖輩留下的遺言

我愛山水 躲避鄉愁

我恨山水 山水沉默不語

我不能說出明媚也不能說出爛漫

漫山遍野也無法安放靈魂

春天已來到山上

春天已來到山上

為何我還在山下感嘆

我坐在山下的草地上

無法用山上的經書來化解煩憂

山上的小和尚也知道山花開了

卻無法用山下清悠悠的流水

清洗木魚上的灰塵

在光滑的時光上消失

春天已來到山上

我為何還在天天期待

我不知道春天是怎么催生花朵的

還是我自己不想誦那個經

如果自己就是春天里的那只小獸

一直養在日常繁雜的山谷里

就很難看清天空的顏色

山頂上的風景只能在古典詩詞里尋找了

捫心自問

過分抒情或言志

對于詩歌來說是一種負擔

過分想象或虛構

對于詩歌來說就是一種漂浮

給詩人披件外衣

最好是善良

給詩歌披一件外衣

最好是大自然的風光

一切都如過眼煙云

一切都會沒有關系

就讓風吹著 雨淋著

只有被土地收回去的汗水

才能決策一首詩該寫什么

猶如沒有人能真正打開世界的結

有人說詩是無用的東西

又有人說不讀詩無以言

假如有什么東西可以代表文明

我愿意是有靈魂的詩歌

至于靈魂在哪里

每個人要捫心自問了

我們只為一行詩

我去一個無人的地方

寫一首虛無的詩

就像你給我的 像道家一樣的悟性

無為的人生那么短

永恒的天地那么小

仿佛只能容下一行詩

我寫了很久

還是寫不出那行簡單如鳥的詩

像天空里擁擠的翅膀

像秋風里飄落的光陰

我懷疑這首詩存在的意義

如果悲傷來了

我就摸摸自己的胸口與良心

如果空虛來了

我就忍不住觸碰那一方白凈之地

像我們約定的僅有的轉世情書

如果有一天 我老了

還會想起 要重寫那行慌亂的詩

重新調整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用一生積攢的風晴雨雪

將感官與感覺一點點浸染

像被身體與時光拋棄那樣寫

就能寫出愛情不挨餓的樣子

我要做你的春天

春天，應寫一首詩

我醉與不醉無所謂

我愛與不愛無所謂

只要芽兒爬上夢的邊緣

只要水草從身邊繞過

綠草地上繡著小花

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我甚至叫不上它們的名字

一朵，兩朵，無數朵

就像淡雅生活中的詩眼

一些有關美的話題

都是從這個季節開始

暖風俏皮地甩甩長發

全然不顧有更多的細雨

在它流淚的臉上流動

親愛的 我要做你的春天

我自然地張開雙臂

姿勢如自然的流水 只是

水已忘記告訴我——

你的眼角有淚花

山林

我還在，你去哪里了呢

我們都還在，你去哪里了

向山問路 向鳥問林

向葉問秋天 向風問塵土

向佛問你的去處

有人看見你

覺得你像一個密宗的修行者

你就站在世人的中間

站在我疼愛的痛苦之上

把靈魂帶去遠方

尋找你的過程

就像落葉無法感受老樹的蒼涼

就像愛情從憂傷中出走

發生與沒發生之間有多少距離

你就是我皈依的那抔塵土

所有的悲喜聚散 通常只限于

被一只病鳥的身體壓得搖晃不定

當我真的歸隱山林的時候

就與你純樸的本性合而為一

你就不能說我兩手空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