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花（外二首）

劉 穎

有些字需要緩緩地寫，用手指

當你得知它的身世之后

比如蒹葭

需要以長風那樣的耐心

讓每一個筆畫都有水湄兩千年的濕度

都有蒼茫的去處

紙上慢慢就響起水聲

一條青河向西流去

那片蘆花，宣言般的蘆花至今沒有改變

還是一顆君子之心，低于月色

它不知道東周一襲白衣

已從梁城出走

蘆花開在紙上

如同決絕的大霧

它向時間深處望去

當年的美人還在水的中央

它于是

再一次白了頭

居家一日

我養動物，以注視喂養它們

它們負責打掃我眼睛里的塵埃

文鳥站在欄桿上，在它的山河間

把早晨分成玉石般的顆粒

我膽小的首領，它嗓音潔白

喉嚨里正下著一場雪

虎皮蘭的斑紋里藏著一頭猛虎

它立在墻角的姿勢，與山中的峭崖有關

而我，每天都向它俯首

做一只主動的獵物

童話是存在的

比如早晨

我和它們，分別領走了幾塊玫瑰色的寂靜

而在夜晚

我們一起把寂靜從骨頭里取出來

一起形成了，漫天星辰

蝴蝶不哭

那個黃昏，我丟失了你

當小小的你，螞蟻般頂著草葉回來

迎向你的不是擁抱

恐懼和驚慌的余悸讓我橫起了手掌

多年后，不記得當時你是否委屈成一滴淚

只愧疚于，我擊中了一只五歲的蝴蝶

她只不過貪戀花朵，丟了回家的時間

我卻以愛的名義打疼了那個黃昏

而力從來都是相互的

它一直追到現在

找到我二十年后的胸口

并化身為針芒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