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告白”

趙冬霞

這天放學輪到我值勤。按照學校慣例，值勤教師需要站在門口值守。清晨，我們用微笑迎接學生的到來；傍晚，我們揮手與學生告別。在熱情的小手掌的招呼中，我遠遠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高個子男孩，朝著我靦腆地笑。班級隊伍整齊地向前走著，他似乎走得很慢，且有意向我走來，卻有些不好意思。終于，他走到我面前了，把小手高高舉起。我以為他是想和我擊掌告別，便順其自然地把手伸過去回應他。擊完掌，他笑得更開心了，沒有跟上他們班級的隊伍，而是在原地不停地雀躍。

我見他掉隊了，于是詢問緣由。沒想到，他朝著我咧開嘴笑了，說：“趙老師，您知道嗎？您是我見過的最好的語文老師，我很喜歡您?！泵鎸ν蝗缙鋪淼摹案姘住?，我有些吃驚。我看著他，覺得他有些眼熟，但我并不記得他的名字。當注意到他在二年級的放學隊伍里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曾經在他們班上過一堂公開課，而他就是那個課堂上的“顯眼包”。

那是很久之前上的一堂語文公開課，當時來聽課的老師坐滿了教室。我是借班上課，這個孩子正是這個班級的學生。當時上的是《曹沖稱象》這篇課文。二年級的孩子喜歡聽故事，我讓他們在聽故事中總結“曹沖如何稱象”，歸納“稱象”的步驟。有了這些鋪墊，我順勢詢問“曹沖稱象”的方法怎么樣。孩子們紛紛發言，有的說曹沖善于思考，有的說曹沖膽識過人，有的說曹沖機敏，有的說要向曹沖學習……就在大家紛紛贊揚曹沖的時候，有一個男孩躲在角落猶猶豫豫地舉起手，我叫他起來回答。只見男孩有些忐忑，結結巴巴地說：“老師……我不同意大家的看法……曹沖有些愚蠢……”此話一出，學生哈哈大笑。聽課的老師也把目光聚焦到這個孩子身上，一副想聽聽他有何“高見”的樣子。我示意全班學生保持安靜，問他：“為什么說曹沖愚蠢呢？說說你的理由吧，老師愿意聽你分析?！敝灰娔泻⑿÷暤卣f道：“曹沖雖然想出了借用水的浮力‘等量交換，用石頭替換大象稱出重量的方法，但我認為這個方法有些費勁。石頭是不會動的物體，只能依靠人們一個一個抬。抬上船，又要抬下船，還要抬上秤，一來一回耗時耗力，所以費勁。我認為可以有更方便快捷的辦法……”說到這里，男孩停頓了一下，有些不安地掃視了周圍一圈又說道：“我認為更便捷的方法是……把大象趕進船，記錄下沉位置后，不要用石頭去替換，而應該請士兵上船。因為士兵都有腳，會自己走，而且他們還可能知道自己的體重。這樣一來就可以省去搬運石頭的步驟，很快就能得到大象的重量了?！甭牭竭@里，全班響起熱烈的掌聲，我也給了他極大的肯定與表揚，他有些不好意思。

課后，這個靦腆的男孩找到我，跟我說對不起。我有些詫異，一聽才知道，他認為公開課有那么多老師在場，他卻說不一樣的觀點，顯得有些“奇怪”，也擔心聽課教師會對我有不好的評價。他說完后，我摸了摸他的頭，對他笑了笑，接著說：“孩子，你沒有給老師添麻煩，也不用擔心給老師帶來不好的影響。相反，你的發言讓老師這堂課有了‘生命，老師還要謝謝你呢！”他聽到后，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忍不住問：“真的嗎？”“當然是真的啊，孩子，繼續保持你的好奇心，去探索世界的奧秘?！蹦泻⒙犕?，高興地跑遠了……

我很慶幸自己關注到了放學路上，人群中鼓起勇氣抬起的那只手，才有了這突如其來的“告白”。我還很慶幸自己沒有因為是公開課，就只挑那些表面上能夠配合老師、能給出老師想要的答案的孩子來回答問題，而是關注到了角落那只好不容易舉起的手，才看到了這樣了不起的生發，看到了課堂的“生命”。我們所追求的課堂，不正是這樣允許出現不同聲音的嗎？我們總是倡導要培養孩子的“思辨性閱讀與表達”，我在這個孩子身上看到了思辨的力量，也看到了思維閃耀的光芒。

（作者單位：云南師范大學附屬七彩云南小學）

（插圖：譚曉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