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陳渺

島嶼

他在海峽西岸。午后醒來

惜字如金，一直到黃昏

時時走神，保持著寂靜

也不在乎朝他招手的姑娘

也不在乎貝殼的沙礫和珍珠

只是說：它們都是海洋的心

攜帶著船槳、手稿和舊羅盤

他隨時準備離開。日復一日

燈塔的刀光劈出半個月亮

遙遠的預言從洋流之下涌出

巖石上的洞穴如同最后的樂園

他在風口，像陸地一般沉默

漁火點亮，浪潮和他

有諸多深邃的徹夜長談

在這里誕生。星光投落于海面

那是時光的鱗片

古老的島嶼動人地搖曳

飽滿到空，迎接史詩般的黎明

秘密

我識別不清麥子和稻子

我忘記了很多人的臉

也長久不再寫信

失眠時胸腔灌入一座絕望的海

我沉下，再沉下

仿佛得到神的召喚

一顆結節潛伏在乳房深處

如同靜止的炮彈

讓我不敢胡言亂語

我的骨頭已不適宜遠游

他們說，最北的島嶼不是歐克列島

我再無法前往印證

另外，我愛你，將長達一生

以上這些都是我的秘密

白露

醒來時，白露已至

像往年一樣

只是給夢撒上薄鹽般的霧氣

讓想念的傷口更疼

又打濕了中國月季的心

青苔上昨晚遺落的絮語

正慢慢化作灰燼

要添衣了

或許，還要添上一抹惆悵

提醒我尚在人間

命運

靜看眼前的湍流

幾塊石頭阻擋，出現了轉折

縈懷不散的秘密消失在遠山

如同幾顆星星連在一起

出現了名字，但不會永恒

刺梗在喉間

無法自拔，無法下咽

必須見血，以痛治痛

望著秋天短暫的黃昏

淚都是笑著流的

我有時只是期待你朝我招手

招來春風、繁花和歌

我就是這樣暗涌水草般的夢

不知云間閃爍著什么答案

我只是把鹽當作糖

一大把撒向傷口般的出路

姑娘

她在安靜地擺著瓷器

她比碗碟、杯盞盛放更多的水

她埋著頭，像埋在云里無所事事

她不需要任何人愛上

她取出武夷巖茶，像取出燭光

她照亮了群山，古老的種子

她折下玫瑰，汲了指尖的血

她無私獻出花園的秘密小徑

她靜止著，又像絲綢飄揚起來

她忘記了往日的情懷，以黃金的心靈

外婆

外婆只剩下一把骨頭

她的時間和黃金已分給眾人

身裹棉布，她像潔白的瓷器

沉沉睡去，回到神的懷抱

終結的這一刻叫作：漫長的一生

她粗壯的麻花辮子垂在胸前

她鐘愛茉莉花茶、睡覺和祈夢

她的道路像家鄉的戲劇跌宕起伏

她指著銀河辨認親人

她松弛的皮膚掛滿往事

她會哭泣，濁淚像微弱的燭火

她有四個幸福的證明

房屋、子女、無疾而終，以及

像嬰孩一樣任由我們擦洗身體

此時星光閃耀，她是其中之一

和日月在一起

責任編輯李錦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