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聯邦共產黨 “革新社會主義”的理論探索與實踐調適

摘?要： ?21世紀以來， 俄羅斯左翼政黨和左翼學者積極構建不同于傳統社會主義的 “新社會主義” ， 以推動俄羅斯社會主義的 “再現實化” 。自成立以來， 俄羅斯聯邦共產黨始終堅持和發展馬克思列寧主義， 先后提出了 “完全社會主義” 、 ?“俄羅斯愛國主義” 和 “俄羅斯社會主義” 等主張， 最終在十三大提出的 “革新社會主義” 綱領中得以系統化， 并在實踐中不斷調適。盡管這一綱領的理論體系尚需建構， 但其總體上堅持了馬克思主義的立場、 觀點和方法， 其對21世紀社會主義的建構是推動科學社會主義與俄羅斯國情相結合的重要探索。

關鍵詞： ?俄共；“革新社會主義” ；理論探索；實踐調適

中圖分類號： ?D35

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 ?1672-1217（2024）01-0022-07

收稿日期： ?2023-11-19

基金項目：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 （18AGJ005） ： 世界社會主義發展的現狀、 主要問題與基本趨勢研究。

作者簡介： ?鄧時宏（1996-）， 男， 四川資陽人， 中國人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

蘇聯解體以來， 盡管當代俄羅斯馬克思主義從主流意識形態跌落神壇， 淪為多元化社會思潮的邊緣形態， 但左翼政黨及學者不斷對21世紀社會主義進行新闡釋和新解讀。其中， 以俄共為代表的左翼政黨堅定地站在社會主義一邊， 在黨的綱領中提出了 “21世紀社會主義” 、 ?“新社會主義” 等戰略目標， 力求在全球兩制共存背景下重新理解社會主義的本質問題。這表明， 社會主義革新已經成為俄羅斯左翼學者及左翼政黨的問題視域， 二者分別以理論探索和政黨實踐的方式致力于 “革新社會主義” 在俄羅斯的落地扎根。而這或許是研究的起點： 分析俄羅斯左翼政黨與俄羅斯左翼學者的理論互動與思想借鑒。[JP2]緣此， 筆者梳理了俄羅斯聯邦共產黨 ?（以下簡稱俄共） ?的章程、 綱領和會議文件等資料， 嘗試總結俄共的理論成果、 實踐斗爭和未來趨勢， 進而分析俄共 “革新社會主義” 的探索歷程、 理論主張和實踐調適， 以管窺當代俄羅斯 “新社會主義” 的發展動態。

一、 俄共探索 “革新社會主義” 的歷史演進

理論綱領是一個政黨最強大、 最持久的思想武器。作為馬克思主義政黨， 俄共始終堅持和發展馬克思列寧主義， 不斷探索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與當代俄羅斯具體國情的緊密結合， 致力于建構一種區別于傳統社會主義的 “新社會主義” 理論及實踐道路， 進而推動21世紀俄羅斯社會主義運動的革新。為此， 俄共先后提出了 “完全社會主義” 、 ?“俄羅斯愛國主義” 和 “俄羅斯社會主義” 等理論術語和實踐綱領， 試圖把實現俄羅斯民族復興目標與反對殖民奴役和爭取社會主義及蘇維埃人民政權的斗爭有機結合起來。

（一） ??“完全社會主義”

1995年， 俄共在舊版 《綱領》 中提出， 選擇 “完全社會主義” 的發展道路是最合理的， 也是最符合俄羅斯利益的。 《綱領》 還指出， 對生產力發展客觀趨勢的分析揭示了21世紀 “完全社會主義” 社會發展的總體輪廓： 資本主義生產和消費的特征將逐步被徹底克服， 社會普遍節約資源； 生產勞動將更多轉變為以智力為主， 進而轉變為個人的自由創造和自我表達； 精神需求將占據重要位置， 同志情誼、 團結和互助精神得到培育； 公共消費不斷擴大， 產品數量和質量得到保障； 人與自然的關系將發生重大變化， 生產過程和自然恢復過程將合二為一； 由此， 整個社會將從工業時代轉向后工業時代。此外， 社會歷史進程具有改良和革命兩種形式， 而俄共強調支持那些真正符合勞動人民利益的斗爭形式， 支持以和平方式實現社會主義過渡的道路。因此， 俄共不接納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作為自己的同盟軍， 因為二者的極端主義會給俄羅斯帶來內戰的巨大危險。面對新自由主義給當代俄羅斯帶來的巨大沖擊， 勞動群眾心中仍在懷戀蘇聯社會主義建設的偉大成果， 因此俄共的任務是將左翼活動和階級斗爭聯合成統一的群眾抗議行動， 使勞動階級具有自覺性和目的性， 為國家的統一、 完整和獨立而斗爭， 為公民的福祉和安全而斗爭， 為人民的身心健康而斗爭， 為俄羅斯走向社會主義道路而斗爭。

（二） ?“俄羅斯愛國主義”

1996年， 久加諾夫在總統選舉中敗給葉利欽， 俄共及俄羅斯工人階級失去了最有可能重建社會主義制度的一次寶貴機會。隨后， 在 “非意識形態化” 和 “俄羅斯思想” 的沖擊下， 俄共的意識形態陣地也受到擠壓， 愛國主義與社會主義也逐漸融合起來。俄共舊版 《綱領》 提出， 俄羅斯帝國的地緣政治繼承者是蘇聯， 蘇聯在國家和社會制度的意義上代表了一個不可分割的統一體。這表明， ?“俄羅斯思想” 在本質上是一種深刻的社會主義思想， 強國復興與復歸社會主義的道路是密不可分的。也就是說， 愛國主義和社會主義是高度統一的。俄共認為， 人民愛國力量、 社會各界和民族解放力量必須組織和團結起來， 通過影響公民政治意愿來參與政治斗爭， 從而贏得政治權力， 確保俄羅斯聯邦真正的人民政權。為此， 黨應該全力幫助工人階級提高階級意識， 發揮其拯救俄羅斯祖國以及推動俄羅斯再次走上社會主義道路的決定性作用， 為社會主義而奮斗； 同時進一步加強和擴大工人與農民、 知識分子以及社會各階層的左翼愛國力量大聯盟， 聯合全體勞動者共同捍衛俄羅斯國家利益， 確保俄羅斯的團結平等和強國地位。

（三） ?“俄羅斯社會主義”

蘇聯解體以來， 俄羅斯內有經濟困境、 政治混亂、 人口減少等突出矛盾， 外有北約東擴、 道路危機、 文明衰落等大國之殤， ?“俄羅斯問題” 日益凸顯并引發各界廣泛討論。2006年， 俄共主席久加諾夫在 《俄羅斯社會主義——對俄羅斯問題的回答》 一文中指出， ?“俄羅斯社會主義” 是為了回應俄羅斯各界對于 “俄羅斯問題” 的探討， 強調只有走社會主義道路才是最佳選擇。為此， 他把 “俄羅斯問題” 歸結為如何在俄羅斯實現社會主義的問題， 即通過創造性地發展馬克思列寧主義來探究當代俄羅斯共產主義運動的未來趨勢。因此， ?“俄羅斯社會主義” 試圖建立起俄羅斯民族傳統價值觀與21世紀社會主義相結合的現代形式， 而俄羅斯社會的基本屬性就決定了未來俄羅斯道路的發展走向。因此， 一方面要將社會正義、 民族尊嚴和俄羅斯歷史成就建設性地結合起來， 另一方面還要將科學社會主義一般原則與俄羅斯國內外的具體實際聯系起來， 考慮到以往的所有成就和失誤， 推動馬克思主義在當代俄羅斯的本土化。為此， 久加諾夫提出了俄共的使命： 無條件捍衛俄羅斯的國家利益， 建立在民族團結基礎上的新人民聯盟， 推動俄羅斯的經濟崛起、 政治民主和文明復興?？傊?， 久加諾夫的 “俄羅斯社會主義” 思想是謀求把馬克思主義普遍原理同俄羅斯具體國情和21世紀時代特征相結合的又一次探索， 但其中充滿了泛斯拉夫主義和歐亞主義的地緣政治學說， 混淆了民族主義、 國際主義和社會主義的邊界， 難以在黨內獲得多數支持， 不過俄共的理論創新之路卻遠遠沒有結束。

二、 俄共 “革新社會主義” 的理論主張

2008年， 俄共十三大通過了新版 《綱領》 ， 強調 “黨的戰略目標是在俄羅斯建立革新社會主義， 即21世紀社會主義”。2013年， 俄共中央主席久加諾夫在俄共十五大的報告中又進一步闡釋了 “21世紀社會主義” 的理論形象： 以公有制取代生產資料私有制； 科學預測和規劃國民經濟； 向公正社會轉型； 建立真正的人民政權； 文化高度發展； 向共產主義社會的過渡等。由此， 通過二十多年的理論探索和實踐斗爭， 俄共制定了一系列符合俄羅斯國情的策略主張， 逐漸確定了21世紀的戰略綱領。

（一） 正確評價蘇聯歷史

俄共倡導構建的 “革新社會主義” 并非無源之水、 無本之木， 而是從重大歷史事件中尋找實踐經驗和理論依據， 在繼承蘇聯成功經驗的基礎上推動社會主義理論和實踐的革新。因此， 需要分析俄共對蘇聯七十年歷史的再評價和再思考， 總結其對歷史虛無主義的批判分析， 突出其對唯物史觀的運用和發展， 為其 “21世紀革新社會主義” 奠定歷史基礎。

俄共關于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主要表現在對十月革命的評價、 對斯大林及其領導下的蘇聯模式的評價以及對戈爾巴喬夫的 “改革” 路線的評價等三個方面。關于十月革命， 俄共認為， 面臨資產階級臨時政府在軍事上、 政治上和經濟上的破產， 偉大的十月社會主義革命是俄羅斯唯一現實的拯救本民族的機會， 而蘇聯多民族國家的建立是鞏固十月革命道路的表現。關于斯大林及蘇聯模式， 俄共強調， 必須深刻認識斯大林 “10年內走完主要資本主義國家100年所走過歷史路程” 這一論述的重大意義， 斯大林采用經濟動員方法在極短時間內實現了資本主義國家花了整整一個世紀才建立的工業化體系， 還快速推進了農業集體化， 消滅了一大批文盲， 逐步實現了列寧晚年遺囑中的 “文化革命” 。而且， 蘇聯人民在衛國戰爭中表現出的革命英雄主義氣概以及二戰后國民經濟的快速恢復和發展， 再一次證明了社會主義發展道路的歷史優越性。關于戈爾巴喬夫的 “改革” 路線， 俄共指出， 蘇聯社會的危機在很大程度上是由黨自身的危機造成的， 蘇共陷入了長期的理論停滯， 同時大量外來分子、 游手好閑的事業家和機會主義者被吸入執政黨， 黨的領導人越來越脫離千百萬共產黨員和勞動人民， 赤裸裸的別洛韋日陰謀成為推行資本主義和毀滅國家的又一步驟。2022年11月9日，俄共中央主席久加諾夫也在 《不負眾望迎接蘇聯百年誕辰》 的講話中指出， 列寧和斯大林使得蘇聯走向現代化之路， 赫魯曉夫的 “解凍” 充滿了背叛， 而戈爾巴喬夫的 “改革” 背棄了馬克思列寧主義， 當代俄羅斯正在 “向左轉” ， 蘇聯成立100周年的歷史表明： 俄羅斯的出路將是建設革新的社會主義。

（二） 社會主義是唯一道路

2008年， 始于美國的世界金融危機迅速席卷全球， 給俄羅斯的經濟復蘇帶來了沉重打擊。俄共認為， 反革命和蘇聯的毀滅使俄羅斯走上了通往深淵的軌道， 俄羅斯是資本主義國家鏈條中最薄弱的一環， 而所謂的國家政策不能克服經濟危機。面對當局的無能為力和人民遭受的巨大災難， 久加諾夫在 《真理報》 上發表了 《社會主義——擺脫危機的唯一道路》 一文， 分析了資本主義經濟危機的表現、 實質和解決方案， 進而提出了俄共的任務——保護勞動人民的利益。文章認為， 俄羅斯當局的主要反危機措施是以關心公民存款安全為借口， 向 “陷入困境” 的銀行系統慷慨注資， 試圖拯救金融資本擺脫危機。這是因為， 當今俄羅斯的經濟體系只是在口頭上為國家利益服務， 實際上它是為國家官員手中的寡頭利益服務的， 對銀行的 “反危機” 支持是俄羅斯資本輸出的一種合法形式。俄共還指出， 俄羅斯經濟危機早在世界經濟衰退之前的1991年就已經開始， 然而當局被石油和天然氣的超額利潤蒙蔽了雙眼， 多年來一直假裝經濟正在復蘇。為了擺脫經濟危機， 在借鑒先進國家經驗和俄羅斯專家學者建議的基礎之上， 俄共提出了有效的反危機措施計劃： 建立一個管理國民經濟的中央機構， 實行國家直接管理； 加強國內經濟投資， 防止資本外流； 加強對金融體系的監督， 助力實體經濟發展； 減少中小企業稅收， 發放國家反危機貸款債卷； 增加農業支持資金， 成立消費者合作社； 建設交通基礎設施， 實行能源統一管理； 增加科技研發投入， 保障學校教學正常運行。

（三） 和平過渡的三個階段

在其新版 《綱領》 中， 俄共指出， 拯救俄羅斯祖國的唯一途徑就是恢復蘇維埃制度， 走社會主義道路。不過， 俄共不是要走蘇聯模式的老路， 而是要向前邁進， 邁向一個嶄新的消除過去錯誤的社會主義， 邁向完全符合21世紀時代特征的社會主義。為了建構 “革新社會主義” ， 俄共不僅支持向社會主義和平過渡， 而且保留了暴力革命的權利， 要求當局遵循 《世界人權宣言》 的規定， 使人民 “不致被迫以反抗暴政和壓迫作為最后手段” 。

向社會主義的和平過渡需要經過三個階段。俄共認為， 第一階段的任務是建立勞動人民的民主政權， 即俄共領導下的具有廣泛代表性的人民愛國力量。為此， 必須組織群眾為自己的社會經濟和政治利益而斗爭， 公平選舉所有權力機關， 組建人民信任的政府， 消除 “改革” 的災難性后果， 恢復公民的基本政治、 社會和經濟權利， 恢復生產資料公有制并置于國家控制之下， 確保國家的安全和獨立。第二階段， 通過蘇維埃、 工會、 自治機關和其他人民權力機關等形式， 確保勞動人民直接地廣泛地參與國家管理。其中， 除了社會主義計劃經濟模式發揮主導作用之外， 國家還將基于生產力發展水平保留多種經濟形式； 國家將掌握自然資源和戰略性生產部門， 負責制定國民經濟發展規劃和國家預算； 國家將支持農業生產， 消除工農業產品價格的 “剪刀差” ， 不斷提高勞動人民的生活水平。第三階段的任務是建立社會主義社會的生產關系， 確保社會主義制度的可持續發展。其中， 生產資料的公有制將占主導地位， 勞動生產率和生產社會化程度將普遍提高， 科學作為社會生產力的重要性將更加突出， 在科技革命成果的基礎上國民經濟將得到重建， 教育和文化事業將加快發展， 勞動群眾的需要將得到更充分地滿足。最后， 俄共認為， 隨著向社會主義和平過渡的不斷推進， 未來共產主義的必要基礎將變得更加成熟。

（四） 走向新的國際主義

21世紀以來， 蘇聯解體給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帶來的余波仍然存在， 資本主義主導著當今世界的大部分地區， 社會生產被迫服從于利潤最大化和資本積累法則。對此， 俄共認為， 列寧關于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最高和最后階段的學說得到了證實。盡管資本主義在世界上占主導地位， 但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之間的根本爭端尚未結束， 21世紀仍舊代表著從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的過渡， 必須在列寧帝國主義理論指導下揭示全球化與世界社會主義的內在聯系。為此， 久加諾夫在 《前進——俄羅斯社會主義的前途》 一書中系統論述了全球化的由來、 本質和前景等問題。歷史地看， 全球化的起點可以追溯到人類文明誕生之初， 其間經歷了征服戰爭、 文化融合、 帝國的形成和崩潰， 地理大發現和工業革命的開展也加速了這一歷史進程， 只不過是以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為基礎的世界市場； 而十月革命勝利后建立的社會主義國家則成功開辟了社會主義全球化的全新走向。在本質上， 全球化是世界經濟一體化的發展進程， 各個國家的經濟只是世界整體中的一個環節， 而全球化的基礎是國際分工的不斷發展和深化。最后， 全球化的前景與俄羅斯社會主義的前途密切相關。這是因為， 資本主義全球化所倡導的 “歷史的終結” 并沒有到來， 以新的國際主義為基礎的 “世界新秩序” 已經不可逆轉， 同時選擇世界一體化的替代形式——社會主義全球化。

三、 俄共 “革新社會主義” 的實踐調適

雖然國際共運史上還一直存在著無產階級革命道路究竟是選擇暴力革命手段還是議會斗爭手段的爭論， 但是俄共走議會道路進行合法斗爭無疑是最具合理性的方式， 因為21世紀以來俄羅斯國內外情況都表明武裝斗爭道路難以贏得民心。馬克思也指出： ?“在和平的宣傳鼓動能更快更可靠地達到這一目的的地方， 舉行起義就是發瘋?！?/p>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 第3卷， 北京： 人民出版社， 2009年， 第611頁。

緣此， 需要從實踐主張上分析俄共在議會選舉、 群眾集會、 左翼聯盟和地方執政等方面的具體成就， 以管窺其 “革新社會主義” 的未來前景。

（一） 開展議會斗爭

20世紀90年代以來， 俄共參加國家杜馬和地方選舉， 同資產階級爭奪議會席位， ?“結果弄得資產階級和政府害怕工人政黨的合法活動更甚于害怕它的不合法活動， 害怕選舉成就更甚于害怕起義成就?！?/p>

這說明， 俄共已經實現了從反憲法斗爭到合法的議會斗爭的轉變， 實現了從 “徹底的反對派” 到 “務實合作者” 的身份轉變。在其革新社會主義的實踐調適中， 俄共的議會斗爭道路主要表現為參與制定和修改法律以捍衛勞動人民利益、 開展議會講壇以宣傳俄共的政策主張、 加強對議會黨團的領導以防止議會主義風險、 參加各級權力機關選舉以重建社會主義等。從其成就來看， 俄共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曾經是如日中天的國家杜馬第一大黨， 聯合左翼盟友占據議會三分之二的席位， 并且俄共主席久加諾夫在1996年總統選舉中也取得了歷史最好成績。由此， 俄共的議會斗爭道路是走向現實和把握機遇的歷史結果， 不僅創造性地發展了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的議會策略， 而且有力推進了當代俄羅斯社會主義的實踐創新和道路反思。

然而， 俄共的議會斗爭道路在20世紀90年代末期尚能穩步發展， 卻在21世紀發展如此緩慢， 已近乎民主選舉的 “花瓶” 。這是因為， 俄共的議會內斗爭遇到了黨內分裂、 議員腐敗、 農村選舉不力、 選舉綱領滯后、 傳統票倉減少等困境， 這些難題嚴重削弱了俄共的選舉成績， 其已經無法在杜馬中占據優勢和左右法律制定， 難以在現行俄羅斯體制下實現復興。為此， 久加諾夫在 《俄羅斯人民情緒的高漲和黨的任務》 一文中提出了 “從社會防御轉向社會進攻” 的口號， 強調共產黨人應該一如既往地站在最前列， 組織和領導群眾抗議運動以使其達到高潮， 并且將群眾抗議運動和民族解放運動聯系起來， 使二者支持俄共在各級政權和議會中的選舉斗爭。為此， 俄共注重加強黨的思想建設以破解 “合法性” 危機， 推動選舉制度改革以防止統一俄羅斯黨一家獨大， 完善宣傳策略以適應競選方式， 重視青年工作以擴大選民基礎， 從而正確處理議會斗爭道路的多重挑戰和時代機遇， 通過和平漸進的方式重振21世紀社會主義。

（二） 舉行重大紀念活動

2023年以來， 俄共高舉馬克思列寧主義旗幟， 以唯物史觀看待蘇聯歷史， 舉行了紀念列寧、 斯大林、 俄語日、 反法西斯日、 國際工人團結日、 少先隊成立101周年、 重建30周年和奧廖爾解放80周年等活動， 借鑒蘇聯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經驗教訓， 堅定復興蘇維埃政權和社會主義制度。不過， 俄共 “如果不能卸下這些沉重的歷史包袱， 在緊要關頭仍然難有大的作為”。因此， 俄共主張革新21世紀社會主義， 重視青少年和先鋒隊建設， 號召社會各界團結起來， 不斷增強人民的團結和凝聚力， 為俄羅斯的民族復興和世界社會主義而奮斗。對此， 久加諾夫在俄共重建30周年大會的講話中指出， 俄共必須加強同世界進步力量的聯系， 為俄羅斯國家復興和強國發展持續提供科學方案， 堅定維護俄羅斯的地緣安全和國家主權， 堅決反擊反蘇主義和恐俄主義者的詆毀， 聯合愛國人民和左翼盟友， 為重新掌握政權、 恢復蘇維埃祖國、 推進世界正義和進步事業進行偉大斗爭， 堅定維護國內團結和國際聯合！久加諾夫在國際工人團結日上還指出， 團結是俄共的主要武器，必須加強地緣政治和各民族人民的團結， 共同反對法西斯主義、 帝國主義和極端主義。最后， 他提出了勝利的公式， 即俄羅斯精神+俄羅斯勝利的歷史傳統+蘇維埃的愛國主義和正義。

（三） 鞏固愛國者同盟

根據新版 《綱領》 和 《章程》 剖析其社會基礎， 俄共不僅代表工人階級、 農民和知識分子的利益， 而且是勞動人民和左翼愛國力量的天然盟友， 主張鞏固和擴大黨的階級基礎， 增強黨的戰斗力和影響力。 “只有依靠工人階級， 建立廣泛的人民陣線， 建立無產階級專政， 才能廢除資本專制制度?！?黨的十三大以來， 為了維持其群眾基礎， 實現 “革新社會主義” 的戰略目標， 俄共逐漸將工作重心由議會內斗爭轉向議會內外斗爭并重， 建立全俄抗議行動總部， 試圖將俄羅斯左翼群眾運動納入黨的領導之下。2022年6月1日， 俄共中央副主席、 全俄抗議行動總部負責人卡申在 《領導群眾抗議》 一文中指出， 政治抗議、 街頭工作、 深入群眾， 已成為黨的地方支部與民眾直接溝通的最重要形式。他指出， 通過抗議活動， 黨可以聽到人民的聲音， 與當局對話， 及時了解社會群體的政治情緒和人民的問題。2023年5月1日， 久加諾夫在五一群眾大會上發表了 《團結是當前的主要武器》 一文， 強調工人和農民、 教師、 醫生、 工程師和科學家等群體的團結。他指出， 俄共支持左翼愛國力量的團結， 是奧斯塔寧娜領導的 “婦女” 運動和阿雷菲耶夫領導的 “戰爭兒童” 運動的堅強盟友。

由此， 俄共強調俄羅斯國內各階層大聯合的重要性， 建立中左翼的統一戰線和領導俄羅斯人民愛國力量聯盟， 提出選舉是每一個俄羅斯公民的責任， 試圖將議會外的群眾斗爭轉為議會內選舉的社會基礎。

（四） 推進局部執政實踐

作為俄羅斯第一大在野黨， 俄共雖然沒有掌握中央一級政府的權力， 但俄共 “歷來對地方選舉非常重視， 將其看作向社會宣示自己的機會和重要平臺， 力爭獲得更多民眾支持”。在2023年地方選舉中， 俄共取得了不錯成績， 贏得了數百萬各階層選民的支持， 俄共黨員擔任了奧廖爾州州長、 哈卡斯共和國總統和俄羅斯第三大城市新西伯利亞市市長。這表明， 俄共堅持繼承蘇維埃國家建設的經驗， 同時結合21世紀國內外的背景， 不斷推進社會主義傾向的現代化事業， 堅定地捍衛俄羅斯的安全、 主權、 真正的民主、 社會主義和社會正義。

俄共的地方執政實踐之所以取得成績， 在于其施政主張繼承和發展了蘇聯社會主義建設的成功經驗。對此， 俄共中央主席團成員、 奧廖爾州州長克利奇科夫在俄共中央第七次 （十月） 全體會議上指出， 近56%的選民參加了州長選舉的投票， 其中超過82%的人支持俄共候選人的競選綱領， 支持奧廖爾國際經濟論壇上制定的科學發展計劃。他強調， 俄羅斯的歷史選擇是拒絕世界金融和投機資本的從屬地位， 整個實體部門都應該放在首位， 確保勞動人民的高生活水平。在俄共政策的指導下， 奧廖爾地區生產總值增長1.6倍， 固定資產投資增長1.4倍， 農業產量增長了2.4倍， 平均月工資比2021年增長了14.7%， 就增長率而言， 該地區在中央聯邦區排名第3， 在俄羅斯排名第14。

俄共中央委員、 哈卡斯共和國總統科諾瓦洛夫在十月全會上也指出， 共和國公民表現出積極的公民立場， 63.14%的選票再次委托其擔任哈卡斯地區領導人。這是因為， 俄共領導的哈卡斯政府盡一切可能為人民服務， 努力保持與人民的對話、 聯系和溝通： 2022年與哈卡斯公民和勞工團體舉行了200多次會議， 2023年前8個月舉行了近200次會議。他還指出， 俄共的 “奪取政權的10個步驟” 、 ?“改造俄羅斯的20個緊急措施” 和 “勝利綱領” 等反危機綱領幫助俄羅斯祖國免受制裁和走向發展， 將確保哈卡斯和俄羅斯的繁榮總之， 上述實踐為21世紀社會主義在俄羅斯的復歸提供了物質保障和民意基礎。

四、 俄共 “革新社會主義” 評析

21世紀以來， 世界進入和平與發展的新時期， 不僅社會主義國家的共產黨進行了社會主義建設的革新和改革， 而且非社會主義國家的左翼政黨和左翼學者也紛紛提出社會主義理論和實踐的 “革新” ， 努力探索適應時代特征和本國國情的社會主義道路。在此背景下， ?“革新社會主義” 也是俄共對于俄羅斯復興社會主義的最新回應。其中， 反思蘇聯社會主義、 批判現實資本主義和探索未來社會主義是俄共 “革新社會主義” 所關注的三大視域。第一， ?“革新社會主義” 不是平地起高樓， 而是建立在蘇聯七十年經驗成就的基礎之上， 試圖在21世紀的時代條件下推進和完善蘇聯道路的未竟事業。第二， ?“革新社會主義” 絕不是一時的政治口號， 而是俄共應對現實社會危機的改造方案， 是遏制俄羅斯資本主義野蠻發展的斗爭武器。第三， ?“革新社會主義” 是俄共馬克思主義觀的集中體現， 是對社會主義未來道路的階段性探索。這表明， 俄共的戰略綱領是政黨實踐和理論創新的初步成果， 實現了歷史智慧、 現實關照和未來視野的貫通聯系， 能夠為21世紀俄羅斯馬克思主義發展提供平臺和載體， 從而推動馬克思主義在俄羅斯的再本土化。

不過， 馬克思主義發展史上的修正主義錯誤， 一次次地提醒著馬克思主義政黨必須把握標準和堅持底線， 防止共產黨的社會民主黨化， 尤其是在理論綱領的 “革新” 尺度上。而且， 俄羅斯各界對于 “革新社會主義” 的戰略目標也存在爭議。有學者曾指出， 這一綱領的內容尚不完善， 因為俄共沒有清楚地闡述革新社會主義的本質和內涵， 而更多地只是空談。另外， 俄羅斯社會主義傾向學者協會中央主席團成員阿列克謝布拉金也指出， 不支持把 “革新社會主義” 概念引入理論界， 認為其只是鼓動群眾的口號。對此， 有俄共黨員深刻指出， 俄共的 《革新社會主義宣言》 是對馬克思列寧主義學說的 “修正” 和徹底詆毀， 是打著 “革新社會主義” 的幌子有目的地宣傳資本主義生產方式， 因為發展馬克思列寧主義學說似乎要比完全修改它困難得多。

這說明， 自從俄共提出 “革新社會主義” 以來， 俄共黨內和左翼學者的態度并非完全一致， 因為其體系建構和實踐方式的確需要進一步完善。因此， 在建構 “革新社會主義” 的形象時， 俄共十五大報告指出， 必須將馬克思列寧主義科學真理和蘇聯社會主義建設的經驗教訓結合起來， 還要考慮到當代實踐、 科技進步和具體國情?！暗缆肥乔鄣?， 但前途是光明的——這就是俄共的未來?！笨傊?， 面對本土化馬克思主義與民族社會主義的雙重定位， 如何評析國外左翼政黨和左翼學者對社會主義理論的 “新解讀” 和 “再思考” 自有歷史公論， 尚待實踐檢驗。

Theoretical Exploration and Practical Adaptation of ?“Renovation Socialism”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the Russian Federation

DENG Shi-hong

（School of Marxism，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China）

Abstract： Since the 21st century， ?Russian left-wing parties and left-wing scholars have called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a ?“new socialism” ?that is different from traditional socialism in order to promote the ?“rerealization” ?of Russian socialism. Since its establishment， ?the Russian Communist Party has always adhered to and developed Marxism-Leninism， ?and has successively proposed ?“complete socialism” ， ??“Russian patriotism” ?and ?“Russian socialism” ， ?and finally proposed the ?“renovation socialism” ?strategy at the 13th National Congress be systematized in the program and continuously adjusted in practice. Although the theoretical system of this program still needs to be constructed， ?the Russian Communist Partys exploration of socialism is an attempt to promote the integration of scientific socialism with Russias national conditions in the 21st century， ?and generally adheres to Marxist positions， ?perspectives and methods.

Key words： Russian Communist Party; ?“renovation socialism” ; theoretical exploration; practical adaptation

［責任編輯?常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