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色真的存在嗎？

高佳艷

天是藍的，樹是綠的，花是紅的，事實真的如此嗎？實際上，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顏色這種東西，存在的只阿是看到顏色的觀察者。

| 人類制造的顏色 |

2015年2月，一位蘇格蘭女士在網上上傳了一張裙子的照片。不到48小時，這張模糊的照片就傳遍了全網，引發了全世界的激烈討論。爭議主要集中在裙子的顏色上：有人堅信裙子是藍黑色，有人則深信是白金色。好像每個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同一條裙子，為什么人們對其顏色會得出如此截然不同的結論？之所以出現這種認知混亂，其實是因為我們對顏色存在嚴重誤解。

很長一段時間里，人們認為顏色是客觀存在的，是事物本身的物理特性，或者是照在物體上的光線經反射產生的物理現象。即便在當下，科學老師仍會向學生講述有關牛頓和他的折射實驗的故事，告訴學生光的不同波長如何在我們眼前制造出七彩的光暈。

不同的光波長確實獨立于人而存在，但它們必須要經過我們身體內部才能形成各種顏色。顏色本質上是大腦神經活動的產物，在這一過程中，光子被人眼的感光細胞捕捉，感光細胞把光信號轉換成電子信號，再由視神經傳導到視覺中樞。經過大腦內部一系列復雜運算后，我們的視覺皮質最終將這些電子信號轉化為“顏色”。

如今，大多數專家已經達成共識，認為顏色并非客觀存在的事物——它們存在于觀察者眼中或頭腦里。這就是為什么兩個人永遠不會看到一模一樣的顏色。每個人的視覺系統是獨一無二的，因此每個人的認知結果也是獨一無二的。大約有8%的男性是色盲，看到的顏色少于他人；女性中一小部分幸運兒得益于X染色體的基因復制，能夠區分的顏色遠遠多過其他人。

動物們看到的顏色也各不相同。大多數哺乳動物是紅綠色盲：眾所周知，公牛厭惡紅色斗篷，但它們其實看不到紅色——激怒它們的實際上是飄動的斗篷。大多數爬行動物、兩棲動物、昆蟲和鳥類能看到的顏色多過人類：蜜蜂可以看到紫外光，能識別花朵的復雜顏色；蛇具有紅外線感知能力，可以從遠距離察覺到獵物發熱的身體。

| 語言對顏色認知的影響 |

意大利作家翁貝托·?？圃f：“顏色不是一個簡單的事?！笔聦嵣?，顏色捉摸不定、虛幻縹緲?？茖W家已經證明，天空并非藍色，雪不是白色，黑色不是暗色，黑暗不是黑色。

問題的一個根源——或者也許是問題的表征——在于語言。英語中，人們將色彩劃分為11個基本類別：黑、白、紅、黃、綠、藍、紫、棕、灰、橙、粉。但其他語言對顏色的分類未必如此。許多語言沒有英語里粉色、棕色和黃色的對應單詞，有些語言用同一個詞表達藍色和綠色。非洲西部的蒂夫族只使用三個基礎的顏色詞匯（黑、白、紅），還有個別族群對任何顏色都沒有確切的表達，有的只是“淺色”和“深色”。

需要再次說明，這些語言中表達顏色的詞匯不是由棱鏡光譜儀規定的，而是由說話人的大腦活動所決定的。一般而言，人們只對自己認為有重要社會和文化意義的顏色進行命名。北美洲南部熱衷于耕種的阿茲特克人，用十幾個詞來表示綠色；埃塞俄比亞摩爾西族的牧牛人，用11種詞匯來形容母牛的顏色，卻沒有任何詞來描述其他事物的顏色。

語言差異甚至會影響人們看到的顏色。關于“薩丕爾–沃爾夫假說”的爭論——語言到底能在多大程度上塑造人類的思維和認知——已經轟轟烈烈持續了幾十年。至少目前已有研究表明，若你的語言里沒有描述藍色的詞，你極有可能發現自己要識別藍色會比別人困難許多。

| 顏色的象征意義 |

顏色的意義是由語言構建的，也是由社會構建的，這就是為什么同一種顏色在不同地域和時代可以有迥然不同的意義。在西方，白色代表光明、生命和純潔，但在亞洲一些地區，白色會讓人聯想到死亡。在美國，紅色象征保守，藍色表示進步，而在歐洲恰好相反。許多人認為，藍色是男性的顏色，粉色是女性的顏色，然而就在100年前，人們給小男孩穿粉色衣服，給小女孩穿藍色衣服。

視覺認知的主觀性、語言的復雜影響、社會生活和文化傳統對顏色認知的過濾作用……如果將所有這些因素綜合考慮，我們很容易得出18世紀哲學家大衛·休謨的結論：顏色說到底不過是感官的幻象。

古埃及語中“顏色”一詞有“皮膚”“本性”“特點”“存在”的意思。對埃及人而言，顏色和人一樣，充滿生命力、精神和個性?，F在，我們明白了顏色和人類之間的深層牽連，因為我們看到的每一種色彩實則都是我們身體內部制造出來的——加工過程就發生在我們形成語言、儲存記憶、激起情感、塑造思維、產生意識的那片大腦灰質里。顏色，其實是人類想象力的顏料。

編輯：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