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蔌山蔬次第嘗

王中平

“野蔌山蔬次第嘗，超然氣壓太官羊。放翁此意君知否？要配吳粳曉甑香?！贝禾?，氣溫回升，萬物萌蕖，陸游這一首《食野菜》的詩讓我想起家鄉的野菜。

在我的家鄉能吃的野菜很多，有香椿、清明菜、苦菜、艾草等。在饑荒年代，這些野菜讓我家度過了青黃不接的時期，免受饑餓之苦，也因此給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在我家老屋前就有一棵高大的香椿樹，每年四月，春雨淅淅瀝瀝落在樹上，香椿芽如雨后春筍般便長了出來，像一朵朵美麗的花盛開在樹上。春風輕輕吹過，香椿散發出濃郁的香味，在院子里四處彌漫。這時，母親會高興地說：“我們又可以吃香椿了！”

香椿被稱為“樹上蔬菜”，有很多吃法，如香椿竹筍、煎香椿餅、椒鹽香椿魚、香椿雞脯、香椿豆腐肉餅、香椿皮蛋豆腐等等，皆美味無比。香椿的嫩芽做成各種菜肴，香味濃郁，營養之豐富遠高于其他蔬菜。蘇軾盛贊：“椿木實而葉香可啖?！?/p>

我最愛吃的是母親做的香椿炒雞蛋，雞蛋是當天母雞下的土雞蛋，香椿切碎，攪拌在雞蛋里，大火猛炒兩分鐘即可出鍋。母親對香椿的吃法頗有研究，潦香椿、煎香椿、腌香椿、涼拌香椿，每種吃法都把香椿的鮮香和營養價值發揮到了極致。特別是母親做的涼拌香椿，先用開水焯燙1分鐘，可以更好地保存香椿的綠色，焯燙后的香椿與粉絲、萵筍、豆皮拌在一起，再加上姜、蒜，吃起來清脆爽口。

另外還有清明菜。清明菜又名鼠曲草、鼠耳草、燕子花、田艾等，具有祛風解表，化痰止咳之功效。多用于咳嗽多痰，氣喘，感冒，蠶豆病，筋骨疼，癰腫等。清明菜生長于山坡、田坎或荒地，在清明節前后采食幼苗。在我小時候，每逢清明前后，我就提著一個小竹籃跟在母親身后一起采摘清明菜。

母親把采摘回來的清明菜去除其中的雜草，洗凈切碎，放在小麥面里，揉成一小團一小團的，變成清明菜粑粑，然后用蒸鍋蒸。半個小時后香氣開始溢出，饞得我直流口水。昔日宦游巴蜀的南宋詩人陸游的另一首詩“更剪藥苗挑野菜，山家不必遠庖廚”，也許其中正有這“清明菜粑粑”呢！

當然還有苦菜?！吧仙讲煽嗖?，青青不盈筐。暮春茁寸玉，食之生清涼?！睆倪@首詩里可以看出，暮春之時的苦菜還只有一寸生，詩人采了很久也沒有滿筐?？嗖嗣⒅畷r是小滿。小滿的“一候苦菜秀”，是說小滿節氣后，苦菜已經枝葉繁茂，是采摘的最佳時期。

在我國，有著食苦菜的悠久歷史，從那一首首充滿煙火氣的古詩里，就能深深體會到古人對苦菜有多么的喜愛：“苦菜吾所嗜，意與食蘗同”“韭苗水餅姑置之，苦菜黃雞羹糝滑”“朝來食指動，苦菜入春盤”“熟油苦菜，由人心愛”……

苦菜不但品種多，而且分布極為廣泛，在我國各個地方都能見到它茁壯生長的身影，一般生長在田邊、山野、路旁?！安煽嗖煽?，首陽之下?！薄对娊洝L·采苓》描繪了古人采苦菜的情景。那些正值青春的妙齡女子，手挎竹筐，彎腰采下翠綠的苦菜。仿佛她們不是在采摘一種苦味，而是在采摘生活的甜蜜，對愛情的追求。

在我小的時候，一家人缺吃少穿，繁茂的苦菜成為我家度過那段艱難時期的最好充饑食物。母親把采摘回來的苦菜用清水洗凈，切成小段，放在鍋里焯一下水，去掉苦澀，放入鹽、作料，成為一盤看上去挺不錯的菜蔬。雖吃起來還有一些苦澀，但吃過后仿佛又有一股甘甜在唇齒間流淌，如人生，得先吃苦，才知道生活中甜的滋味。

責編：潘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