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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汽車司機(小說)

2024-04-18 05:10
廣州文藝 2024年3期
關鍵詞:瑪麗亞公共汽車德語

春 樹(德國)

這是和往常一樣的一個傍晚,路青從幼兒園接完孩子,兩人一起去超市采購了些必要的食品和給孩子吃的零食,打算回家。今天,孩子沒騎自行車,是坐公共汽車上學的。坐公共汽車很省力,唯一的缺點就是,有時候得等著。幸運的時候,沒怎么等車就來了,有時候不太幸運,就得等上個五分鐘、八分鐘的。家離幼兒園就兩站,說遠不遠,說近也得走個十五分鐘。路青站路邊猶豫,要不要去亞洲超市買塊豆腐,還是去另一家意大利商店買瓶酒,抑或干脆去越南餐廳吃碗米粉?問豆豆,豆豆正吃著設計成歐元的巧克力餅干,說想回家。路青心里有點兒憋氣,真夠無聊的,一天到晚,哪兒也不去,想說服他陪自己做點兒什么,真難。兩人走了幾步,在路青再一次的請求下,豆豆終于同意去亞洲超市了。兩人走到車站,真不走運,電子顯示屏上顯示下一班車還有9分鐘才到站。那就算了吧,反正光買塊豆腐也沒什么意思。干脆回家了,不行還可以點外賣。雖說最近她根本不敢花錢,銀行卡和支付寶里存的錢,加起來才夠用一個月的?,F在她萬不得已不會出門吃飯,今天想去越南餐廳也是突發奇想??倸w是省錢省得人心累,想坐在餐廳外邊吃東西邊享受一下夏日的時光。今年夏天的度假肯定是沒戲了,孩子他爹倒是早就通知她,過兩個星期要帶寶寶去旅行,票都買好了。說點外賣,可能也只是安慰自己不在外面吃飯的一個借口罷了。再回頭看一眼孩子,小臉兒上全是土,在幼兒園沙坑里玩的,兩眼也不怎么看路,光顧著吃餅干了。路青趕緊停下:“哎!別光吃!看著點兒!”

走著走著,她發現早該過馬路坐車,現在走到了兩站中間,只好接著往前走。反正,下一個車站來的所有車都到她家樓下。車來了,正好停在他們面前,她戴上口罩上了車,打量了一眼司機,咦?是個亞裔。在柏林坐過這么多年公共汽車,頭一次見到亞裔的司機。坐在座位上,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司機,沒想到司機也正在看她,這讓她心里為之一驚。他也戴著口罩,只能看到上半張臉,小平頭,白襯衣,不胖不瘦,沒什么特殊之處,就是一個平平常常的中年人。這樣的人在國內隨處可見,也沒什么特殊的,可在柏林就比較少了,主要是這里的中國人比較少。她收回目光,看向窗外,奇怪,這個人好像在哪里見過。還輪不著她想太久,車就要到站了。這是一班直達她家樓下的公共汽車,平時坐得并不多,因為車次安排得比較少。她經常坐的是另一個公共汽車站的車,離得也不遠,只要走兩百米就到了。路青和豆豆從司機身邊經過,她沒有再看司機,只是直覺感覺到對方似乎在用余光盯著她。車正好停在她的樓道口,掏鑰匙進樓的時候她還在想這個司機??赡苁侵翱催^太多小說的緣故,她知道自己總是容易浮想聯翩,比如,這個人是不是一個為了保護她而化身為公共汽車司機的身負重任的特工人員呢?那他什么時候要來找她接頭呢?是否會跟她說:你放心吧,現在別再擔心錢了,我剛給你的銀行卡里打了一萬歐……不,不能打錢,會被查出來的,還是現金來得安全。不不不,即使是要保護她,也不能白給她錢啊,那不得給她安排點兒什么任務嗎?可她啥也不會呀……不管怎么著,拯救她的人怎么還不現身呢?我咋又想到拯救了呢?我不是已經立志當一個獨立女性了嗎?一個獨立女性就不能老想著要誰來拯救……“媽,媽!我要看動畫片!”兒子正站在她旁邊,用期待且有些不耐煩的目光盯著她的臉?!敖o你?!甭非嗟陌兹諌舻菚r煙消云散,趕緊從包里摸出手機,打開YouTube,找出動畫片,遞給兒子。豆豆高興地拿走了手機,跑進他的房間去了。接下來,路青就走進了廚房,開始給兒子和自己做晚飯。

剛搬到這個小區的時候,路青還挺不滿意的,住在這里根本就不像住在柏林,完全是住在土耳其社區。小區內90%的租戶都是土耳其裔,少有幾個白人或其他民族的人,亞洲人更是少之又少,她估計是住在這里的唯一一個中國人。離婚后,路青亟須找到一個離孩子幼兒園比較近的房子,加上又沒什么儲蓄,疫情期間更難找房,這里離得不遠,又屬于廉租房,價格比較便宜。與之相配的就是吵鬧,房間離主街近在咫尺,這不是夸張,是字面意思,從家里就能聽到樓下經過的人說話的聲音,更別提每時每刻駛過的各種車輛了。尤其是正對著單元門的路邊,就有一個公共汽車站。在這里等車的人還真不少——從二樓的窗戶往外看就能看到他們的頭頂。因為吵鬧,晚上睡覺她都得戴著耳塞。也是因為吵鬧和人雜,剛搬來的幾個月她都擔心這里的治安。果然如她所料,沒過一個月,停在樓下的自行車被偷了。從此以后,她就總是把新買來的二手自行車和兒子的小自行車一起放在客廳,本來不大的客廳顯得更為狹小逼仄,那也沒辦法,為了安全不得不犧牲方便和美觀。

接下來的兩個星期,路青總是想著會不會再次遇到那個司機,卻再也沒見到。好幾次,她都在接送孩子的時候刻意選擇了同一班公交車,可那些司機不是白人就是拉丁裔。她隱隱希望能在哪里遇到他,又不知道自己真遇到他了要對他說什么。她甚至懷疑那天自己看錯了,在戴著口罩、時間又短的情況下,看錯人還是很有可能的。這無非又是她在困境中想象的一種海市蜃樓罷了。如果是心理醫生,估計會跟她說這可能是一種逃避,應該接受現實什么的。為什么想再次見到他?僅僅是出于一種對于未知事物的好奇嗎?其實在海外住了五六年,路青自己也知道,這里的生活沒有什么奇跡。國內的朋友談到德國就贊不絕口,僅僅是因為他們沒有在海外生活過,還不知道什么是資本主義國家,還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孤獨和孤立無援。說到這兒,想到“孤獨”這個詞,路青早就不再想了,太奢侈了。剛搬到柏林的時候,她總是跟朋友說她的孤獨,現在孤獨成為常態,她反倒不提了,提又有什么用呢?當你忙于生存的時候,就顧不得感受孤獨了。能清晰地意識到孤獨的瞬間,必定是在忙碌的生活之后,而那片刻也抵不住困倦。說起來,能“感受”到孤獨,又是多么難得,這也說明那個人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F在,正是她山窮水盡的時候,坐吃山空幾個月后,路青終于打開了網站,從網上找了兩份她曾經打死也不會想到要干的兼職,一份是在中餐館當吧臺調酒師,一份是在奶茶店當跑堂。兩份工作的工資都不高,勉強達到柏林的最低工資,一小時10歐。這就是孤立無援,這種時候是想不到“孤獨”的。

一封信正趴在她的郵箱里,靜靜地等待拆啟。平時,她最害怕看到郵箱里有信,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德國人特別喜歡寄信,一旦寄信,全都是各種賬單或催款信,抑或是什么事務性事情,還沒提內容,光是每次看到那些德語,就讓人心里緊張。幸好,這封信的封皮上只是手寫字,就像她信箱上貼著的名字一樣“L.Qing”。

這不是一封催款信,更不是什么單位或行政機構寄來的。上面并沒有郵票。

單元的郵箱就在底層一進門的左手邊,每一個小郵箱上都貼著住戶的名字及姓氏的縮寫,當然,是德語或其他西方語言,她的是拼音。進出單元門不是什么難事,這里隨時人來人往,還常有人點外賣,只要跟著前一個人進來就行。

青:

你好,首先,請原諒我的冒昧,我們見過面,我是那天的公共汽車司機。我猜你應該是這個名字,如果不是“青”,就是“睛”吧。從你的名字里我看出,你是個中國人。我有一個女兒,今年5歲,我想讓你教她學中文,我家就住在附近,學習地點你來定,一小時20歐。如果你同意的話,請回信,隨信附上信封及郵票。如果你沒有時間,就當我打擾了。謝謝!

鄧漢偉

居然是那個司機。鄧漢偉,鄧漢偉,他叫鄧漢偉??雌饋砭褪且粋€常見的中國人的名字。這是真名嗎?猶豫了一會兒,又反復看了幾遍,沒看出來話里有話,不是什么暗號,更不像有什么惡意。原來對方并不是什么特工,不是來拯救她的,也不是來布置任務的,只不過是想找個人教孩子說漢語。路青被自己的想象力逗笑了,提筆回了一封:

鄧漢偉:

你好,我的名字叫青,你猜對了。不是晴,是青春的青。我有興趣教你的孩子。正好,文學也是我所擅長的(想了想,她把這一句又刪了)。不過我希望教她之前,先跟你們見一面,我想對你們先有個大致了解,也想看一下我跟你的孩子合不合。這是我的微信號,luqing999,你可以加我,這樣聯系起來更方便。

祝好!

路青

寫完后,她就趁著下樓扔垃圾的當兒,把信塞到了路邊黃色的郵筒。是啊,現在都是微信時代,這個鄧漢偉該有微信吧?

第二天傍晚,有個人加她,Hanwei Deng,一看就是鄧漢偉,通過后,對方很快發來一條“你好”。

“你好?!彼貜偷?。

那邊過了十幾分鐘,才打過來一長串字:“謝謝你。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越南華僑,在德國已經生活了三十多年。我就住在這個小區后面的那條街,我有一個女兒,跟我前妻住,只有周末才跟我在一起。我一直想讓她學一點兒中文,我平時工作也很忙,沒有時間管她,我認識的中國人也不多,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老師。我曾經在附近的兒童游樂場見過你,你在陪你的兒子玩秋千,直到在車上見到你,我才知道你住得很近。我曾想下次見到你的時候跟你說讓你教我孩子學漢語,但再也沒見到你,我才冒昧寫了封信給你,請你不要介意。這周六下午五點有時間嗎?我們可以在那個游樂場見面?!?/p>

秋千那里已經有一個亞裔小女孩在玩了。鄧漢偉正一上一下地推著她,夏季的陽光打在他們的身上,為他們籠罩著一小圈明亮的光暈。

路青拉著兒子的手,豆豆不住地想掙脫,他想去旁邊那個巨大的橡膠蓋成的吊橋上玩。路青俯下身小聲地安撫他:“等一會兒?!?/p>

鄧漢偉發現了他們站在身后,和小女孩一起轉過身來。兩人打了個招呼,沉默了一下,豆豆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小女孩,用漢語問道:“你是誰?”小女孩有些懵懂地看著我們。其實,兒子的普通話并不標準,不知道為什么,他從小的發音就不準,即使路青說的是標準的幾乎不帶一點兒口音的北京普通話??赡苁怯捎诎亓譀]有一點兒漢語環境吧,也可能是因為他父親并不是中國人,平時不會和他講漢語,平時唯一跟他講漢語的也就是她這個媽媽了。見女孩沒什么反應,豆豆改用了德語,你叫什么名字?女孩說她叫瑪麗亞。路青也就明白了,為什么鄧漢偉沒有帶她去周末的中文學校上課,那里收費更便宜,還有很多小孩一起學習?,旣悂喛瓷先シ浅>惺?,似乎有點兒阿斯伯格孩子的影子?!斑@是我兒子,小名豆豆?!甭非嘟榻B道,“你們一起玩吧!”豆豆走過去,小女孩看了父親一眼,鄧漢偉輕輕地摸了一下小女孩的手,示意她去吧。兩個小孩一前一后,跑到旁邊去玩了。

“你是不是覺得有些奇怪,突然有一個陌生人聯系你?”

“是有點兒?!?/p>

“我也是中國人,見中國人感覺很親切。我的父母一直希望他們的孫女能夠學習一些中文普通話,最好能夠學一些中國的文化,可惜我對中國了解也不多,只是從他們那里聽到了許多故事。我們曾經住在北越,父母是做小生意的,有家店鋪。20世紀70年代越南排華,開始驅趕華人,我們成為難民,我隨父母坐船來到了德國,我那時候才4歲?,F在,他們都已經老了。我在柏林長大,平時都說德語,在家里跟父母說廣東話,很少有機會說中文,也就是普通話。我很高興能認識你?!?/p>

“難民?”鄧漢偉說的這段歷史,路青只在書里見過,也只是短短一行話。而她眼前的這個人居然有過親身經歷。

“是的。我父母前幾年還回過中國旅游。我自己也去過一次,我去了北京和上海,還有我們老家,不過那里已經沒有什么親人了?!?/p>

鄧漢偉的漢語并不流暢,有時候他需要想一下用什么詞。路青對他說,可惜她的德語也不夠好,如果有什么詞不知道,他們可以用英語。說來可笑,兩個中國人還需要用英語交流。

她答應了教瑪麗亞,每周六、周日的下午一點,瑪麗亞來她家,學一小時漢語。鄧漢偉讓她放心,他對學習內容和目標都沒有什么要求,只希望給孩子一個能接觸到中文的機會,希望她以后能夠在去中國的時候,不會一句都不懂。

為了教瑪麗亞,路青從書架上翻出了那本當年從北京帶過來的“九年義務教育小學語文”,先從漢語拼音教起。她從來沒有教孩子的經驗,怕小孩子坐不住,聽一會兒就開始走神。路青總會讓豆豆和瑪麗亞一起學,豆豆已經會拼音了,但還不會寫。在海外學漢語最困難的就是沒有漢語環境,漢語又太難了,光是把聽和讀教會,就已經夠難的了。有豆豆在,兩個小朋友可以一起學習,不懂的時候,豆豆還用德語給她解釋。一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比她想的要快多了。幾次下來,瑪麗亞在被問到“你叫什么”的時候,已經會說“我叫瑪麗亞”了。語言無非就是種習慣,它得經常用,路青也斷斷續續學過好一陣子德語,平時因為用不上,基本都忘光了。

教材上有唐詩,其中一首是李白的。路青覺得應該培養一下孩子的詩歌審美,于是就給他們讀了一遍: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

低頭思故鄉。

她叫他們跟著讀,兩個孩子洋腔洋調地一句一句復述: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

低頭思故鄉。

“床前,知道床是什么嗎?這就是床?!甭非嘀噶酥概P室的床。

“霜,這個很難解釋,先算了?!?/p>

“月光。知道月亮嗎?月光就是月亮發出的光?!彼诩埳袭嬃艘粋€圓月,想了想,又畫了個月牙。

“故鄉……我們的故鄉是……”

“中國!”豆豆插話道。

“對,是中國,中國就是我們的故鄉?!闭f著,路青變得嚴肅起來,她感覺自己似乎是負有某種嚴肅的使命,雖然這種突如其來的使命感讓她也有點兒不適應?!拔医o你們看一下中國吧?!彼龓Ш⒆觼淼綍狼?,打開電腦搜索“中國”,出現了一幅中國的國旗和地圖?!斑@就是中國,你們知道就行了?!?/p>

瑪麗亞用德語問了一個問題:“中國有什么?”

“中國啊,有長江和黃河??!”這個答案完全是自己從腦子里蹦出來的,“以后你們可以自己去看看?!?/p>

他們問她詩是什么。

“詩啊,詩就是特別美的畫,是畫畫的畫,不是說話的話?!?/p>

“我知道了,詩是畫?!?/p>

“對了?!?/p>

瑪麗亞說喜歡“詩”。

以后的每堂課,在學習完拼音和簡單的閱讀后,她都會給孩子們讀詩,大部分都是唐詩?!鞍兹找郎奖M,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焙⒆舆€沒什么反應,她自己倒先感動了?!按竽聼熤?,長河落日圓”,這是何等的氣魄,何等的風流!如今那大漠、那孤煙、那長河、那落日,都遍尋不到,只有從這句詩里來吸收點兒她心里的“中國”氣了。是了,這些詩就是氣,她回味它們,就像“吸貓”,也像“吸煙”,她在吸氣。

鄧漢偉和瑪麗亞跟她慢慢地都熟了,鄧漢偉也知道了她還是個作家。站在她的書架前,鄧漢偉感慨道:“沒想到你有這么多書。啊,這里是你寫的書嗎?這封面印著你的照片?!彼闷鹌渲幸槐?。路青的臉有些發紅:“別提了,這都是以前的事了,現在我已經很久沒寫作了。平時光顧著打工掙錢,根本沒有寫作的時間和熱情了?!?/p>

她不想跟鄧漢偉解釋,一個用漢語寫作的人是多么難以在德國闖出名堂,慢慢地心就涼了。因為疫情幾年沒回國,跟國內的同行關系也疏遠了。想起以前文學青年的日子,就跟上輩子似的。

鄧漢偉說他看不懂中文,他來德國的時候太小了,父母忙于生存,沒有時間教他。

“在這里的中國人和越南人各有各的難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父母剛到德國的時候,什么都沒有了,變成了難民。他們總會告訴我,要我好好生活,要堅持。德國雖然不是我們的故鄉,但給了我們庇護。當年,我們被迫離開了越南,也去不了中國,只有德國接收了我們。我們算是幸運的,很多人都死在海上。我那時候太小了,對那段逃難的過程幾乎沒有記憶。我的父母直到現在,有時候都會做海上漂流的噩夢?!边@段話,他用的是英語。接著,他換成了漢語:“他們一直都很愛中國,雖然早就有德國護照了,但他們說他們也是中國人?;蛟S有天,你可以寫寫他們的故事?!?/p>

會有這一天嗎?她還會提起寫作的熱情嗎?或許,鄧漢偉也有一個夢,他不僅僅想當一個公共汽車司機,就像她一樣,不僅僅做著中餐館和奶茶店打工的營生。他將漢語的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他自己又有什么樣的渴望呢?他說得沒錯,在這里的異鄉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和自己的故事,每個人都有過去,每個人的內心世界都那么豐富和復雜。鄧漢偉背負著上一代的文化責任和下一代的養育義務,他還和她不一樣,他比她還要沉重。她正在想著,就聽鄧漢偉開口道:“你想學德語嗎?我教你吧,免費?!?/p>

責任編輯:姚? 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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