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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的困境

2024-04-22 20:35閔子桐
三角洲 2024年6期
關鍵詞:九州悲劇英雄

閔子桐

《九州縹緲錄》是作家江南創作的東方幻想小說,故事以九州大陸中三個少年姬野、呂歸塵、羽然的英雄成長史為主線,以天驅與辰月、東陸和北陸勢力的對抗為暗線,生動地向讀者呈現出了一個少年覺醒、群雄逐鹿、英雄崛起的亂世??~緲錄的故事最終在北陸草原落幕,作者雖未完全交代清楚角色的命運走向,卻從字里行間奠定了小說的悲劇結局,為作品深層主題留下了可被解構的空間。通過對作品的深度分析可以看出,文本中的英雄與少年的悲劇內核、人物掙扎的悲劇血肉和敘事手法的悲劇意境三方面共同支撐起了《九州縹緲錄》這部作品的悲劇美學,試深入剖析作品中角色墜入英雄困境的根源。

《九州縹緲錄》劇情主線在“九州”這一架空的虛擬大陸上展開?!熬胖荨弊鳛閲鴥茸钔暾?、最宏大的架空世界設定,最初由水泡、江南、今何在等人在論壇上創立,詳細設定了魅、鮫人、河絡、夸父、羽族、人族六大種族和殤、瀚、寧、瀾、越、宛、雷、云、中九個州?!毒胖菘~緲錄》(后文省作《縹緲錄》)作為九州世界觀下的代表作,憑借獨特的敘事策略、群像化的人物塑造與細膩動人的敘事,描繪出了亂世之下少年成長中的坎坷與未能宣之于口的情愫。隨著故事的發展推進,《縹緲錄》逐漸脫離了作者的設想,原本龐大的寫作計劃未能被付諸實現,最終沒能寫到結局,但《縹緲錄》的藝術特色并未因此而削弱,作品的“未完”狀態反而如恰到好處的留白,讓故事最打動人心的部分得以被凸顯出來,增添了悲劇性的遺憾美感。

悲劇之內核—英雄與少年,今夕與往昔

作為奇幻史詩題材作品,《縹緲錄》能夠具有如此震撼人心的力量的原因,正是作者江南所塑造的英雄顛覆了傳統的英雄敘事—正義英勇、永無敗績。其筆下的英雄并非永遠都勇敢不屈、高尚而立于不敗之地,而是更加鮮活飽滿、具有成長性,他們首先是一個作為人的個體,然后才成為英雄。同時,整個故事表達的也并不只是亂世將星翻云覆雨,《縹緲錄》寫的是天驅、辰月、下唐等力量如何掙扎著與外界抗爭,卻也是未來的羽烈王和昭武公尋找自我的過程,整個過程伴隨著得到,也面對著失去,這也暗含著作者對人生哲學的思考。

從少年成長為英雄的過程注定是坎坷的,充斥著悲苦而哀痛的。心懷烈火的年輕人追逐著自己的理想,在昏庸的統治下舉起旗幟,成為曾經夢寐以求的領袖角色。這部分的整體敘事線條與傳統的成長敘事類似,但是,相比之下,作者卻更多著墨于在目睹了無數犧牲與殺戮后,從前堅韌的靈魂逐漸變得麻木,曾經滾燙的熱血也最終冷卻下來。由此可見,作者一反傳統的英雄成長的敘事,給作品的故事線埋下了悲劇性的伏筆。英雄追逐著太陽,最終成為太陽,卻也迷失了自我,直到一切已經不知不覺間走向無可挽回,才幡然醒悟,無論是姬野與呂歸塵,抑或是息衍與白毅,最終都走向了相似的結局。這便是小說中最重要的也是最核心的悲劇性體現—英雄回首過往,一切卻已物是人非。

《縹緲錄》在姬野劫法場、羽然歸國、呂歸塵回到北陸爭奪大君之位的關鍵情節處畫下句號,讀者無從得知后續,卻能從每一章節刻意設置的“歷史”板塊中稍稍窺見人物的命運走向。這樣提前透知結局,又將中間一段留白的寫法讓整個敘事呈現出一種欲說還休的遺憾感,也同樣使故事的悲劇性更為濃重。由此,這樣的手法也讓主角三人一同經歷的無數細節更生動而珍貴,促使讀者試圖不斷挖掘細節以填補“未完”的遺憾,進而完成了作者與讀者在文本中的互動。

在《縹緲錄》第四卷《辰月之爭》中,作者借小舟公主之口,以文純公子和薔薇皇帝的故事隱喻了主角三人的悲劇命運。一切開始于最簡單的愛情與理想,卻也因為這些純粹而無比直率的愛恨而煙消云散。心懷抱負的薔薇公子最終當上了皇帝,成為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文純公子因為理想,毅然決然加入了他的隊伍。他們建國立業,開辟新的王朝,卻也互相猜忌,反目成仇。英雄扛起江山社稷,卻忽略了曾經最珍視的人。

綜上所述,在龐大而復雜的九州大陸的設定中,作者創作英雄形象的方式多種多樣,可以有千百萬種不同的呈現方式。同樣,塑造少年角色也具備著千百萬種不同的可能性,而當這兩者合二為一,書寫少年英雄時,同樣也存在著千百萬種獨特的表達方式。在這個背景下,《縹緲錄》成功地將浩瀚而史詩性的故事情節與一個個栩栩如生的角色命運交織在一起,以最令人心動的方式描繪了這些角色的內心掙扎與成長歷程。作者通過反傳統英雄敘事、前后呼應(今昔對比)以及豐富的細節與結尾的留白共同構建《縹緲錄》整部作品的悲劇內核。并在構建內核的過程中與讀者完成了互動,推動了細節的進一步延伸,反哺了作品。

悲劇之血肉—角色之掙扎

正如上文所述,主角姬野與呂歸塵的成長軌跡都顛覆了傳統意義上的英雄形象。這是兩個看上去截然不同的角色,他們一靜一動、一冷一熱,卻有著無比相似的靈魂和精神內核,他們互為彼此的影,作者借他們展現的是英雄所面臨的相同困境。整體而言,這兩個人物的出身經歷都帶著濃烈的悲情底色。

例如,少年呂歸塵,出生時即呈現出身體孱弱的特質,然而,他卻是青銅之血的傳承者,這一血脈的歸屬使得他成為北陸草原上的一個獨特存在,也是他人眼中的異類。其父親,阿爸,對他充滿了殷切期望,希望他在未來能夠背負大君的重任,成為繼承者。作為儲君的身份,呂歸塵從幼年時期起,便不可避免地親歷了戰爭的殘酷現實。這些經歷深刻地影響了他的性格,漸漸形成了他寡言少語的特點。其內心承載著無數的情感和思慮,這使得他成為一個內向而復雜的個體。在文本中,姬野曾反復追問以期待了解呂歸塵的想法,但呂歸塵卻極少給出回應。思想的內化而非表達成為呂歸塵在與自己靈魂對話的重要證據。

呂歸塵天生具備成為英雄的力量,擁有最優秀的導師和機遇,然而,他缺乏強烈的野心,最初揮動刀劍的動機源自真顏部的姆媽和一個名叫蘇瑪的女孩。這動力最純粹,是守護的力量。然而,這兩種特質的天然矛盾是呂歸塵的困境所在,他的膽怯源于他的悲天憫人,他無法掌控自己的力量,更無法洞察自己的內心。

姬野與呂歸塵截然不同,其性格更為堅韌,正如他所被封的號“大燮羽烈王”所暗示的,其中“烈”字恰如其分地概括了他一生的特質。姬野的出身并不顯赫,來自一個貴族家庭的沒落血統。由于他擁有一雙深邃的純黑眼睛和孤僻執拗的性格,他未能得到父親的青睞。在羽然和呂歸塵走入他的生命之前,年少的姬野通常只是一個默默獨處的少年,肩負著家族傳承的猛虎嘯牙槍,默默耕耘于角落之中。他從未得到過真正的重視,因此,他對練習槍法付出了極大的努力。他的激情源自一股強烈的渴望,渴望證明自己,渴望成為一個英雄。

姬野通常不善言辭,但他并不是一個常常陷入沉思的人。他只是不習慣糾結于許多瑣碎的思考。即便面對離國公贏無翳那令人窒息的一刀,他也毫不猶豫地沖上前去。在他的人生中,仿佛只有兩個選擇:生死、戰斗與不戰斗。

在作者所構建的“歷史”篇章中,未來的姬野往往呈現出一種強勢和暴躁的形象,與最初那個拙劣言辭的少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孤獨的征戰歲月里,他又一次變回了最初無人支持的孩子,揮舞著長槍,殺得紅了雙眼,直到他的英雄信念吞噬了南淮那抹明亮的回憶。最終,姬野坐上了王座,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除了主角之外,《縹緲錄》中還出現了許多深刻而悲情的角色。其中一個是宗主幽長吉,他僅在天驅武士們的回憶中存在。幽長吉一生都被自己的信仰所束縛,卻始終未能被人理解,這種內心的矛盾使他成為一個備受探討的角色。另一個角色是天羅殺手蘇瞬卿,她一生都癡迷于幽長吉,因一柄名為蒼云古齒劍而被困在過去的回憶中。她的命運與愛情交織在一起,為整個故事增添了情感的復雜性。還有白毅與息衍,他們是學宮中的知己好友。然而,在重逢時,他們不得不承擔不同的責任,放棄曾經共同追求的理想。這種友情與使命之間的沖突為故事增色不少。

這些次要角色的塑造豐富了《縹緲錄》的世界觀,更深刻地描繪了亂世中人物的內心掙扎。通過白毅與息衍的關系,作者巧妙地暗示了姬野與呂歸塵之間的復雜關系,以及離國公嬴無翳與姬野之間的戰場沖突如何影響了姬野的未來。

所有這些角色都在不同程度上經歷著內心掙扎,即使是英雄或俠客也沒有展現出完全灑脫的一面。他們似乎都受到時間潮流的推動,不得不做出抉擇。呂歸塵無法解脫自己命中注定的力量,就像姬野無法在脆弱的孩童與堅強的將軍之間找到自己的平衡點。英雄的血液在他們的身體中流淌,推動著他們走向孤獨和未知的遠方。這正是《縹緲錄》試圖通過角色傳達的最重要主題。

悲劇之意境—敘事手法與意象

在《縹緲錄》中,悲劇氛圍的另一重要來源乃是作者對鏡頭感敘事的高超運用,尤其是在心理蒙太奇與抒情蒙太奇方面的應用。這些敘事技巧對于作品的氛圍和情感深度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同時,作者還以巧妙的插敘手法改變故事中時間的流速,通過將讀者從當前情境中抽離出來,強化了作品的歷史感,同時也呈現了今昔之對比的悲情意味。

在小說中,作者多次運用類似于“許多年以后”的句式,以未來角色的敘述聲音來描繪當前情境,從而突出了“此刻”這一瞬間的不可忽視性。例如,在作品第五卷《一生之盟》中,呂歸塵與羽然的擁抱被描寫為“許多年后,青陽昭武公回想起他一生中最溫軟的時光”,通過將一個簡單的擁抱與廣闊的時間長河相連接,使讀者深刻感受到時間的流逝,引發了悵然若失之感。這一敘述方式與馬爾克斯在《百年孤獨》中所采用的句式有相似之處。

此外,作者巧妙地注入電影般的畫面感,以更好地呈現人物內心的細膩情感。在處理人物內心獨白時,作者借鑒了影視作品的手法,創造出一個空曠的環境,只保留下角色所想象出的一小塊意識空間。這類似于電影中處理任務獨白時常采用的手法,往往會模糊或隱去正在發生的情景,通過全黑或全白的幕布來突出角色的內心聲音。例如,在卷四《辰月之爭》中,對于出戰前息轅內心的不安,作者就以這種方式進行了刻畫。

在遠景與近景、特寫與慢動作的運用方面,作者表現得爐火純青。在呂歸塵與羽然初次相見的段落中,羽然從紅錦上蕩下來的片段,通過一系列動詞如抓、蕩、揭、抖、晃等,構建了一個流暢的慢動作場景,以呂歸塵的視角記錄了這一令人難忘的瞬間。

除了敘事技巧的巧妙運用外,作者還常常使用意象來塑造人物。例如,在卷二《蒼云古齒》中,息衍與蘇瞬卿相處時,紫琳秋常常出現,成為一個典型的悲劇意象。這一意象象征著蘇瞬卿無法擺脫過去的命運,就像紫琳秋一生只開一朵花一樣,正如蘇瞬卿的心中只容得下幽長吉,再也無法容納其他人。然而,盡管如此,息衍仍然在全院種滿了紫琳秋,這朵花成為他無法言說深情的表達。

這些精妙的敘事技巧和意象的運用,使《縹緲錄》更加豐滿,充滿學術深度,深化了作品的情感表達和文學價值。

總結而言,《九州縹緲錄》借助反英雄敘事,借助英雄陷入困境搭建其悲劇內核,并借助電影式敘事手法和深刻的人物塑造,栩栩如生地勾勒了一個引人入勝的九州亂世背景。它成功將年輕主人公的內心掙扎與壯麗的戰爭場面相融合,為幻想史詩類作品提供了全新的視角,開辟了新的可能性。

九州系列作品作為中國本土幻想文學的重要發展源頭,雖然未能在紙質媒體時代保持持續的輝煌,但卻留下了一系列杰出之作,如《九州縹緲錄》和《九州海上牧云記》,這些作品為現代網絡文學創作提供了許多啟發和靈感。深入研究九州系列作品的誕生和發展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幻想文學作品的創作過程,并揭示了當今“玄幻”類作品的盛行原因。

九州系列作品在融合奇幻、東方武俠和神話歷史元素方面具有里程碑意義。特別是《縹緲錄》中的朝代更迭和亂世背景與三國時期歷史緊密相連,同時也體現了武俠世界中的“俠義”精神。盡管本文僅對該作品進行了初步而淺顯的分析,但九州系列作品的宏大設定提供了廣闊的研究空間,未來的研究可以深入探討單個人物的敘事線索和背景,以提供更為精細的解讀。

(作者單位:廣州愛莎科學城國際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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