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欖樹

陳懷偉

閑極無聊，打開電視聽歌。

字幕上顯過《路燈下的小姑娘》和歌手的名字后，舞臺燈光打起，歌手上場，就響起了輕快的旋律：

ha!在那盞路燈的下面

有一個小姑娘在哭泣

也不知道她從哪里來

ha!小姑娘哭得多悲傷

不知道是誰把她拋棄

她現在該到哪里去

當聽到：

親愛的小妹妹，請你不要不要哭泣

你的家在哪里，我會帶你帶你回去

親愛的小妹妹，請你不要不要哭泣

我的心猛地一動，這首歌我聽過，而且還是在很小很小的時候，那時候我大概只有七八歲或者十一二歲吧。唱歌的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和小男孩一起的，還有一個小女孩，小男孩說是他的妹妹。自從小時候聽過這首歌后，這么多年來再次聽到，聽全，并且知道了歌名。

我們小時候就是一個字：“玩”；三個字：“想著玩”。小孩子嘛，還能指望我們干什么呢？雖然說夏秋兩季比較忙，但是沒有一家大人指望小孩子能干出什么模樣來的。我們只不過是開心的時候去戳戳搗搗，不開心的時候就玩玩鬧鬧。小時候收音機和電視機都是稀罕物品，更別提手機和電腦了，所以根本談不上玩什么電子游戲。那時候哪里有近視眼啊，眼睛都是又大又亮的，一轉一個點子，一轉又一個點子。我們玩的游戲都是健康的，是那種既要動手又要動腦，還能活動身體的，邊玩游戲邊鍛煉了身體不說，還把智力給開發了。

那時候的游戲大多是群體游戲，一個人的游戲很少，好像只有推鐵環或者打陀螺。即使自己能玩，也要喊上幾個小伙伴一起，那樣玩起來才熱鬧，才開心，才帶勁嘛。找一根粗一點的木棍，我們把它截成一長一短的兩節，用來打行棒；找一根粗一點的鮮柳枝，用力地軸，使蕊皮脫離，去蕊留皮，做成喇叭吹；或者采很多細柳枝，做一個柳條帽子戴到頭上招搖過市；哪怕用一片柳葉我們也能吹出動人的聲音。如果有一團泥巴，我們就可以用來摔炮仗玩，把泥巴捏得圓圓鼓鼓的，看誰摔得又響又脆；還可以做哨子吹，先把泥巴捏得圓鼓鼓的中間空，然后用小細木棍戳一個洞，一吹就發出嗚嗚的響聲。做泥哨子是要有一定的技巧的，有的人會做，有的人不會做，會做的吹得很響，不會做的怎么也吹不響。弄一塊布縫一個沙包，我們就可以丟沙包玩。找一塊手絹，然后圍成一圈排排坐好，我們就可以玩“找朋友”，邊玩邊唱：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敬個禮，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有一節粉筆或者廢舊電池芯，我們就可以就地取材，在地上畫上圓圈或方圈，玩跳房子。找來一根繩子我們就可以跳繩。買一根橡皮筋我們就可以跳橡皮筋玩，邊跳邊唱：小皮球，翹翹氣，馬蘭開花二十一，二呀二五六，二呀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呀三五六，三呀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還可以在墻根下排成排坐下來，伸出兩腳，玩“踢菱角”：踢菱角，迫菱角，菱角府，踢破了，破了山墻種蕎麥，蕎麥稀，開飛機，蕎麥稠，砍喂牛，鞭梢，螞蟻，小腳姑娘蜷一蹄。還可以玩捉迷藏，捉迷藏分為兩種，一種是看到就算被抓到的，另一種要抓到人才算被抓到的。玩后一種游戲，就要你跑我追，跑的追的都是一身臭汗，跑的追的都是快樂無限；看到了才算抓到的迷藏，有藏得比較隱蔽的，玩的人找不到，藏著的人一時撐不住就睡著了，一覺醒來，發現天都亮了自己還躲在那里，而小伙伴們早就跑回家睡覺去了。

一到夏天，池塘就是我們的樂園。我們在池塘里一泡就是一天，摸魚摸蝦，打水仗，捉迷藏。在水里捉迷藏是很有意思的，水里的迷藏是那種抓到了才算的迷藏。所以即使人在跟前也不用怕的，你渾身光溜溜的，他不抱到你都逮不到你，他人一近，你一個猛子扎下去就逃遠了。有的時候你是逃掉了，有的時候就沒那么好運了，當你在水中憋不住想躥出水面透透氣時，沒想到剛好竄到了對手的身旁，他張開雙手就把你抱住了。

夏天的時候除了泡在池塘里，我們還可以用長長的竹竿粘上粘膠粘知了，揮舞著掃帚在大太陽底下捂蜻蜓。彈弓風靡一時，我們人手都有一個彈弓。找一根粗鐵絲彎一個彈弓架，再找一塊皮子做彈弓包，然后再去小店買上一些猴皮筋，把猴皮筋從彈弓包穿過后，再把它們掛到彈弓架上，一個彈弓就完成了，最后再找一些圓的土坷垃或者石子，就可以到處去打鳥嚇雞了。

玩歸玩，但是一件事我們必須要干，就是打豬草或放牛，大人們太忙了，我們要盡自己最大的能力為大人分憂解愁。打豬草或者放牛，我們都是三五一群約好了的，拉著或騎著牛，背著糞箕，就下湖了。即使是打豬草，我們也可以玩的。打得差不多了，我們就在地上挖一個坑，你一把我一把的，把草放到坑里面，然后在離坑一定遠的距離，用小鏟子劃一道線，人站在線外用小鏟子往放草的坑里丟，誰的鏟子丟到草堆上，草就歸誰了。丟豬草玩，是要靠運氣的，運氣好的人到那里不打草，只東跑西溜地去找麻泡瓜黑端柳（龍葵果）吃，眼看快要回家了，卻沒有打多少草，可在丟豬草的時候一會兒就贏了一糞箕；運氣背的人，打了半天的草，不一會兒就輸光了，就不得不慌慌張張地去再割一點，免不了的一頓罵，還在回到家后等著他。

我們玩呀玩，玩呀玩，站著玩，坐著玩，跑著玩……我們中小的五六歲或七八歲，大的十一二歲，正是人嫌狗厭連貓見了都慌忙逃竄的年紀，重活干不了，輕活不想干，不玩，你叫我們干什么呢？我們人小鬼大，主意多多，一天不戳出一點讓別人不開心的事，一天就不好過。一伙十幾個，從東莊跑到西莊，從前莊跑到后莊，打狗攆雞，大呼小叫，一路玩一路笑，快快樂樂人人跳。

我們蹦蹦跳跳東跑西溜，一刻都不安靜，唯一能讓我們安靜下來的就是聽評書。聽單田芳的《三俠五義》《白眉大俠》《隋唐演義》；聽劉蘭芳的《楊家將》《呼家將》《趙匡胤演義》……聽得津津有味。聽完后我們就模仿著《三俠五義》里的五鼠結拜兄弟，只按年齡，不管輩分。

村部或哪家結婚放電影，就是我們的節日。我們早早地吃過飯，早早地來到電影場，在銀幕下嬉笑打鬧，當放映機的第一束光打在熒幕上對光的時候，我們就把手在熒幕上揮舞著，又扭又跳。我們看電影是不屑搬小板凳占地方的，搬小板凳占地方，然后老老實實地坐在板凳上看電影的，都是那些老實孩子才干的事。我們才不干那樣的事呢。我們是屬于自由的，板凳哪能放得下我們的屁股。長著兩條腿不跑不溜不站，你說還要兩條腿干嗎呢？電影一開場，我們隨便找一個地方，往那里一站，就看得津津有味了?？粗粗覀冞€會跑到銀幕后面去看一看，人都是反著的，不對勁，然后我們就又跑到前面來看?？戳诵”鴱埜潞?，我們就被張嘎迷住了，人手一只手槍。我們的手槍一般是紙做的，用很多張紙疊成手槍的形狀，然后用一根蘆葦當槍管把它們串起來，一個手槍就做成了。奢侈一點的會用木頭刻一把手槍。槍做好了，我們就玩“打仗”的游戲。壞人當然是玩“剪刀、石頭、布”來決定的——輸的那方當壞人。壞人跑，我們就追，拿起槍，嘴巴里模仿著槍聲，“啪啪啪”的一聲又一聲。趁人不注意，我們就從后面就抓住他的領子，用手槍抵住他的腰眼，說，不許動，動一動就崩了你。

一到秋天，田野就是我們的天堂，在那些成熟了的黃豆地、玉米地和紅薯地里，東一棵西一棵散落著麻泡瓜、黑端柳（龍葵果）和燈籠棵。成熟的麻泡瓜金黃金黃的，一口咬下去，那個香呀；成熟的黑端柳亮黑亮黑的，吃起來那叫一個甜；燈籠棵成熟的炫金色的果實又香又甜，吃下十幾粒，三天都不想吃飯。

我們追逐著嬉鬧著，在剛收割過的黃豆地撿拾黃豆，拾了一小堆，就會找一片干凈無草的溝，在溝底點火燒黃豆吃。黃豆剛從豆莢里噼里啪啦炸出來，我們就迫不及待地從灰堆里撿拾炸裂了的黃豆扔進嘴里，嚼得嘎嘣脆噴噴香，然后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嘿嘿地笑。因為我們每個人的臉上都被燒豆稈的黑灰抹得灰里劃拉的，像一只花貓臉。吃完黃豆后，人特別愛放屁，“噗噗噗”的一個接一個。這時候如果還有人蹲在那里吃黃豆，我們就會趁他不注意站到他的面前，“噗噗噗”連放幾個屁，然后轉身就跑，他就會站起來狂追，笑聲就在田野里四處飄蕩了。

我們玩呀玩，玩呀玩。從東莊玩到西莊，從前莊玩到后莊，從岸上玩到水里，從水里玩到岸上，盡情盡力地玩，快快樂樂地玩，無憂無慮地玩。除了玩我們什么也不想，也沒有時間去想。有時候我們和女孩子一起玩，有時候我們又特別討厭和女孩子一起玩，玩得好好的，一不小心碰到她們，她們就一個勁地哭，一個勁地哭，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好像天下的委屈都讓她一個人受了。除了哭，她們還特別喜歡噘人，你一不小心惹了她，她們的小嘴就會“叭叭叭，叭叭叭”的不停地噘，不停地噘，噘得你五心煩躁，怒火直冒，直想把她打一頓?？纱蛄怂?，回家后父母的一頓打免不了不說，萬一她們要拼起命來，把你臉上抓得東一道西一道的，十天半個月都消不了，要多丟人就有多丟人。所以我們一般對女孩子是敬而遠之的。

我們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街上，那里有賣衣服的、賣菜的、賣水果的、賣魚賣肉的，好像我們能想到的東西那里都有的賣。所以東莊西村和街上就是我們的樂園。我們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其他地方，或者說我們根本沒有時間去想要去其他地方。去其他地方干嗎呢？這里天大地大，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有的玩，還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們去想的呢？有的玩，哪里還有時間去想其他的事呢？

那天我們從鄰莊玩過歸來，遠遠地就看見，在村莊后，我們經常玩的大柳樹下有兩個小孩，一個男孩一個女孩。他們把一個蛇皮袋鋪在地上正坐在上面玩呢。哎喲！誰占了我們的地盤？膽子不小??！他們在玩什么呢？我們一溜煙地跑了過去。小女孩蹲在小男孩的旁邊，看小男孩用一團面在做一個小豬，小豬做好后，再用一根小細棍從豬嘴巴上戳出兩個洞，放在嘴邊吹，“嘟嘟嘟”的，聲音清脆悅耳。哎喲，還別說，他還真有兩下子。我們用泥巴做的，只不過是一個圓鼓鼓的，像哨子一樣的東西。這小子還真能玩！沒想到他放下吹響的小豬，張口就唱了起來：

親愛的小妹妹，

請你不要不要哭泣。

你的家在哪里？

我會帶你帶你回去。

親愛的小妹妹，

請你不要不要哭泣，

我會用我的愛溫暖你的你的心靈

哦，不要不要悲傷

哦，不要不要哭泣

……

噯，他這唱的什么歌？還挺好聽的呢。那是我們第一次聽到這首歌，也不知道歌叫什么名字。那時候我們雖然喜歡唱歌，但是唱的都是一些民歌，是從我們的爺爺奶奶或者父親母親那里學到的。什么打豬草啦，摘石榴啦，天仙配啦……我們聽收音機只聽評書，從來沒有聽過歌，也沒想過去聽歌。這樣的歌離我們是那么遙遠。他邊玩邊唱，還時不時地對我們擠巴擠巴眼。這我們就不爽了。對他喊：“別唱了，別唱了，唱的什么歌，哼哼唧唧的，一點都不好聽。哦，對了，你能用面粉捏小豬，你能捏出蛇、猴子、馬、牛、老虎、老鼠，然后把它們吹響嗎？豬那么笨，誰不會捏呢！”他沒有說話，只是笑笑，把手上的小豬揉揉搓搓，就捏出了一匹馬，然后用小細棍戳一戳，放到嘴巴下就吹響了，吹響后又把馬揉成一團，再揉揉搓搓又捏出了一個老虎，用小細棍戳個洞，然后又吹響了，邊吹還邊對我們笑著。我們就不服氣了。沖上前去把他手里的面粉搶到手里，想捏出牛捏出馬，捏出老虎捏出老鼠，一個一個的都失敗了?！斑@……你是從哪里來的？”我們眉頭一轉，計上心來。

不要問我從哪里來，

我的故鄉在遠方

為什么流浪，

流浪遠方 流浪，

……

沒想到我們的話音剛落，他卻又唱起來了。

“別唱了，別唱了，不跟你說了嘛，哼哼唧唧的，一點都不好聽，我們問你從哪里來呢?！?/p>

“我不是回答了嗎？”

“這樣也算回答，別跟我們?；^?！?/p>

“我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的，說了你們也不知道?！?/p>

“很遠很遠的地方？有多遠？比我們街上還遠嗎？比我們縣城還遠嗎？”

“當然比你們的街上遠也比你們的縣城遠了?！?/p>

“吹牛！”

“騙人！”

“胡說八道！”

我們縣城離我們這里多遠??！遠得不但我們從來都沒有去過，就連我們的爺爺奶奶父親母親也很少有人去過。他竟然說他是從我們的縣城過來的。

“我沒有吹牛，也沒有胡說，我就是從你們縣城過來的，而且比你們縣城更遠的地方我都去過?！?/p>

“那你的家在哪里？”

“不要問我從哪里來，我的故鄉在遠方……”

沒想到我們話音剛落，他又唱了起來。

“別唱了，別唱了，你這個小騙子，我們問你的家在哪里，你唱個啥啊?！?/p>

“我的家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比你們縣城遠多了?！?/p>

“那你是怎么到我們這里來的？”

“走來的?！?/p>

“又在吹牛了，這么遠的路?！?/p>

“我沒有吹牛，我就是走來的，一天一天的，我們走了很多天很多天，就走到你們村莊來了?！?/p>

“還說沒吹牛。就算你是走來的，那你們晚上睡在哪里呢？”

“我們走到哪個莊上就在哪個莊上找人家借住，一般都不會拒絕我們的，我們是小孩子嘛?！?/p>

“你真沒有扯謊騙人，你家離我們這里很遠很遠，比我們縣城還遠？”

“我當然沒有扯謊騙人，我就是從你們縣城走過來的。你們縣城可大可漂亮了。不過比你們縣城還大還漂亮的地方我也去過?！?/p>

“有比我們縣城還大還漂亮的地方？”

“當然有了?！?/p>

“你沒有吹牛？”

“我為什么要吹牛呢？”

“那我們縣城有什么特別漂亮的地方?！?/p>

“鼓樓啊。又高又大了，三個門洞都能跑下汽車。一到晚上，掛在樓的四角的彩燈就一閃一閃的，像天上的星星一樣。人們在廣場上跳舞唱歌，要多快樂有多快樂。城門上頭還有‘萬事根本’四個大字呢?！?/p>

他說的好像還真是那么回事，去過縣城的人都會說縣城里的鼓樓，說那個高啊，那個大呀，那個巍峨呀。不過他口中的鼓樓好像比去過縣城的人們口中的鼓樓更美更漂亮了，因為他口中的鼓樓是晚上的鼓樓。

一時之間我們又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這個小女孩是誰？她不會是你騙過來的吧？”我們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她是我妹妹?！?/p>

“真是你妹妹？”

“嗯，我是他妹妹?！边@時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小女孩開口說。

“別害怕，實話實說，我們這么多人，你如果是被他騙出來的，我們會幫助你的?！?/p>

“他沒有騙你們，我就是他妹妹?！?/p>

“你竟然用面粉捏豬捏猴子當哨子吹，你知不知道一粒米，十滴汗，十粒米，汗成河。你這是在浪費糧食。你知道嗎？浪費糧食的小孩，不是好小孩?！?/p>

抓耳撓腮了一會兒，我們又找到了問題。

“我沒有浪費糧食啊，我玩過以后還會把它摻到面粉里留烙餅吃的?！?/p>

“騙人，都那么臟了，你還會吃？”

“我為什么要騙你們呢？我當然會吃了。這可都是好心的叔叔阿姨們給的?！?/p>

“那你們怎么吃飯的呢？”

“看見哪家吃飯了，我們就喊一聲叔叔阿姨，哪家都不會拒絕我們的?！?/p>

“那你今天中午就到我家吃吧?！?/p>

“不，到我家吃?！?/p>

“不，還是到我家吃?！?/p>

沉默了一會兒，不知是誰開了個頭。我們就爭先恐后地說，害怕說的慢一慢，他就同意到別人家吃飯了。

“謝謝你們了，我們要走了。我們剛才只是歇歇腳?！彼粗覀冃χf，邊說邊把那個捏成老虎的面團揉一揉丟進面口袋，微笑著和小姑娘起身欲走。

“你就不能晚一點再走嗎？”

看著想走的他倆，我們異口同聲地說。他停下欲走的身體，笑著看我們。

“其實你剛才唱的那首歌挺好聽的，能教教我們嗎？”

“可以呀?！彼⑿χf，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ha!在那盞路燈的下面

他起了個頭，我們跟著一起唱。他唱得很慢，我們學得很認真。

ha!在那盞路燈的下面

有一個小姑娘在哭泣

也不知道她從哪里來

……

我們這些調皮搗蛋的孩子，想學什么學得都快。只教個兩三遍，我們就能唱得輕松自如了。我們唱，開心地唱：

親愛的小妹妹，請你不要不要哭泣

你的家在哪里，我會帶你帶你回去

親愛的小妹妹，請你不要不要哭泣

我會用我的愛溫暖你的你的心靈

越唱越開心，越唱越快樂。唱著唱著，我們就不由自主的閉著眼搖著頭，亂蹦亂跳起來。唱著唱著，我們猛然發現小男孩和小女孩不見了。就像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來的一樣，他們什么時候走的，我們也不知道。就像不知道他們從什么地方來的一樣，他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們也不知道。

小男孩走后，我們很是想念小男孩，一想念他就唱那首歌。我們還把歌詞給改了，把親愛的小妹妹改成了親愛的小弟弟。我們邊唱邊想念小男孩。唱著想著想著唱著，不知怎么的我們就開始莫名其妙地質疑小男孩?！斑€有比我們縣城更遠更大的地方？騙子！”“肯定是騙子??！我們的縣城多大??！就他個小毛孩還去過縣城？不是騙子又是什么？”“嗯，就是騙子，是一個小滑頭。你看把他能的，還能用面粉捏豬捏猴，捏牛捏老虎呢。這不是浪費糧食又是什么呢？”“管那么多干嗎！我們這里天地夠大了。什么比我們縣城更遠更大的地方，讓它們見鬼去吧?！薄斑@里就是我們的樂園，我們每天玩得多快樂??！難道就因為一個說謊的小孩我們就不快樂了嗎？這也太瞎扯了吧！”“去他的吧。就一個小毛孩，一個小騙子的話，我們為什么要放在心上呢？還說比我們縣城還大、還漂亮的地方他都去過?！薄皟舸蹬?！我們的縣城多大多漂亮??！”“對對對！不過你們說，如果我們哪天去我們縣城玩玩，是不是會比在家里更好玩呢？去過縣城的人都說縣城又大又漂亮的?！?/p>

……

“嗯嗯。這主意不錯?！?/p>

沉默了一會兒，我們齊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