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狗叫來喜

方長榮

我15 歲那年，鄰家的土狗生了五崽，個個都胖嘟嘟的十分可愛，其中有條小花狗每到飯點都會獨自晃晃悠悠地跑來我家蹭飯。不把肚子撐得圓滾滾攆都攆不走，可能是感恩于我的饋贈，一直像跟屁蟲似的黏著我，時不時地翻幾個跟頭來討好和賣弄，頗覺有緣就朝鄰家要了小花狗。

為了不讓它吃家飯拉野屎，便在二樓的陽臺上給它搭了個窩，這廝機靈得很，就一天工夫便適應了，飯后自己爬樓梯去睡覺，到飯點它自己就會下來，很好奇它是怎么掌握時間的。

民間有“豬來窮，狗來富，貓來開當鋪”一說，小花狗自是自己送上門，而且家就在隔壁卻不肯回去，由此便起疑狗的忠誠度，但來富或許不假。既然小花狗與眾不同，我也要為它做點什么，便給小花狗起名叫“來富”，母親卻嫌太過俗氣，有追富之意，說干脆就叫“來喜”。

就是這么通人情懂世故卻不招一人待見，而且是幾次三番拿著石塊找上門，非要我們給狗改名，而來喜每見此人都會夾著尾巴無聲無息。來人便是本家弟弟，那年只有9 歲，紛爭原因乃是與狗同名，每次我們大呼小叫來喜時，他和小狗幾乎同時達到，著實跑了不少冤枉路。對于他的不依不饒，母親總是耐心解釋，說小狗已經習慣而且長大了，再改名那是難上難的事，并保證往后用大名喚他，決不使用小名。

末了，以兩個雞蛋的賠償化解此事，多年后兄弟還曾提起此事，說這個狗名讓他吃了我家不少雞蛋。來喜很溫馴，并不兇狠，卻有著天生的狗仗人勢，在家人面前如遇生人那是一個勁地狂叫，不知要罵多少遍才能歇住嘴，它這完全是在刷存在感，或是顯擺自己，討好主人。如遇其他狗稍叫兩聲，它便立即夾起尾巴偃旗息鼓，有多遠走多遠，極懂明哲保身之技。

我曾呵斥過數次，罵它懦弱、虛偽、不務實、沒有戰斗力，它仿如犯罪一般匍匐在地任你謾罵，其忍耐力倒是不凡。但它的智商并不低，或許是為了證明自己非是碌碌無為，來喜不知何時練就了一手跨界捉老鼠的本事。起先來喜將死老鼠拖到跟前還遭到我的呵斥，沒想到狗拿耗子還真有這回事，我的房間進了只老鼠，在我的驚叫中來喜加入了捉鼠大戰。

只見它奮不顧身緊追老鼠，一會兒鉆進床底，一會兒跳到物件上，雖然是氣喘吁吁，但終將老鼠追得無路可逃癱瘓在地。我家走廊的東側角處有個鼠洞，曾堵過數次，但時間不長又被老鼠還原，眾所周知，老鼠打洞的本領你不得不服。既然來喜有這個樂趣那就讓它來試試，也許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即使捉不到老鼠也會讓它們驚恐而退。

我將來喜帶到洞口邊，比畫半天它算是明白了我的用意，可能意識到這次對它的信任來之不易，很是忠于職守，一直趴在洞口邊虎視眈眈，看樣子不捉到耗子誓不罷休。它絕頂聰明地將洞口撥得老大，而且是斜筒式，趴在洞口上就能看得清洞內狀況，而洞內卻無法窺視洞外情況。經過幾天的守候，洞內的老鼠終因彈盡糧絕而紛紛送上門，當我聽到走廊里動靜較大趕來時，洞口邊上已經有了兩只死老鼠，而此時的來喜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洞口。

不待我開口，只見來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伸前爪猛入洞中，一只肥頭大耳的老鼠又被拿下。見情大駭，就是貓也不見得有如此的靈敏，看來我家的來喜是草狗之品、獵狗之精??！在我的表揚和犒賞下，來喜對抓耗子極為上心。家里沒了耗子騷擾，它也不閑著，廚房、鄰家、草堆等凡是有老鼠出沒的地方都能見到它的身影。在我的誘導下來喜開始吃老鼠，想來是味道還不錯，它竟然連毛都不吐出來，但正是因為我的誘導讓來喜最終也死于老鼠身上。

有天，來喜竟然拖回來一條斤把重的胖頭魚，起先以為是條死魚，查看魚鰓挺鮮艷的，證明死的時間并不長。沒過幾天又拖回一條，方才明白是它所捉無疑，怎么都想不明白，這么大的魚來喜是如何捉得住的？怎么貓的本領它都具備，難不成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特異功能”？由于沒有親眼所見，一直疑于心中。那天，來喜弟弟一路吆喝追著來喜來到門前，原來來喜的嘴上叼著一條大魚，來喜弟弟說好幾次見我們家來喜趴在他的魚塘邊，還以為是抓老鼠呢！沒想到是偷他家的魚。

來喜將魚丟在我腳前，又朝來喜弟弟狂叫幾聲，那得意勁讓我明白，來喜弟弟此說無假。他繪聲繪色地說魚游到塘邊，趴著的來喜便臨空躥起撲進水里，起來時嘴里就叼著魚，這才一路追到這兒，我說要不將魚給你，哪曉得話音剛落，來喜叼著魚就逃進屋里，并不停地朝門外叫喚。后來，來喜大概也明白了此塘魚雖多，卻是人家飼養而捉不得，但它沒有放棄而是另尋池塘，陸陸續續捉回些小魚。

來喜會走親戚算是奇葩之事，我大姑住在離村四里的廟塘村，來喜經常隨我們過去玩，不知哪天開始，來喜竟然獨自前往，而且待在大姑家不肯回來。吃過晚飯，大姑一路攆罵押至家里，可它對自己的行為樂至搖頭晃腦，接下來就有點讓人匪夷所思，因為每個月幾乎同一時間它都會去大姑家待上兩三天，而且是雷打不動、風雨無阻。

直到有一天，發現來喜失聯了四天，而且是從沒有過的事，跑到大姑家得知來喜兩天前就已經離開。母親不信來喜會離家出走，且信誓旦旦地肯定來喜是在該村遭遇毒手，她和姑父挨家挨戶去詢問，連灰坑、茅坑都沒放過，折騰兩天，結果是杳無音訊。母親大哭一場不算，還指天指地咒語不斷：誰害了來喜其下場一樣云云。一家人憂心忡忡，卻沒想到來喜竟漂浮在門口的小池中，難道是溺水而亡？打死我也不信。

來喜上山能捉野兔，下水可抓魚，平地逮老鼠，如此上乘之功豈能薄命于水，難道想不開？為解心疑便剖開其肚才發現是吃了藥倒的老鼠而致。我深有其責，甚至有負罪感，來喜本來只抓老鼠，我卻出于好奇心非要將它培養成貓的習性，如果不是我的教唆和威逼利誘，它是絕無可能吃老鼠的。因為，我曾見它吃相難看，不是貪而是難受的那種表情，它之所以強咽無非是討好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