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初綻

志豪　延曦

每一代青年的風貌都是時代賦予的。

在歷史所安排的客觀條件下，當代青年是如何成長的呢？

正當上海石油化工總廠慶祝建廠十周年之際，我們來到了青年人薈萃的金山。

十年前，這里還是“潮來白茫茫，潮去爛泥塘”的一片荒涼海灘，如今已是油罐虎踞，管道龍盤，幾十座煉塔在陽光下巍然挺立；數百幢居民樓鱗次櫛比，色調宜人；到處是花草樹木，把整個城市妝扮得如同一個大花園。

聽這里老同志說，金山是幾萬名在十年動亂中長大的青年親手建設起來的，“金山的命運掌握在青年人手中”！面對著現代化的企業、現代化的城市，我們更加渴望認識為建樹這一切貢獻了力量的金山青年。

“生活，不應該是沒有味道的！”

一間破舊的倉房。磚墻露出縫隙，空氣還帶霉味。是誰住在這里？

呵，他來了。他身材頎長，面部線條清秀而果決，近視鏡后閃動著一雙聰穎的眼睛。他就是化工二廠丙烯腈裝置的青年值班長樂劍輝。

小樂原來與同志們一道住在宿舍樓里。1980年9月，廠里批準他脫產到總廠中專學習一年。小樂總想晚上能多讀會兒書，可同志們三班倒，自己學得太晚影響別人休息。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學習時間，難道就讓它在酣睡中白白溜掉不成？小樂到處尋覓，終于在廠區里找到了這么一間倉房。一年過去了，小樂拿到了高中畢業證書，但他仍然住在這里，利用業余時間向大專文化水準進軍?！吧顟撌翘鸬?，也可以是苦的，但不應該是沒有味道的?！毙芬眠@飽含哲理的語言表達自己的生活態度。

生活，不應該是沒有味道的！這不正是金山青年建設者的生活觀嗎？最有味道的生活乃是奮斗與創造。經歷過金山初創時期的青年們，每當回憶起這段永難忘懷的生活，總是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

那時，空曠寂寥的海灘上，點綴著幾塊爛磚，幾座荒墳。住的是蘆席搭的工棚，甚至是改造過的豬舍。吃的副食有時供應不上，只好啃咸菜，開水是配給的。海灘上沒有路，不通車，上下班全憑兩條腿來回跋涉，碰上連雨天，套鞋一穿就是七八天。兩個星期回上海休息一次，五六十人插臘燭般擠在一輛敞篷卡車上，滿身灰土地奔馳兩個多小時。何曾有過作息時間表？有了任務，即使更深夜半，風雨交加，也要立即出發！

不少73屆的小青年經歷了金山創業的風風雨雨、酸甜苦辣。到今年，他們不過二十五六歲，可在金山，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元老”，成了整個企業的頂梁柱?，F在，石化總廠共有職工近4萬人，其中30歲以下的青年占70％，而在生產第一線的則占90％以上。大部分班組長都是73屆、74屆的青年，值班長、工段長中他們也占有相當的比例。

我們很有興味地聽著腈綸廠青工黃躍明講他去年四月到山東淄博幫助開車的情景：小黃下了火車，提著行李靜靜地立在一旁等人來接，可好一會兒沒人招呼他。淄博化纖廠的同志滿心以為會接來一個頭發斑白的老工程師呢，哪里想到，來的竟是一個身高只有1.66米，因為患胃潰瘍身體十分瘦弱的小青年！一個工程師向他和先期到達的另一名青工小葛提出了幾十個技術上的問題，他們對答如流，工程師心悅誠服了。在他們的幫助下，不到兩個星期就調試好了日本進口的一套自動化設備并且一次投運成功。主人熱情地邀請他們去游泰山，他們謝絕了，留下來給化纖廠的職工講了兩天技術課。臨別時，人們都來送行，依依不舍……對金山青年來說，還有什么比這深厚的情誼更好的褒獎呵！

面對打開的世界之窗

在金山，我們聽到了許多拾金不昧、助人為樂、忠于愛情的動人事跡，可更吸引我們注意的是，在金山新一代工人身上，既葆有中國工人階級的傳統美德，又有新的素質在萌生。盡管這些帶有時代特征的新素質顯現得還不那么普遍，但它是富于生命力的，并且一定會產生深遠的影響。

勤勞、刻苦、樸實、嚴謹，金山青年保持了中國工人階級的本色，面對已經打開的世界之窗，他們又象海綿那樣盡己所能地吸取國際先進技術。

從日本引進的乙烯裝置是全總廠最復雜最關鍵的“龍頭”裝置，具有高溫、高壓、易燃、易爆等特點。據日本專家說，在日本要掌握它，大專水平也得兩年?？晌覀兊那嗄曛蛋嚅L李建國當時連初中文憑都沒有，硬是靠自己的勤奮，在較短的時間里掌握了全裝置三個工段的工藝操作，具備了獨立開停車的組織、指揮能力。今年四月，小李被提升為車間副主任，又被評為上海市勞動模范?？伤\懇地對我們說：“你今天當了勞模，不等于你一下子比人家高明了。你還是你呵?！?/p>

確實，小李還是小李。每天，他照常提前半小時到現場察看設備運行情況，接班后就頭戴安全帽，手持聽音棒，一絲不茍地巡回檢查：察看電流讀數，留心壓縮機轉速，注意調節閥門。他耳聽、鼻嗅、手摸，全神貫注地悉心捕捉每一個疑點和雜音。幾年來，小李正確判斷、及時排除了多起異常情況，為國家減少了損失。

金山的青年放眼世界，承認我們的落后和不足，又勇于去創造，去圖新。這種素質在葉申圖、鄔耀蓓等青年工人身上格外引人注目。

小葉1975年5月來到金山，分在滌綸廠酯化裝置當操作工。他一來就發現了國外先進技術與中國青年工人實際水平的差距?，F代化技術難道就是按按電鈕那么輕松嗎？不，這里包含著多少學問呵！就說那小小的電鈕吧，密密麻麻，幾十個、上百個，控制的都是精密的自動化儀表，這些儀表又控制著密如蛛網的管道、難以計數的閥門和形形色色的反應器，按錯了一個就要闖出大禍。

怎么辦呢？首先要下苦功夫熟悉設備。小葉和同志們象小學生一樣，把設備代號、中文名稱及有關數據寫成小卡片，一到休息時間就拿出來互相考?？床欢に嚵鞒虉D，他就一次次攀上四五層樓高的裝置，一一對照。下笨功夫之外，小葉抓緊一切機會向日本專家大石請教。一上班他就*上了大石，寸步不離，不放過一點一滴的觀摩、學習機會。30多歲的大石在本國公司里是個班長，他的工作態度極端認真。儀表稍有波動，他就趕快拉著小葉到現場察看，并進行講解。冬天很冷，一般人穿上棉大衣習慣把兩手插入口袋。大石告訴小葉，這樣在裝置周圍走路，一旦跌跤，不僅人會跌傷，而且可能碰壞精密的儀表，造成事故。多么不起眼的細枝末節呵，可小葉從中學到了嚴謹的工作作風。酯化裝置首次試車開始了。一臺高壓離心泵幾次開不上去，大石一時沒有想出辦法。小葉建議：泵的一頭先做好準備，另一頭回流關掉不要打，避免這頭空料，然后再開。大石采納了這個建議，結果泵順利開出，整個流程打通了。當人們圍上來向大石表示祝賀時，大石欽佩地翹起大拇指說：“這是葉先生的建議，才使機泵正常運轉。葉先生真了不起！”當時的小葉只有21歲，可已經大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之勢。

國外引進的技術，一般說來要比我們國內先進，但是否就不能有所創新，有所突破呢？滌綸廠青年擋車女工鄔耀蓓革新日本落絲操作法的事跡證明，中國的新一代工人具備這樣的氣魄和能力。

日方規定每臺假拈機的落絲時間不得超過20分鐘。我方希望標準有所松動，日方堅決不允許，理由是為了維護本國公司的榮譽。當年插隊時插秧總得第一的小鄔，精心地向日本專家中村求教，創造了不滿12分鐘的記錄。小鄔還不滿足。她拿著日方的假拈機操作法逐條研究，把日方規定的開4～8只吸絲口改為開2只。從此廢絲量大為減少，速度也加快了。中村在回國前，特意把小鄔的落絲動作拍成電影，帶回去研究。

為了在國際技術交流中獲取更大的自由，這里的青年人以頑強的毅力攻讀外語，有的已經達到相當高的水平。瞧，這位梳著羊角辮子的姑娘吳仲瑜，在翻譯碰到障礙時，她能用一口流利的日語直接向日本三菱公司的技術人員講解計算機運轉情況。她遣詞敏捷，吐字清晰，聽講的日方參觀人員個個點頭贊嘆不已。

多么優秀的新一代??！是我們黨的開放政策把這一代青年的目光引向了五大洲四大洋。他們不滿足拘于一隅，閉目塞聽，而是在日益擴大的國際科學技術交往中，努力積聚著向世界挑戰的勇氣和力量。

歷史的反省鍛鑄了主人精神

失去的要奪回來，金山青年正努力彌補文化低的弱點。經過了歷史的反省，他們開始以科學的態度關心國家的命運和前途。

十年“大革文化命”使多少青年虛擲了學習的黃金時代。面對著突然壓到肩上的現代化建設重任，金山青年沒功夫嗟嘆，悔恨。他們奮起直追了。

化工二廠1973屆青工鄭方杰為了考進總廠工業大學，和女友小唐約法“四”章：一年內，一不看電影，二不看電視，三不逛馬路，四不游公園。說到做到，小鄭每天自學六小時以上，數理化習題作了一尺厚，文史哲復習資料背出了四五百頁。1981年夏天，他幾乎兩個月沒有回家?？崾钪?，蚊叮蟲咬，人們都去乘涼了，小鄭卻穿上厚厚的工作服和高統鞋學習到深夜。在總廠舉行的初中、高中、工大三次考試中，他都以優異的成績奪得第一，創造了連中“三元”的奇跡。

在金山，學技術、學文化的迫切要求，象春潮漲滿青年胸間。為了挑起更重的擔子，他們頑強攀登“書山”。困難無疑很大，因為他們畢竟都已到考慮個人終身大事的年齡了。然而他們中不乏這樣的有志者：“先拿畢業證書，再拿結婚證書！”真是好樣兒的！我們預祝他們在不久的將來都能如愿以償，雙喜臨門。

現代化企業中的工人僅僅有較高的文化技術水平就夠了嗎？不，他們還應該具備善于思考的頭腦、關心大局的胸懷。作為企業的主人，他們不僅是勞動者，而且是管理者。

我們前邊寫到的甘居陋室的青年樂劍輝就具備這種素質。他不僅在生產上是能手，還十分注意整個政治、經濟形勢的發展，除了看中央和本市的報紙外，還經常瀏覽各地方的報紙。他重實事求是，注意研究對同一事物的不同報道和對一個問題前后說法的變化。他要通過獨立思考得出自己的見解。他認為，講真話是有力量的表現。他告訴我們，對政治他走了一個之字形，曾經消沉過。黨的三中全會之后，他感到我們國家里有一種新的東西在生長。他說：“不管我們黨犯過多大的錯誤，但是黨還是最有力量的。黨的光明面占主導地位，作為一個青年，我應該站在光明的一面?！?/p>

我們深切地感到，對歷史的深刻反省正逐漸轉化成青年成長所不可缺少的政治營養。他們仍然熱情，但不狂熱；他們依舊忠誠，但不盲從?？少F的主人翁精神和獨立思考的科學態度預示著他們將有可能建樹超越前輩的業績。

兩個追求——生產更新，生活更美

社會生活是不能停滯的。動亂之后的蘇醒，使金山青年追求更新的生產水平，也渴望不斷改善物質文化生活。

上海石化總廠1979年正式投產，到1981年9月即已將一期工程國家投資近22億元全部收回?，F在這里年產化纖十萬多噸，可以解決一億人口的穿衣問題。為了擴大生產規模，二期工程又全面展開了。

化工一廠支援二期工程的青年值班長吳曙敏最近到西德、比利時和英國學習了兩個月。他感觸頗深地說，我們工廠的設備和技術更新趕不上發達國家的速度，人家在七十年代已經普遍使用電子計算機來操縱設備了，而我們還在用儀表進行生產。要想不落后，只能不斷地向生產的深度和廣度進軍。

應該說，隨著生產的迅速發展，金山的物質、文化生活條件已經有了較大的改善：工人居住的石化新村已經竣工的建筑面積達到76萬多平方米。氣派宏大的濱海影劇院建筑面積達5000平方米，可以容納1800名觀眾。按正規標準設計的體育場、游泳池都已開始使用。占地108畝的公園已經破土動工。準備興建的文化宮總建筑面積達7400平方米……

已經在金山安了家的青年工人又是怎樣生活的呢？我們不請自去，到化工一廠青年值班長傅衛華的新居做客。進得門來，只見重新用水泥抹過的地面涂著棕紅色的漆，而且打了臘，平展光滑；墻壁涂成淡雅的黃色，電線全部用細木條遮住做成了暗線；新式家具成套，床上緞被簇新；沙發旁立著落地風扇和落地燈，五斗櫥上擺著錄音機和十六時黑白電視機；衛生間里自己砌了個小、浴池，旁邊放著洗衣機……所有這些，全是新婚不久的小兩口自己用勞動換來的?！皹I余時間怎么過呢？”能干的女主人一邊打毛線，一邊和我們扯談：“下了班，愿意做飯就做，不愿做就到外面飯店吃一頓?；貋碜x讀書，聽聽音樂，看看電視。高興了一塊兒到海堤上散散步，或者到體育場看看足球……”講著這一切，女主人臉上自始至終綻開著幸福的歡笑。新生活的喜悅之情仿佛泉水一樣抑制不住地向外涌流，深深地感染著我們。

生活是如此美好，應該知足了吧？不，小青年們還是不滿足，主要是覺得文化生活單調。于是有的同志看不慣了：小青年就是不知足！現在比過去不知要好了多少。當初沒有地方玩，各分廠都利用宿舍樓的地下室開辟了“青年之家”。里面有報刊、電視、乒乓球、康樂球……可是熱鬧了一陣，又覺得不夠味了。旅游也是這樣，蘇州去過了想去無錫，無錫去過了又想去杭州……

是了，小青年的胃口真是越來越大，可這一定是壞事嗎？滿足人民不斷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正是社會主義生產的目的。問題不在于不滿足，而在于應該在不滿足的同時牢記自己的責任，擺正生產和生活的關系。生活怎樣才能美好起來？全靠生產的不斷發展。權利總是和義務相聯系的，只要青年們沒有忘記這一點，只要他們能以忘我的勞動為社會更多地創造財富，那么他們的這種不滿足就能變為發展生產的動力。正如魯迅先生所言：“多有不自滿的種族，永遠前進，永遠有希望?！?/p>

金山青年的生死戀

金山的青年就沒有弱點和毛病了嗎？有的人平時作風有點散漫，有的人愛講點牢騷怪話，……還有的甚至走入了歧途，但是，他們中絕大多數人在關鍵時刻的表現是可以讓老一輩放心的。

1980年元旦1時50分，一只老鼠竄進熱電廠一萬伏電壓開關室，鉆進“金14”鐵絲網門，引起磁瓶爆炸。鐵絲網門被掀起的氣浪沖破，二米外的墻壁被電火燒得發黃，高處的七塊窗玻璃也被震碎。3號、4號兩臺發電機組同時停止發電，造成一萬伏母線上所有線路斷電。眼看著一場將會波及全廠的嚴重事故即將爆發。在警報聲中，在熊熊燃燒的烈火面前，在設備可能發生爆炸的緊急關頭，金山的青年們，包括象《西線軼事》中的調皮戰士劉毛妹那樣的青年，毫不畏懼地沖上去了！多少動人的事跡證明，無論在保衛祖國的戰場上，還是在建設祖國的崗位上，這一代青年身上都同樣奔流著愛國主義的鮮紅血液，閃爍著集體主義的燦爛火花。

上海石油化工總廠的領導是信任青年的。因為有了這種信任，曾因玩忽職守導致水廠重大事故而被判刑的青工金立敞，在曾經跌跤的地方重新站立起來，成了廠里的新長征突擊手積極分子；因為有了這種信任，曾經被勞教過的青工錢有根發憤學習，考入了總廠工大；因為有了這種信任，曾經橫行不法的青工陳虹，今天甘愿用自己的鮮血延續他人的生命；因為有了這種信任，曾經被強勞過的青工張振標，光榮地加入了共青團……

正是因為有了這種信任，金山青年把自己的青春獻給了這塊土地?！吧墙鹕降娜?，死是金山的鬼?！苯鹕降男乱淮瓦@座現代化的石油城結下了生死之戀。

站在綿延十余里的防波大堤上環顧金山，思緒如潮。

金山，你給人印象至深的是綠。你看那嫩綠的梧桐，碧綠的棕櫚，翠綠的冬青，濃綠的龍柏，墨綠的絲蘭……真是生生不息，滿目綠意。人們交口盛贊金山的綠化，可金山更值得謳歌的應該是另一種“綠化”——人的“綠化”。

中國有一句古語：“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碑斘覀円坏雷穼み^金山青年建設者成長的足跡之后，不覺得一百年太久了嗎？十年彈指一揮。大業初創時栽下的幼苗還未及長出第十圈年輪，這里的青年已經開始成材了！

詩人們說，綠是生命的顏色，青春的象征。滿目青蔥的金山呵，你這青春之城的建設者正當青春年少，洋溢著不衰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