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換心人的故事

陳　曼

上午10點，劉玉虎步履輕捷地走過南京軍區南京總醫院門診大樓，向收發室走去。他是去取由他負責分發的技術服務部的百多份報紙的。

“快看，他就是換心人!”不知哪個知情者叫了一聲，等待就診的、陪同就診的人都將目光投向了劉玉虎。

“嘖嘖，瞧他這么壯實，不說誰知道他是換了心的人!”人們禁不住驚嘆。

先天性心臟病把他逼進了生命的狹谷

劉玉虎是江蘇省溧水縣群力鄉愛景村的普通農民，今年30歲。7歲那年，他的雙胞胎哥哥突然死了，父母怕他也“留不住”，帶他到醫院查查有沒有毛病，一查查出他患有先天性心臟病。醫生對他父母說“這病沒法治，帶回去養養吧”。后來好些年他居然沒有什么事，上學到初三，在家種地，結了婚，生了兒子，一切似乎順順當當。

然而，先天性心臟病終于跟他過不去了。1993年4月的一天晚上，他在別人家看打牌，突然覺得頭昏、胸悶、呼吸困難，便悄悄轉身回家，誰知才走了三四百米，就倒在路上昏死過去了。幸虧路人發現了，叫來他家里人送往縣醫院。

此后，他又接連昏死了幾次，醫院進，醫院出。為了給他看病，妻子李恒美把家里值點錢的家具全賣了，又把糧食、禽畜，準備蓋房子的5000塊磚頭和木料，責任山上種的樹，統統給賣光了，還拖了一屁股的債。老母親看他這病沒法治了，也實在沒有錢再給他治了，就流著淚為他準備后事。劉玉虎想，病到了這份上，看來也只有等死了。為了不拖累妻子，他就故意吵著跟妻子離婚，妻子不答應，照樣給他喂湯喂藥，他一揚巴掌，把湯、藥打了一地……夫妻倆抱頭痛哭了一場。鄉政府得知劉玉虎家的情況后，十分關心，專門救濟了1000多元，鄰居也自發湊了1000多元。就這樣，李恒美揣著這些飽含辛酸又飽含人間溫情的錢，送丈夫到南京求治。

幾經周折，劉玉虎被轉到南京軍區總醫院住了院，大夫們為他及時做了搶救手術。此時，他的病已發展為終末期心肌病，藥物治療和一般手術治療已難以奏效，需不間斷吸氧才能維持生命。

嚴重的心臟疾患，把劉玉虎逼進了生命的狹谷，死神離他已不遙遠。

年輕心胸外科專家景華為他妙手換心

心胸外科主任景華和同事們反復分析了劉玉虎的病情，認為只有做心臟移植術，才可能有效地延續他的生命。

心臟移植被世界醫學界公認為晚期心衰病人唯一的有效治療手段。早在1967年12月3日，南非醫生克里斯琴·巴納德就在世界上進行了首例人體心臟移植術。至目前，全球心臟移植已達2萬6千例。我國心臟移植起步較晚，1978年上海報道了國內首例心臟移植病例，此后各地又陸續進行了5例，并取得了成功，而我軍醫院仍是“零”的記錄。盡管心臟移植難度很大，加上劉玉虎做過一次胸外科手術，難題更多，但景華和同事們充滿了信心。景華是專攻心胸外科的醫學碩士，1988年又受國家教委委派赴美國匹茨堡大學醫學院主修了兩年心臟外科，掌握了各種心臟手術技術，并主刀進行了3例心臟移植手術?；氐侥暇┸妳^總醫院后，他和同事們又進行了3年研究，成功地進行了數十次動物心臟移植實驗，完成了大量臨床準備工作，在醫院黨委支持下建成并啟用了具有國內先進水平的心胸外科監護病房。他們進行心臟移植手術的條件，從哪方面看都已具備。

然而，當景華先征求劉玉虎的妻子李恒美的意見時，李恒美一聽要換心，嚇壞了，當晚就帶著劉玉虎從病房“溜”回家去了。

劉玉虎回家后，妻子又送他到縣醫院看，醫生說，不要看了，你就是傾家蕩產也看不好。李恒美急得直淌眼淚。劉玉虎知道后，心一橫：“還是到南京總醫院去換心，就是死了，也比這樣活著好受?！逼拮又缓糜职阉突亓四暇┛傖t院。

景華和同事們在本院心胸外科專家高聲甫教授的指導下，很快擬定了手術方案，精心做了一個多月的具體準備工作。醫院領導要求各科室全力支持，院長祝光九多次召集內、外、技、藥等有關科室專家，對手術前后的每一個技術環節及協作進行了細致的研究和分工。

1994年7月15日，是劉玉虎永遠難忘的日子，也是我軍醫學史上值得記下一筆的日子。這一天，由景華主刀，經過6個小時，成功地為劉玉虎施行了我軍醫院第一例人體異體原位心臟移植手術。移植的心臟吻合后不到兩分鐘，就自動復跳，而且越跳越有力。術后4小時，劉玉虎就清醒過來了，輕輕說了一句：“我還活著?”

無私的愛滋潤著他新的心

術后，劉玉虎靜靜地臥在心胸外科監護病房，科里抽出6名醫生護士組成特護組，晝夜守護著他，幫他闖過感染、排異等一道道難關。

第二天，劉玉虎就開始進食了。細心的護士用勺子喂他吃流質食物，每天要喂五六頓。

第三天，劉玉虎想吃西瓜了，景華自己跑去買了個西瓜抱來，和護士剔去籽一口一口喂給他吃。以后一段時間天天如此。

第七天，劉玉虎就能在護士的幫助下自己動手吃飯了。

劉玉虎說：“為了我，景主任、丁主任，還有科里的醫生、護士，不知道操了多少心，吃了多少苦?！彼嬖V筆者，整整3個月，景華搬張躺椅住在監護病房，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沒有回過家。特護組的醫生、護士輪班，一天24小時不合眼，給他做各種檢查，為他洗臉抹身，喂他吃藥喝水……

當時，劉玉虎因用藥患口腔潰瘍，口服果味鉀時又澀又痛，見了這藥就不肯吃。護士們就像哄孩子似的，哄他把藥吃下去。

劉玉虎成天呆在病房里直喊悶，護士就陪他站在窗口看“外面的世界”，給他講各種各樣有趣的事情，還把科里的一臺電視機搬到他病房里。

劉玉虎還告訴我們，南京軍區總醫院上次給他手術，就減免醫藥費，這次手術，又全部免費，他妻子在這里吃飯也不收錢，景華還常常悄悄地給他妻子塞些零用錢。祝光九院長、孫建久政委一有空就來看望他，還給他和妻子在招待所專門騰了一個房間。前些日子，醫院安排他妻子在食堂做了臨時工，掙幾個錢供上學的兒子用。

“他們都是我的親人，比親人還要好，沒有南京軍區總醫院，我劉玉虎這條命不知到哪里去了?！眲⒂窕⒄f到動情處，眼淚濡濕了眼眶……

他換了一顆心像換了一個人

劉玉虎獲得了新生。到我們寫這篇稿子的時候，異體心臟已在他胸腔里跳動了500天。

他說：“剛剛換過心那會兒，它不聽我指揮。晚上，我想睡覺了，它卻‘咚、咚、咚有力地跳著，害得我睡不著。偶爾，我發脾氣，它仍不緊不慢地不理我，3個月以后，我們就互相適應了?，F在它已完全受我控制了?！闭f到這里，劉玉虎得意地笑了。

劉玉虎還說：“整天和有文化的醫生護士在一起，真受教育。我活下來了，就要活得像個人樣，像醫生們說的，要提高生命的質量?！?/p>

現在，劉玉虎覺得自己活得特別有勁，總想多做點事。去年5月份，經他反復要求，醫院給他安排了份工作，分發技術服務部的百來份報紙，每天兩次，給開工資。他說這活兒太輕，已反復向景華主任說了，看能不能增加點事，好讓他也為別人多出點力。

劉玉虎的妻子李恒美悄悄地對我們說：“他換了一顆心，也換了一個人啦，脾氣不發了，對我也曉得體貼了，還上街為我挑了件時裝，瞞著醫生陪我和孩子到玄武湖玩了一趟……”說著，李恒美笑了，笑得落了淚。個中辛酸甘苦，只有她曉得!

心臟移植真是個奇跡——對劉玉虎來說，是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