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用券

黃衛民

居家過日子，無論過去還是現在，最煩的，莫過于手中的這只籃頭。

現在是上了菜場到處轉，皺著眉頭不知到底吃啥好。過去是拎著空籃在發愁，不知能買到點什么吃。

現在的許多男女，身上皮夾子里的內容很豐富，名目繁多的各式卡，刷的就是瀟灑。過去的當家人出門，皮夾子里也不癟，掏出一大把，都是備用券。

備用券的門類很廣泛，規定很仔細。走進菜場，幾號券是豆制品，幾號券是大青菜，幾號券可以拎條魚，幾號券好去割上半只豬頭。除了吃的，大到棉胎，小至火柴，也都被這小小的紙片“備用”著。所以備用券是家里的寶中寶，開門七件事，一樣也少不了它。有的老太上菜場，從懷里摸出用手帕包了又包的一大疊備用券，顫顫抖抖地舉到營業員眼前：同志，你看是幾號券，麻煩你幫我剪下來。還見過一中年男子，不慎將備用券撒落在地，恰好一陣大風刮過，吹得滿天飛揚。男人急得直跳腳，嘴里一口蘇州話：奈么好哉，一家人家完脫哉!

有了備用券，你也不一定能買到要買的東西，我家門口也有只菜場，我常常要起個大早，去排隊買豆腐。特別是冬天，早上5點鐘就得起身，站在刺骨的寒風里，佝僂著身子排在隊列中，但即使你起的早，只有三三兩兩的人在排隊，開賣時你也得輪上好長時間，因為有“人”早在隔夜就排在那兒了。至所以在人上面打了引號，是那“人”其實并不是人，它可以是一只破籃頭，一條小板凳，甚至還是半截磚塊。那時的人講誠信，只要你有東西放那兒，都能認賬，換了現在，早不知給你扔哪去了!

日子天天過，菜要天天吃，所以備用券也得節省點用。記得有個秋天的黃昏，鄰居說，菜場上來了好幾板車的青菜，不用憑票供應。我人小，反應快。拎了菜籃就出門?；璋档臒艄庀?，買菜的人將那攤頭擠得水泄不通。我是沒本事，只好站在一旁干瞪眼。有個小伙子機靈，將菜籃子頂在頭上，一邊喊張師傅，你要的開水來了，當心燙著，一面擠了進去，再出來時，身上已挨了，無數個冷拳。還有個女人，買好菜好不容易擠了出來，放下籃子，拍著肉滾滾的胸脯破口大罵：有膽子明著來，別暗中下手，偷吃老娘的豆腐，算什么本事……

備用券很小，那小小的紙片只能蓋住一只指甲，備用券很大，它真實地記載著那段難忘的歷史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