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現代漢語書面語的音律特征

陳明霞

摘要：現代漢語書面語具有音頓律、聲韻律、平仄律、長短律等特征。它們相互套疊使用，形成了現代漢語的音律基調。本文分別對以上特征進行了分析。

關鍵詞：現代漢語書面語；音律特征；套疊使用

文章編號：978-7-80712-402-3(2009)04-186-02

關于音律，不同學者給出了不同的定義，吳沽敏，朱宏達指出：節律又叫聲律、音律、上加成素或超音質成份。超音段音位、超音段特征、非淺性特征等等。雖然各學者所用的術語和分析方法不盡相同，但實際上指的是同一概念。音律本是音樂學術語，指音樂體系中音符的搭配關系及其節奏變化的規律。后指語言中語言搭配形成音樂美效應的各種因素及運行規律，包括語音的高低、輕重、長短、快慢、停延以及音質變化等方面。

語言具有音律。美國語言學家薩丕爾《語言論》中說：“語言是我們所指的最碩大、最廣博的藝術；是世世代代無意識地創造愛的無名氏的作品，象山岳一樣偉大。每一種語言本身都是一種集體的表達藝術，其中隱藏著一種審美因素——語音的、節奏的、象征、形態——是不能和任何別的語言相比的?！蓖瑯?，漢語也有音律。漢語使用者進行口頭或書面表達時，為了有效表達語義，在調制音節多寡、聲調高低、停延長短、聲韻配合等方面，往往遵循一定的原則，采取一定的方式。這些原則和方式就是漢語的音律。具體包括停延、重音、節奏、聲調、句調等內容。我們在這里要探討的是現代漢語書面語的音律特征，停延、重音、句調特征主要表現在口語當中，所有這里主要談節奏和聲調特征。

節奏作為文章技法之一，它是指利用語言的音樂性構成語言中比較整齊的抑揚頓挫，使文章瑯瑯上口，鏗鏘悅耳，形成聲音美，從而增強文章的表達效果。調平仄、押韻、注重音節勻稱、句式整齊、運用對偶、排比、反復等修辭方法，都可以形成文章的鮮明節奏。

現代漢語以雙音節音段為主要形式的音頓律特征，由聲調的異同對立統一組合出平仄律特征，由音索的異同對立統一有規律的交替出現構成的聲韻律節奏特征，漢語書面語中整句和散句交錯使用形成的長短律都是現代漢語的音律特征。以下以冰心先生的散文《圖畫》為例對以上音律特征分別進行探討；

一、音頓律

由等音節或等音步語句排列組合，形成語音鏈上的等音長序列和音空，有規律地交替成周期性變化，就產生了音頓律節奏形式。由音節組成音段，現代漢語雙音節詞占據絕對優勢，使漢語語音鏈上兩字一頓、兩字一頓的雙音節音段成了漢語節奏的主要傾向。語流中大量的音段可以是詞，也可以是詞組。雙音節兩兩結合也就形成了四音節，四字格大量出現。形成了現代漢語音頓律節奏的新形式。由于音頓律能增強語言的音樂美，所以文章當中也會出現“2＋2＋1”或“2十3”構成三拍、二拍的五言句；或“2＋2＋2＋1”或“3＋2＋2”的七言句式。在《圖畫》中，漢語音律的音律段特征也表現得很明顯。如“樓前是山上的晚霞鮮紅，樓后是天邊的平原村樹，深藍濃紫”中，“是”是單音節，“樓前”、“樓后”是雙音節，“晚霞鮮紅”、“平原村樹”、“深藍濃紫”則都是雙音節組成了四字格，形成了主謂和并列結構。像這樣形成的四字結構還不少，如“玉宇瓊樓”、“瑤宮貝闕”、“斷瓦頹垣”等?！秷D畫》中“2＋2＋1”或“2＋3”構成三拍、二拍的五言句也有，如“轉過/山坳/來，一片/青草地”。我們在《圖畫》中也看到了“2＋2＋2＋1”的七言旬式，如“信步/走下/山門/去，何曾/想尋/幽訪/勝”，和“3＋2＋2”的七言句式，如“原來是/故家/陵闕，何用來/感慨/興亡，且印下/一幅/圖畫”。也如“難道是/玉宇/瓊樓?難道是/瑤官/貝闕?”

有時為了使句子音節整齊，增強節奏感，排句中的音頓可以壓倒語法結構。如“樓前是山上的晚霞鮮紅，樓后是天邊的平原村樹，深藍濃紫”中的“晚霞鮮紅”為主謂詞組，“平原村樹”是并列詞組。雖然上述排句結構不同，但因為音步整齊，符合音頓律，讀起來很順口，于是音頓律節奏便掩蓋了結構上的不對稱。

冰心《圖畫》將漢語的音頓律特征體現得淋漓盡致，汪文頂曾評價說她的散文“真摯婉約，典雅秀逸，具有獨特的美學價值和極高的藝術造詣”。

二、平仄律

以音高成素為主形成的平聲與仄聲有規律地相間交替或上下語段平仄相對出現，可構成漢語語音鏈上的平仄律節奏。根據調值，陰平、陽平作為平聲；上聲、去聲作為仄聲?，F代漢語聲調的異同對立統一組合，即可構成平仄律，是漢語音律的一大特征。

《圖畫》通篇平仄交錯。聲調和諧。節奏跌宕起伏，富于節奏感和節律美。漢語以雙音節停頓音段為主。兼有單音節和三音節音段以及有雙音節形成的四字格音節。這些音段詞皆以平仄相間，產生了音律美和節奏感。比如，“參天”(陰陰)、“石橋”(陽陽)、“感慨”(上上)、“信步”(去去)、“山門”(陰陽)、“千百”(平上)、“剝落”(平去)、“掩閉”(上去)等。更有周祖謨有這樣的論斷：在漢語里兩個詞并舉合稱的時候，兩個詞的先后順序。除了同是一個聲調以外，一般是按照平仄四聲為序，平聲字在前，仄聲字在后。如果同是仄聲，則以上去入為序。先上，后去、人；或先去，后入。在《圖畫》中就有，如：“掩閉”(上去)、“陵嘲”(平去)、“圖畫”(平去)等。同時，各詞、各上下語段也有平仄相對出現，如：“回過頭來，只一道的斷瓦頹垣(仄仄平平)，剝落的紅門，卻深深掩閉(平平仄仄)”句子上下平仄相互對立?！半y道是玉宇瓊樓(仄仄平平)?難道是瑤宮貝闕(平平仄仄)?”平仄形成對立。同時，在《圖畫》的句子中間也有形成平仄回環對立的，如：“轉過山坳來(仄仄平仄平)。一片青草地(平仄平仄仄)”，前后兩句平仄回環對立。增強了節奏感，富于語言的優美性。又如詩句“四月江南無矮樹，人家都在綠陰中”。前后形成了“仄仄平平平仄仄一平平仄仄仄平平”的對立形式。

三、聲韻律

由音素的異同對立統一周期性組合，形成了同音素與異音素有規律交替出現構成的聲韻律節奏。主要體現為漢語構成詞中的雙聲、疊韻、疊音。還有詞的重疊式及押韻、反復、排比等辭格的運用，都可以形成漢語音列上音色相間、回環往復的聲韻美。

漢語構詞中的雙聲、疊韻，異音求同，同音求異。增強了語言的音樂美?！秷D畫》中“琉璃”、“玲瓏剔透”、“搜索”“剝落”、“參天”等，增強了圖畫的韻致。

“疊音詞不僅可以增強詞語的描繪力，加重文字的抒情色彩。而且由于聲音的疊音，還可以加強語句的音律美?！弊髡哌\用疊音，同音反復，刻意求同，增強了節奏感和節律美。在《圖畫》中作者寫道；石橋是“彎彎”的。剝落的紅門，卻“深深”掩閉，道出了曾經輝煌的故家陵闕的寂寥。

押韻是使句子形成聲韻律節奏的重要手段，它使句子之間形成了一種韻律美，讀來和諧悅耳。散

文句式雖長短不一，但優秀散文中的押韻句也不少見?！秷D畫》就是這樣一篇優秀的散文。如“轉過山坳來，一片青草地。參天的樹影無際?！敝小皝怼?、“地”、“際”押“i”韻。又如：“半山里，憑高下視，千百的燕子，繞著殿兒飛?！敝小袄铩薄耙暋薄白印薄帮w”押“i”韻。

為了增強語言的整齊美，冰心還在《圖畫》中多用排比，突出散文句子的節奏和音律美。如；“回過頭來，只一道的斷瓦頹垣，剝落的紅門，卻深深掩閉”，“城垛般的圍墻，白石的甬道，黃綠琉璃瓦的門樓，玲瓏剔透”。句中連用“……的……”句式，這些排比句子使語言暢達明快，富有節奏感，產生了鏗鏘的藝術效果。

散文中還多用反復增強聲韻熒?！秷D畫》中就有。如：“難道是玉宇瓊樓?難道是瑤宮貝闕?”中兩個“難道是”反復，表現出作者對此情此景的懷疑。又有前兩段句末“何用來感慨興亡，且印下一幅圖畫”，“何用來搜索詩腸。且印下一幅圖畫”中兩句“何用來……，……”形成反復，作者的感慨興亡，都歸于“且印下一幅圖畫”中。行進到最后作者又用了一個反復；“何用苦憶是誰的著作，何用苦憶這詩的全文。只此已描畫盡了山下的人家”這幾句是作者突然在腦海中浮現的兩句詩“四月江南無矮樹。人家都在綠陰中”后發出的感慨。句中反復使用“何用苦憶”表現出了作者得出描摹這幅圖畫的詩句的喜悅和意外，有種“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意味!

冰心散文中所采用的對稱、均衡的句式也增強了語官的節奏感和音律美。如《圖畫》中的“樓前是山上的晚霞鮮紅”，“樓后是天邊的平原村樹”，搭配得很對稱，均衡。

四、長短律

長短律是由長音列和短音列的對立統一形成周期性組合的節奏形式。漢語音律段和整散句就形成了長短律。在現代漢語書面語中，無論是什么體裁的文章，大都是長句和短句、整句和散句交替出現。那么，長短律節奏也就成了現代漢語書面語的又一音律特征。尤其是在散文中，長短律就表現得更為明顯。

散文句式可長可短，整散結合，句數奇偶也無定規。拿《圖畫》來說?！盎剡^頭來，只一道的斷瓦頹垣，剝落的紅門，卻深深掩閉。原來是故家陵闕!”就是“短-長-短-短-長”的長短律表現。又如：“半山里，憑高下視，千百的燕子，繞著殿兒飛?！眲t是“短-短-長-長”的長短律的節奏?！暗皖^走著，一首詩的斷句，忽然浮上腦海來?！笔恰岸?長-長”的平仄律的表現?！秷D畫》中雖然沒有特別鮮明的整段的表現明顯的長短律的句群。但是僅就散文當中的整散句就足以表明現代漢語書面語的長短律音律特征。

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看出：音律段、平仄律、聲韻律是現代漢語的主要音律特征，由音律段和整散句形成的長短律也是現代漢語書面語的音律特征之一。音律段、平仄律、聲韻律、長短律相互套疊使用，形成了漢語的音律基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