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學生作文難的原因

劉艷麗

作文是個大難題,也是讓教師頭痛的大問題。每次作文,學生都有怨言。究其實質,寫作的難點是在于學生的頭腦中沒有明確的內容要寫;即使有內容,在選擇上也是心不由己。要想寫好一篇文章,它要求學生讀萬卷書,還須行萬里路,更須具備心理穩定的素質。對于學生作文難的這種現象,我想聯系學生的課堂作文,從學生“作文選擇心不由己和作文內容言不由心”兩個方面談一談學生寫作文難的原因。

先說學生作文選擇心不由己。

巴金早晨起來就寫作,聞一多卻讓燈光漂白四壁,這是說作家的寫作習慣。寫作習慣卻嚴重地制約機智。學生不是作家,但學生也有自己的學習習慣。比如有些學生愛早晨讀書,晚上做題目;有些學生卻愛早晨做題目,晚上讀書。這就說明學生也有學習習慣。這種習慣是他們在尋找最佳時機中自然形成的。學生課堂作文卻不能按照自己的學習習慣,自由選擇作文的時機。有時剛上完一堂數學課,一道難解的幾何題還在頭腦中盤旋,而語文老師走進來,半截粉筆在黑板上一揮,寫下一個作文題來,限在九十分鐘甚至四十五分鐘內完成,這時的寫作心理就不衛生了,其結果必然影響作文效果,難以進入作文的角色,有時還可以誘發“厭倦作文”的情緒。

《普通心理學》用“疲勞曲線”揭示了人體的奧秘,一個人一天之中,神經有時處在興奮的狀態,有時處在抑制狀態。處在興奮期,學習工作的效率最高,處在抑制期,學習工作的效率最低。興奮與抑制總是曲線循環,周而復始。我們把學生課堂作文時的精神狀態也作個簡單的分析。學生的學習時間可分為早晨、上午、中午、下午、晚上五個階段,根據“疲勞曲線”顯示,在課堂作文時,精神處在興奮期的人,約占全班人數的五分之三。但學生是一個群體,長期過著共同的學習生活,其興奮周期也容易接近,因此,課堂作文時,處在興奮期的人可能多于五分之三,也可能少于這個比例?，F在假設處在興奮期的人數占作文人數的二分之一,另一半人數還處在抑制期期。處在興奮期的那一半人的作文成績必然優于處在抑制期的那一半人的作文成績。那些處在抑制期的人當然想在自己神經興奮期來寫了,然而,教師站在講臺前,是不受“疲勞曲線”的影響的,專等作文交齊,容不得學生自己選擇作文時機。這是作文選擇心不由己的原因之一。

課堂作文,無一不是命題作文。雖然有些命題是給材料作文,但這種給材料,是繩索上的活扣,越拉越死,最束縛作文者的觀點和選材了。一個命題,就是一個圈子,把學生固定在一個圈子里作文,比“戴著鐐銬跳舞”(聞一多語)更加艱難。因為“鐐銬”鎖住的只是詩歌的形式,“圈子”圈住的卻是作文的內容。作文命題和寫作過程,有著極不和諧的一面。寫作的過程,就是把已學過的語、修、邏、文知識綜合運用到某種具體的載體中去,這個載體又是作者的社會實踐或生活閱歷與自己的思想觀點、情感因素的復雜組合。其中,知識、實踐閱歷、思想情感三個要素缺一不可。一個作文的命題,很顯然是對這三個要素作出嚴格的要求和限制。對知識的要求,具有科學性,也是公平的。因為命題的難度,總是根據獲得知識的程度來確定的,而做同一命題文章的人,又都是學歷相等的學生。對實踐閱歷和思想情感作出限制,就不公平,一個班(考試時往往還是一個區)幾十號人,雖然學歷相等,年齡相仿,但由于每個人的生活環境、性格特征以及社會教養不同,他們的社會實踐、生活閱歷、思想觀點、情感基因等,也決不可能相同。一個命題,就強將這些非智力因素不同的學生拉進了同一個圈子里來作文,有一部分人就會得心應手,而另一部分人就苦不堪言。即使苦不堪言,也不敢不按命題的要求來寫,這是作文選擇心不由己的原因之二。

學生的作文,一般都是在教師的指導下進行。教師的指導,一方面傳授了寫作技巧,是學生獲得寫作知識的最佳時機,另一方面能激發學生的寫作興趣,喚醒積聚在學生頭腦中的各種素材,使他們迅速的進入作文狀態。這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寫作能力的提高,但客觀上也制約學生的選材和構思方面的盡情發揮,有遠功而無近利。教師的指導,總是要比學生的能力高一級,意在“取法乎上,得之于中”。學生往往會把教師的“高指導”理解成高要求,思維就在老師的暗示圈子里僵持著,老半天也醒悟不過來。臨近交搞,只好東拼西湊,畫虎不成反類犬了。教師又不可能不指導。若不講,從遠處看,那些審題立意、謀篇布局、神形聚散、人事合一、理論相彰之類的作文知識和那些以小見大、烘云托月、刪繁就簡、敘議結合、扣人心弦之類的寫作技巧,學生從何獲得,又何時領悟呢?從近處看,只有一個光桿題目,學生又會覺得徒手抓刺猬,不知何處下手,兩眼瞪著黑板,一籌莫展,最終還得請教老師,在老師的指導下完成任務。這是作文選擇心不由己的原因之三。

課堂作文,是自有教育以來逐步形成的一種老套路。用它,已培養了無數的文章好手?？梢?這種套路,老則老矣,生命力卻極強盛。雖然許多教師同情學生的這種作文處境,常有自由作文、課外作文、周記作文、假日作文、無限制課內作文等形式的花樣翻新,讓學生暫時擺脫一下課堂作文的困境,吸一口自由創作的新鮮空氣,但是,命題作文的形式,并不因為老師的同情就終止。在考卷的尾題如法定一般屬于命題作文且分值誘人的教育現實中,教師必定恪守陳規,使它長期延續并光大下去。作文選擇心不由己,是教育改革的春風吹不到的“玉門關”。

再說學生的作文內容言不由心。

教師在審閱作文時,對立意好的文章便格外垂青。學生從作文知識中也得知立意的重要意義。但是老師眼中的立意和學生筆下的立意往往有些差異,前者側重主題的統帥作用,后者側重主題的政治意義。學生看清了題目之后,就“意在筆先”,決定提煉一個什么樣的主題了。主題的確定,只有一條途徑可走,毛澤東說:“人的正確思想,只能從社會實踐中來,只能從社會的生產斗爭、階級斗爭和科學實驗這三項實踐中來?！备郀柣苍浾f過:“主題是從作者的經驗中產生,由生活暗示給他的一種思想?！边@就有力的證明了社會實踐是主題來源的唯一途徑。學生在根據命題暗示而提煉主題時,有兩種可能:一種,提煉出來的主題是對社會實踐的理性認識后的結果:另一種,提煉出來的主題不是對社會實踐的理性認識后的結果。前者叫做主題明確,后者叫做主題模糊。主題模糊的人,本來就把生活和認識分了家,因此,他在行文過程中,對題材就無所謂“馴”,無所謂“不馴”,只憑主觀的推測,把母豬寫成了大象,還自以為想象大膽。這類產品,無論怎樣精雕細刻,也只能立于“偽劣”之列。例如,有個初一學生寫“我的父親”這個文題時,父子關系寫得似親非故,似友亦敵,叫人啼笑皆非。后來我才得知他從小沒了父親,從未受過父愛和父教,通篇題材都是根據“嚴父慈母”這個詞“想”出來的。他認為父“嚴”必定和母“慈”相對,母親的慈愛與寬容必定和父親的冷漠與嚴肅相對,但自己與父親畢竟血脈相連,父子的感情也應是天生的,和朋友那種后天性的友情有區別。從這種認識出發造材料,哪能不令人啼笑皆非?主題明確的人,作文又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照著自己的社會實踐和對社會實踐的理性認識去寫,好的作文都是出自這些人之手;另一種是放棄“生活暗示給他的思想”不用,偏要寫些對社會實踐缺乏理性認識的東西,這類作文也往往掩蓋不了捏造題材的假象。例如,有一篇“我的理想”(初三作文),文中寫道:“我將來一定能夠征服太空?！蔽抑肋@個學生的理想并不想做太空飛行員,他成績平常,只想考個技校,學一門實用技術,做個普通的勞動者。但作文中,卻寫了一件和自己的實際理想毫無關聯的事件,也將實踐和認識分了家,結果形式雖華麗,“理想”卻如太空人一樣飄渺超脫,找不到“我”了。其實,做個普通勞動者的理想并不差,后來我問他為何不實寫,他說,怕立意平淡,沒多大意思。一個“怕”字,就道出了寫假的緣由,也表明了學生對立意的曲解?；蛞驔]有生活和對生活的感知,矯情做作,或求立意深遠,不表真情,是作文內容言不由心的原因之一。這類作文,假話連篇。

文題擺在前面,主題含在心中,材料還要到記憶的倉庫中去尋找、選擇。窮家還有三擔家什,一個倉庫可供選擇的材料又何止“三擔”?究竟選擇些什么材料放到文章中去才好呢?總不可能把所有的凡能為中心服務的材料都寫進去吧?同類題材的篩選中,學生決定取舍的因素很多,主要是價值取向因素和信心因素。學生對題材價值的認識往往受到語文課的德育教育的影響,認為好的主題,就是要好的材料來表現,好的材料才能再現好的主題,產生諸如此類的膚淺認識。究竟什么材料是好材料,卻不能從范例中獲得啟示,只能從題材的表層意義去推斷,黃金要比木頭貴重,列寧咳嗽一聲,比班長說一籮筐還有威力。這就是學生作文時的價值取向。從這種價值觀出發,作文者在選材時,往往“登泰山而小魯”,見磬石而不見金沙。寫入作文中,便非國家級大事不舉,非偉大名人的言論不引,一心用這種大套子作成的氣球,把主題高飛到天上去,還自以為中心明確,材料典型,說服力強大。比如,我讓初三的學生寫了一篇關于捐助“希望工程”的“愛的奉獻”的命題作文。寫這個文題,本來可以把同學們捐贈錢物的具體事跡寫一寫,把自己對此活動的認識表一表,憑借初三學生的寫作功底,完全可以寫出一篇感人的作文來?？墒?多數學生寫的卻是從報紙、電視、廣播等新聞媒體中了解到的事例,并加上評論:“只要人人獻出一點愛,世界就會變成美好的人間?！鳖}材之大,引用之多,大出我的所料。這種價值取向偏差太大,偏離了自己的生活和體驗,妄求有得,其實是失。學生在選材時,還存在著有沒有自信心的問題。從中學所學的范文來看,主題有大小之分,題材也有大小之分,一般來說,多大的題材,就表現多大的主題,要表現大的主題,就是把選材的品位提高,只有把握好了尺度,小題材才可以表現大主題。

學生在作文中,對大的題材比較有信心,對小的題材普遍缺乏信心。雖然以小見大的方式,課堂上講過不少的例子和理論,但在實際操作過程中,學生卻生怕把握不住鞋的尺碼,流于庸俗,載不住主題,得不到高分。這不僅對自己的能力缺乏信心,而且對小的題材也缺乏信心。與其沒有信心冒險運用同樣沒有信心的小材料來“見大”中心,不如寫那些自己雖不熟知卻有典型意義又保險值高的大材料來“放大”中心。學生出于這樣的價值取向信心不足兩種原因,作文中,便盡寫些大事件、大人物、大道理,而對這些大事件的背景,大人物的思想,大道理的內涵又缺乏應有的了解和分析,夸夸其談,惑人耳目,是作文內容言不由心的原因之二。這類作文,大話連篇。

由于觀點和選材被命題嚴格限制,或者由于對所選素材缺乏由感性認識到理性認識的升華,因此,學生作文時不是束手縛腳,言而無物,便是蜻蜓點水,言而不及義。下面舉一個“好”的例子來作些簡短的分析。

我總以為: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不虛偽的。所不同的是只是虛偽的程度而已。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童年時的那份純真已離我而去,隨之而來的卻是虛偽。如對我認識的一個人(此句有病,引者注),明明這件事她做的不好,我卻會礙于我們之間的情面而硬是說:“這件事她做的多么好!”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好在我嚴于自剖,勇于改正錯誤,所以我也有不少知心朋友。雖然如此,虛偽,它還是或多或少淹沒了真正的自我。以后,我一定要努力改掉,尋回我失去的那份純真,以獲得更多的朋友。

這段話抄自《語文月刊》1995年第5期總158期“習作園地”郭丹珍的《虛偽· 驕傲·勤奮—說說我自己》。全文五段,結構是總分總式;中間三個分論點,布局是并列式。所摘是第二段,即第一個分論點,說“虛偽”。文末有薦評:“……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學生佳作?！边@是一個言過其實的評語。只要稍一細心,就不難發現摘出來的這個分論點,空洞得幾乎無物。所引段首一句,初看像是分論點,看完全段之后,才發現它不是分論點(第二句才是),只是一個又空又大的帽子而已。再總觀全段,段中所寫的“虛偽淹沒了自我”,例證實在太少,而至于后來“努力改掉,尋回純真”之語,找遍全段以至全文,也看不到究竟怎樣“改”,哪里“尋”的實際內容。這些內容恰恰是該文最具說服力的,竟然避而不談了!對“嚴于自剖”,也只是輕描淡寫一筆而已。這樣以說教代行動,以口號代真情,叫人如何認識“我自己”?“說虛偽”的分論點,接近一只空殼。這類作文(不單指以上所引的“說虛偽)只涉及一種超然的人生態度,未顯示對生活較深層次的感知和思辨,光有中心突出于前,而無論據陳述于后,可以說是隔靴搔癢,理不服人。還有更嚴重的,甚至脫離思想實際,無的放矢,空發感嘆,濫發議論,有熟練的寫作技巧,卻無”生活暗示給他的一種思想“,只好”避己之短,揚己之長“,在形式上下工夫,在技巧里轉陀螺,做一篇漂亮的文字游戲。這是作文的內容言不由心的原因之三,這類作文,空話連篇。

作文內容假大空,既是高年級的流行感冒,也是低年級的小兒鼻涕?？墒?教師在批改作文時總覺得有年紀越高,說假話、大話、空話的現象就有越嚴重的趨勢。其實,這是由于教師注意心理發生了遷移。對低年級的作文,教師注意的側重點是形式上的優缺點,如語句是否通順,前后是否照應等等。對高年級的作文,由于高年級已習熟許多技巧,形式上的缺點已不常見,教師注意的側重點便轉到內容上來了。這種注意遷移反映了教師對學生的殷切期望,也反映了教師對作文教學的某種困惑?？傊?作文內容假大空,是中學生作文的一種綜合癥,病根就是缺乏生活真知,言不由己。

以上分析,就是學生作文選擇心不由己,作文內容言不由心的原因。在分析中,我們依稀看到了學生“作文愁”“作文難”的苦臉。

收稿日期:2009-10-14

作者地址:海城市職業中專114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