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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迦巴瓦峰下:雅魯藏布大峽谷考察

2009-06-11 10:22
西藏人文地理 2009年1期
關鍵詞:雅魯藏布大峽谷

盡管科學家已經數次實現穿越考察,并且有旅游業積極進入,人們對雅魯藏布大峽谷的了解仍然有限。由于是地質運動的集中點,這里成為一個特殊的山地地貌單元。

新中國建立前,南迦巴瓦地區曾是未經科考勘探的空白區域。曾經到過這里的人們會以記憶作為對比,從觀景臺望去,南迦巴瓦山體的表面冰雪已顯得有些單薄,雪線比起上世紀明顯升高。在大峽谷地區,南迦巴瓦對于登山、科考、觀光者最具有號召力,因為它就坐落在雅魯藏布大峽谷的大門,在地理位置上是最易為人所眺望的雪峰。由于雅魯藏布大峽谷景觀的獨有性,以及是聯系魯朗、墨脫等一系列旅行線路的紐帶作用,旅游建設正在這里進行。傳統上一直作為墨脫、察隅等地物流中轉重鎮的派鎮,不僅是進入大峽谷的入口,也將成為未來現代化的旅游接待中心,旅游業的到來也使大峽谷中的生活向新的面貌轉變。

不確定的歷史

當旅行者在大渡卡——這座坐落在雅魯藏布江邊的工布王要塞遺跡前,面對一座仿佛伸手可觸的龐大云柱,這巨塔狀的云柱意味著他正身處從印度洋流動而來的水汽通道中。大渡卡下,江流中心的魔鬼島,是構成大峽谷傳說故事的一個重要部分。人們會在冬季水淺的時候,涉水過去豎立自制的經幡。

蓮花生的事跡,是人們把大峽谷的時間與事物串聯起來的主要線索。這些故事中主要的一個,是蓮花生與魔鬼阿窮的斗法。據說,阿窮曾以碉樓為據點(至今在巴松錯一帶可見),在這一帶吃人作惡。蓮花生到達峽谷中時,變作一個8歲小孩,也許是想引起阿窮的輕敵之心。但是,當蓮花生見到阿窮時,阿窮正施法變形為龐大身軀,一只腳踩在章松(多雄村對面的獨峰)山巔上,一只腳踩在南迦巴瓦峰上,上半身已聳入云中,見尾不見首。蓮花生仰頭看見,覺得棘手,當即遁人眼前的一個山洞,跳入洞中時的“嗵”的一聲,據說就是后來這里的村子“吞”得名的來源。蓮花生大師就此閉關不出,修煉3年。與此同時阿窮不知何故,即不遠遁也不挑戰,只在附近躲避。3年修煉期滿,蓮花生將手中金剛杵往頭頂一擲,這金剛杵便穿山體而出(據說至今在這處隱修洞遺跡生火時,金剛杵打通的洞穴還能冒出煙),打擊阿窮。后者倉皇中被迫逼到加拉白壘雪峰下,逃無可逃,中蓮花生所射飛箭而死。被分尸處理的魔鬼阿窮,頭部安放在直白村對面的峽谷峭壁上,也就是今天成為一處景點的一塊酷似骷髏頭部的巨石——“魔鬼頭”,在崗派公路上看去,它仿佛有一副沮喪驚恐的神色。阿窮的心臟則被鎮壓在魔鬼島上,皮變成了大渡卡懸崖下的草地,以后成為人們賽馬的場所。

蓮花生修行圣跡在峽谷中歷歷皆是,在格嘎村附近的當久頗章轉山道上,一塊形如女腹的大石也依傍著圣跡,被人朝拜,成為生育的象征。在大峽谷,人們對事物的理解,除了生存利用的范疇便直接指向神話,自然事物、包括人體的各個部位都對應于某種神秘觀念,成為符號和象征。人們對事物與傳統的解釋,通過符號和象征聯系起來,成為人們在大峽谷世世代代的生存秩序的一個內在構建因素。生存在嚴酷的自然環境中,人不知不覺走近這些象征。人與自然界之間薩滿式的關系,同世界上許多古老文化一樣,成為建立社會秩序的主要特征,也使資料不充分的、不確定的峽谷歷史得到了一種被后人想像追溯的途徑。

面對大峽谷地區很難線性描述的歷史,我們也感到不愿在空白的部分用神話填充,盡管在我們面前,大渡卡臨江的峭壁上就屹立著工布王要塞的遺跡——這至少代表著一種可以被確定把握的現實世界中的歷史,但是它留給我們的信息仍然是殘缺不全的,不連貫的,并且也在漫長的歲月中傳說化了。

大渡卡一帶,曾經是工布王與波密王的戰場,這場后人已經無從了解更多的戰爭以工布王的戰敗結束。在今天,歷史上那個工布政權存世的少量殘跡中,最令人感嘆的是工布王的石像,坐落在丹娘鄉一個雜亂的農院里、一間儲物室般黑暗的小屋中,只有零星的香火供奉著這位武將裝束的君主。

近十年中,派鎮如同一株細小沉默的珊瑚,一點一點緩慢司機和背夫,多吉這樣說。各種營生,比如農民、伐木工、的身份也隨著每一種營生的季節性而轉換。

派鎮的形成

派鎮的旅游觀光車隊宿舍天不亮就開始忙碌,腳步使木頭地板與樓梯頻繁響動。站在遍布灌木的派鎮后山上,能看到派鎮全貌。對面一輛卡車正準備渡江,由于沒有船工,只好不斷鳴喇叭報信。從這里能望見魔鬼島,船到了那里就不能再繼續行駛,之后就是礁石叢生的激流區。

派鎮是雅魯藏布大峽谷的門戶,也是背夫們徒步墨脫之行的起點,在近30年中,官的豐霉作用一盲縣墨脫的物資轉運站。2000年時,現在可以走的幾條小路還沒有出現,主要的丁字街道過去是土路,一到雨季就滿是泥濘,只有墨脫辦事處的幾間鐵皮房,以及圍繞著辦事處的一些百姓的木板房坐落在這里。近十年中,在這里居住著門巴族和珞巴人、藏族、漢族,回族,派鎮如同一株細小沉默的珊瑚,一點一點緩慢地擴展著它的作用與面積。關于派鎮的原始資料很少,有關的記述也是只言片語?!芭伞钡淖至x,一說為“到來”,一說為“留下”,傳說是蓮花生大師命名。派鎮周圍村莊的名字在當地傳說中,都是因蓮花生大師在此地宏法并留下眾多圣跡而得名。

幾乎每天傍晚,派鎮旅游接待中心的年輕服務員們與他們視為大哥的扎平一起,會沿著往大渡卡方向的盤山公路例行散步。扎平在碼頭工作,駕駛從八一到派鎮的游船。從上行的坡路上看去,只有幾處微弱的燈光顯示派鎮的存在,雅魯藏布江的寬闊江面卻因為水的反光,在黑夜中更明顯一些。從遠處疾駛來一輛摩托車,車燈的光柱在峽谷中晃動,車上緊擠著坐了3人,并且唱著歌,仿佛對盤山夜路可能有的危險毫不在意,貼著懸崖往派鎮飛弛而去。稍后,一頭雄壯的黑牛無聲地矗立在公路中央,仿佛是夜晚的一部分般不易察覺,但從沒有夜間過往的車輛與它相撞的事發生。散步中,人們的話題涉及在派鎮工作與生活時的孤獨感,以及獲知當雄地震消息后的一絲緊張,并且努力用玩笑排遺,這些玩笑都與愛情有關。夜晚的寒氣中,一個來自四川丹巴的年輕女服務員說,路過的人與留下的人感受是不一樣的,但是都會說這里的景色“很好看”,在“好看”這一點上,達成簡單的共同點與溝通。

從高地上望去,派鎮作為未來的旅游中心的建設已具雛形。在不遠的將來,這里將會成為一個功能強大的旅游基地,為科考工作者與旅行者提供服務??茖W家楊逸疇、楊勇等更希望這里出現一座作為青藏高原科普教育基地的博物館,或者為紀念大峽谷被發現、論證與命名一事建立紀念碑。將在這里修筑的現代設施,會使人類在大峽谷的活動更為方便。旅行者將會真正在這里“留下”,而不是匆匆休憩后就離去,他們將在這里享受到峽谷夜晚的酒吧、主題營地等時尚旅游的氛圍。

35歲的張文恒1996年第一次到派鎮。在他的記憶中,當時這里做生意的只是回族人,主要售賣繩子等背夫用品,他說,“他們在背運物資的時節一開始就來,

完了就撇”,這個時節是6月到10月,回族人“人來人往的在派鎮也占了三分之一”,然后是門巴族與四川人。從1996年到現在,最明顯的變化是回族人逐漸少了,藏族人逐漸增多。四川人則多是做飲食生意,門巴人也在派鎮參加經營,并且也是季節性的,開山就從墨脫出來,10月份就回墨脫過冬。四個民族之間在開山后、物資背運時節的流動,基本上就構成派鎮的社會生活格局。大概在2003年,張文恒覺得派鎮開始有一種外觀上的明顯變化?;?、漢商人向門巴族售賣時髦的服飾,少男少女開始有比較現代的打扮,店面商晶也開始有了變化。但是促成派鎮人氣較為繁榮起來的一個重要原因,張文恒覺得是2000-2001年解放大橋的修建,他認為那是變化的開始。

背夫的貢獻

大峽谷中的各種營生,比如農民、伐木工、獵人、采菇者、司機、背夫往往在一個男人身上重合,他們的身份也隨著每一種營生的季節性而轉換。當捕獵被禁止,蘑菇也沒有過去那么多了,曾經無序的伐木業也被法律限制,人們的生存技能的一部分被擱置了,傳統的野外生存技巧中有一些也許中斷了。大峽谷中的“男人現在大都是司機和背夫”,多吉這樣說。

在過去的12年中,丹增才旺曾經是索松村的村長,現在是雅魯藏布江上的擺渡人。由于家里勞動力已經夠了,他不用參與農活。每天都有人和車輛需要過江,但都有大致規律的時間,過江的車輛包括拉載建筑材料、木料、石材的貨運汽車。在派鎮擺渡的船只分為大船、小船兩種。小船由索松在內的四個村莊每年每戶輪換經營,四個村子湊齊八千塊錢,作為船工1年的工資。17米長的大船,則固定由丹增才旺負責,并與另一個船夫達旺羅布輪工,渡江的收費是1人5塊到10塊不等,小型車輛冬季40元,大車和重車100元,在夏天漲水期時價錢則要稍高一些。由于雨淋風吹容易朽壞船甲板的木頭,每年需作更換。

在夏季,丹增才旺會忙碌一些。冬季則很少有人渡江,索松等村的人冬天也很少出門,只是不時有運輸車輛。在冬天,雅魯藏布江的水流要緩慢一些,一個柴油發動機就夠用了。夏天則流水湍急,必須動用兩個柴油發動機,否則船就會往下游漂下去。每當2、3月份時,春天的風沙在江面上彌漫,丹增才旺的眼睛經常被沙子困擾。但即使風沙大的天氣里,他也會看情況開船,需要過江的人事先手機通知他。作為“大峽谷的男人”,他也做過背夫,隨部隊、科考隊進入過大峽谷8次。有時,他會夢見風沙很大時自己在江上擺渡的景象。

由生活在基層的人的體力、意志所承載的壯舉不應被人們忘記。這樣的壯舉中最富于代表性的,也許是2000年墨脫解放大橋的修建。在中國各個地區,許多地方都有這樣的故事:民眾的集體力量承載起一樁看似不可能的任務,成為令人感動而又迅速在時間中湮沒無聲了的人類勇氣和意志力的象征。也許會有人動用如椽巨筆,來書寫一部工程史,對這些來自集體力量而又平凡普通的建筑物進行集中呈現,這樣的建筑史將必然不同于人類文化中那些經典建筑物的歷史。

2000年6月一個夜里,奉上級命令在墨脫度過了冬天和春天的張文恒,正準備入睡,忽然聽見類似轟炸的巨響。上游因易貢湖泥石流形成的堰塞湖潰決,洪水將經過這里。人們估計不到水會漲到什么位置,事先接到預警后組織民眾與物資轉移。暴瀉的洪水不到十幾分鐘時間,就洶涌遠去了。第二天張文恒隨部隊去查看大橋的情況,這座墨脫與外界聯系的惟一通道片甲不留,只有一根鋼索的一端還系在岸上,另一端在水中巨蟒般擺動。水退后,兩岸光禿一片,樹木全被沖走,只剩下大小碎石,最大的巨石有汽車大小。所幸受損失并不大,因為江兩邊陡峭,沒有農用土地,人的居住地離江也有距離。張文恒記得,洪水退卻后,曬干的泥土是金黃色的,加之江邊沖刷的痕跡與水流的激烈,他覺得這一切“又恐怖又壯觀”。

舊的解放大橋沖垮后,政府決定立刻重建。由成都路橋公司承建,2000年夏天開始動工,2001年就竣工。這次修建幾乎動用了大峽谷中的所有人力,林芝地區自然不論,從日喀則地區招募民工2500人,山南地區1500人,拉薩地區1000人,包括內地的民工,由重型卡車源源不斷運送進來,從派鎮往多雄拉山口一帶,至少布滿了3千個彩條塑料布搭建的簡易帳篷。派鎮車輛與人流來往不停,每天至少有500輛卡車流動,張文恒說,“像個戰場”。由此開始了人類的一次偉大的徒步運輸行為,從7月開始起運,900噸物資全靠人力運送。由100個人左右不等的小組背負成噸的組裝鋼索,方法是隔1到2米繞一個圈由一個人背在肩上,前面的人看見后面的人是一個很小的點,在經過懸崖時,人們把鋼索都放在同一邊肩膀,換肩膀時必須所有人一起換。如果前面的人失足,后面的人就可能會跟著摔下懸崖。有人體力不支放棄,有人在事故中遇難。當時是8月份,正是雨季,每背送一次,人們來回需要走15天。許多背夫是一家三代都參加其中,長輩對晚輩說“你也去吧,墨脫的人太辛苦了?!北乘完犖橹胁粌H有藏、漢、回、門巴四個民族,還有來自四川的彝族與土家族。張文恒覺得,自己的語言無法形容那個壯觀而艱辛的場面。

參加這次解放大橋修建的,也有玉松村的格桑與多吉兄弟兩人,當時他們要從轉運站碼頭背著水泥和鋼筋,走到大橋施工現場,需要步行4天。

新旅游時代下的人們

大峽谷兩岸的村莊,每家都用“牛頭牌”酥油茶機打制酥油茶,并且普遍使用青海產的“時風240”拖拉機。在江北的索松村,曲珍是理清索松村(意為“三角地”,自然也是蓮花生大師命名)各家與各家之間關系的一把鑰匙,但所謂的“理清”并不是件輕松事。村東頭是曲珍丈夫姐姐家的新房,村腹是她娘家,靠西一點是她弟弟家,西面進村路口旁又是她姐姐家,照她這樣老公的親戚和媽媽的親戚般“圈”下去,總共才20戶左右的索松村就快成一家人了。曲珍也許是索松村最快活、最富態的主婦。當幾乎所有的村民都在南迦巴瓦這塊日漸清晰的大背景前,進行冬季來臨前的翻耕、施肥和播種等節目時,她卻依然留在家中,一邊帶著自家弟弟的小女兒白瑪丹增,一邊為人住的我們提供家庭旅館式的服務。

曲珍能夠提供的服務也就是為住客做飯,對于曲珍的廚藝只能這樣評價可以不注意她所做飯菜的味道,但可以記住她做飯時的情形。在太陽的光束移動其中的老廚房邊,向東依次有稀疏的蘋果樹,堆積著木材的鄰家后院,大片被低矮野桃樹圍映的農田,以及遠處的南迦巴瓦峰。廚房的南側是一道矮石墻圍著的菜地,北側則是曲珍家新建成但還未人住的漂亮大屋,開滿雛菊、月季和芍藥的狹長庭院里正對著廚房的木門,那里常有一只老得掉毛的白狗踱來踱去。

在這間廚房里,曲珍首先在那同樣老舊的石頭灶上生火燒茶,然后是烙制小麥薄餅,接著她會在菜地里摘來一些冬寒菜的嫩葉和蔥,這兩樣一般是和臘豬肉片一起燒湯,有時是幾棵白菜和萵苣,和著紅燒肉

罐頭一鍋煮。最后曲珍會用一個石臼調制蘸水,用自家的辣椒和產自赤白村的花椒一起搗成碎末,加上鹽和清水即成。大峽谷人的口味偏好辛辣,辣椒配制的佐料是每天必備的。夕陽的時候,從門外射入的光線打在曲珍的左臉,而從墻頭與屋頂縫隙進入的陽光,則以光柱的形式照亮那一溜溜掛在木梁上的物件,有蒜、干奶酪、臘肉、塞滿豬油的小肚以及各式各樣的袋子,常年的煙熏火燎,為這些事物鍍上豐實的色澤。

接待我們的幾天,家里都是曲珍一個人。一隊進入大峽谷北岸進行旅游開發考察的隊伍,剛把她的老公晉美請作背夫帶走了,同時被帶走的還有他家的拖拉機,這也是曲珍未和其他村民一起冬播的主要原因。曲珍顯然很滿意這幾天的偷閑,在院子草坪上喝青稞酒的時候,又唱又跳的曲珍一會兒拿出兒子的照片,一會兒又穿上為工布新年準備的價格幾千元的新衣服和飾品……喝得有些高興的曲珍指著身后的南迦巴瓦說“我們家的”。

照片上曲珍的兒子確實有些不像藏族,但曲珍很為他自豪。她解釋說兒子四年級后就到內地上西藏班,一直到大學畢業,先后在武漢、廣州和南京三地生活過,現在工布江達縣巴河鎮當民警。說到這里,曲珍指著我們在這次采訪工作過程中磨損的牛仔褲上的破洞說“流行,我兒子褲子上也有洞?!鼻溥€有一個女兒在八一鎮上高中,和哥哥一樣,他們都只有在偶爾過節放假時才回到索松的家。

像曲珍和晉美這種只有一對中年夫婦在家的情況,索松村并不多。與村里在家人口較多的其他村民相比,曲珍家的經濟重點已經從農田轉向了家庭旅館和經營小賣部。隨著大峽谷旅游熱的逐步興起,原來集中在雅魯藏布江南岸一帶的游客,近年來也出現向北岸逐步分流的趨勢。事實上,沿北岸一線的徒步線路具備看山角度更佳、路程適中、難度較小等吸引人的優勢,尤其是對于大眾型短程觀光客來說,北岸的峽谷田園及森林等景觀,也足以讓他們歇息幾天。最關鍵的是,這一帶未來的度假村、觀景臺、接待中心等已經進入規劃,派鎮渡口處還將建成一座跨江公路橋。這所有的一切,對于曾經做過背夫,并對這一帶路線十分熟悉的晉美來說,經營家庭旅館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當大峽谷的生活面貌也必然隨現代社會而改變的同時,傳統的野外生存技巧中有一些也許中斷了。同時,經營家庭旅館對于大峽谷中的村民來說,成為一個好的選擇。

旅游對索松村村民潛在的影響,也可以從適婚青年的年齡上看到一些變化。與曲珍家兒子年齡差不多的扎西,以及其他一些未能走上求學之路的青年,按照以往的鄉村生活節奏,本應結婚成家并有小孩的他們卻仍然單身。扎西告訴我們:“現在結婚是有點早,想多掙些錢,把條件積累好一些?!睆乃竦谋磉_中也透露出另一個事實如今留在村里的女孩也不是很多了,或者讀書工作在外,或者選擇進入旅游公司,像他妹妹白珍這一代的女孩,大多在派鎮、沿線的碼頭當服務員或導游。她們同樣不想過早地留在農村。

索松村與江對岸的玉松村,在生活環境方面有清晰差別。處在三角形臺地上的索松村氣溫較低,農作物品種少了很多。玉松村則氣溫較高,農作物包括了西瓜、辣椒、玉米等多樣的品種,在如此近的距離中,大自然就界定了兩者的生存環境。生活在索松村,曲珍需要乘坐渡船才能到派鎮,接觸到較多的社會關系,人們到派鎮訪友、喝酒,打牌。隨著時間過去,派鎮逐漸成為附近所有村莊的社會交往中心。

從大渡卡開始,雅魯藏布江的流速變快,礁石開始多起來,船只到達不了這里。大渡卡下是玉松村的土地。這座只有38戶人的村子2002年才通電。格桑家墻上懸掛的熊皮與狐貍皮,暗示著主人早年的獵人生涯。在格桑的記憶中,玉松村面前的江水以前的水平線比較明顯,現在他覺得在向下游傾斜。格桑的弟弟喬瓦多吉,曾經在派鎮小學當過9年數學老師,現在在家務農,在我們的采訪過程中擔任我們的翻譯。在他的右手上,一直戴著游客送給他作為紀念的一串天珠手鏈。

格桑的另一個弟弟格桑達瓦家的房檐下,“長”著一只令人印象深刻的巨大蜂窩,長約1米,寬70公分左右,像一副掛起來的盔甲。這只蜂窩5年前開始出現,蜜蜂們春、夏回來采花粉,冬天離開“上山”。如此碩大的蜂窩在這里是福氣和好運的象征。在不遠的將來,公路會修到玉松村,這里還將建立“觀景臺”?!奥糜胃闫饋砗髾C會多了”,多吉說,他最近的計劃是“搞家庭旅館”,并且“想去內地轉轉”。

作為藏東南“最好的地方”,林芝地區的科考和探險活動日漸頻繁,這也為包括司機鐘延興等在西藏生活若干年的四川人帶來了機遇。

四川射洪人鐘延興今年已經52歲,從1974年起就在日喀則地區當兵,1989年退伍后回射洪生活了4年半,所在單位破產。當時他的姐夫在林芝,建議他也到林芝生活——這個時間與張文匾、格桑的敘述相合,正是林芝地區開始經濟發展與旅游建設的時期,各種工程可以為作為司機的他帶來工作機會。2000年3月,鐘延興參加運輸隊伍徒步前往墨脫,身體的透濕與寒冷,是鐘延興對墨脫之行的第一記憶。隨行的背夫們以1公斤27元的價格背運物資,即使是雨季,過程中也不能打濕貨物。必不可少的困擾還有著名的螞蝗,人們驅逐它們的辦法是在床的周圍灑鹽。迄今鐘延興進入墨脫至少有40次,墨脫人也都認識他了,門巴人的酒量帶給他震撼。2003年,他剛到派鎮時還聽說有人遇到熊,現在卻幾乎沒有聽說過了。盡管人的肉眼能看到的自然界的變化不大,但今年雨季來得早而且長,夏天明顯更熱了。形形色色的旅游者來到這里,聽鐘延興這樣的司機們講述對不同旅游者的各種行為的印象會饒有趣味。

蓮花生的事跡,是人們把大峽谷的時間與事物串聯起來的主要線索。

在大峽谷可以做什么?

也許是早期改天換地的豪情壯志的遺留,人們對藏東南的山川也曾經浮想聯翩、規劃宏圖偉業。今天,人們往往會不無莞爾的提到“三大”:一座規模超過三峽大壩的巨型水電站,一個炸開喜瑪拉雅山讓印度洋暖流進入的驚世構想,一項水量達到2千億立方的調水工程。當這些宏偉計劃在受到理性的科學家的質疑,并且其中有的成為笑談之后,人們面對這仍然隱藏許多空白點的大峽谷時,又不得不面對誘惑一種意志和欲望被激發,利用大峽谷有所作為的誘惑。同這種對于宏偉事物的欲望相生相伴的,是對其有害性的提醒。由于一直在自然科學的基礎面工作,半生從事地質科考探險的科學家楊勇,在多次艱辛的科考探險工作中,已經親身體會過了宏大計劃的脆弱性與危險性。

當中國科學家發現并論證雅魯藏布大峽谷,計劃對這個世界最大的峽谷進行開發利用,旅游是首先被提上日程的。楊逸疇認為對于這一世界級景區的開發,旅游規劃者和經濟建設規劃者,都將面對很高且不能回避的要求。目前,他正準備遞交報告,建議在大峽谷地區發展交通、疏通水運。此外,他認為應當在大渡卡建立一座紀念碑,作為“社會人文的承載”。并且,他“不支持修建大型旅游設施如纜車”。對于后一

點,楊勇卻保有不同的設想。

楊勇認為,大峽谷地區的交通運輸水運方案、公路建設方案等均難以實現,根據他對大峽谷地區的考察和研究,設想了一套“大峽谷索道系統選線方案”與相關配套系統,希望在大峽谷地區建設高空跨越索道,并且,建成世界上最大的索道觀光(運輸)系統,他提出兩條選線方案。楊勇認為,索道在各種計劃中,可能是相對經濟和占用面積較少的,他以阿爾卑斯山為例,在那里索道對環境的影響較少,而且起到了作用。并且認為在各種交通方案中,索道的可操作性是最大的,相比起來,公路的成本和危險性要大很多?!皢稳娬{保護環境也會走入另一個極端”,他說。不管怎樣的計劃獲得實現,旅游業已經成為大峽谷社會經濟發展的重要趨動力之一,并已成為改變當地無數人舊有生產與生活方式的主要載體。

面對誘惑:一種意志和欲望

楊勇提出的兩條索道選線方案:

第一條線

魯朗——竹普(加拉村對面)——加拉——白馬狗熊——興西拉——魯古——甘代——墨脫——背崩——汗密——多雄拉——溉鎮這條索道將全長約250~300公里,索道起點基地魯朗鄉海拔3000多米可以飽覽南迦巴瓦與加拉白壘兩座雪峰,距林芝僅60余公里,交通相對方便。并且,水量豐富而且落差大的魯朗河,可以選址建設索道電站。這條索道向雅魯藏布大峽谷延伸,可以從南迦巴瓦和加拉白壘兩峰之間穿過,進八大峽谷核心部位的西興拉山口,這里有寬緩平地可以建設相關設施。然后沿雅魯藏布江下行,到達墨脫,經背崩翻越多雄拉山口后抵達派鎮。在楊勇的設想中,這條線路不僅可以充分利用大峽谷的觀賞價值,同時也連通了大峽谷地區的主要鄉村和墨脫等地點,可以解決生活在大峽谷沿線各個村莊的人們的交通問題。

第二條線

派鎮——多雄拉——汗密——德興——墨脫往返。

這條索道的長度約B0公里,起點派鎮,可以延伸進入峽谷地段的南迦巴瓦峰下,派鎮谷地寬緩且臺地寬闊,有后備用地,距八一鎮120余公里,交通方便。索道翻越4200米的多雄拉山口,在其東冀的冰川谷地,有壯美的雪山冰川景觀,并且是良好的冰雪運動場,經過高山森林帶至熱帶森林帶后,到達墨脫,可以在多灘河上選址建電站為索道提供電力,但是這個方案線路相對較短,盡管可以解決墨脫縣的交通運輸問題但是沒有達到大峽谷深部。

有待繼續的探索關于雅魯藏布大峽谷科考

直到20世紀中期,人們對西藏的認識主要是對一個生存禁區與科考空白點的認識,以及對“邊疆”的習慣想象。盡管之前的歲月中,已經有一些科學家與文化學者,懷著“在邊緣地區闡明”的意愿前往西藏考察,并且提請世界的目光轉向這里,但收獲仍然是部分的和相對片面的。直至20世紀后期,中國科學家的大規模青藏高原科考活動使西藏高原的自然地理原貌被逐漸揭示,并從科學的角度與發現使其真正進入現代世界的視野。由楊逸疇多次帶隊的科考隊伍,對雅魯藏布江下游地區的探索,是中國西部地區科考史的重要一頁。

南迦巴瓦峰的躍動冰川,是在中國的首例發現。上世紀90年代,科學家楊逸疇在這個地區進行科考活動時,從格嘎村往山上步行兩小時左右就能見到冰川。南迦巴瓦的主要冰川是位于山體西側、長達十數公里的則隆弄冰川,屬于海洋性冰川,生長在亞熱帶上麓的闊葉林之間,并且蓋滿石頭。由于經常發生雪崩,這條冰川得到不斷的補給。

南迦巴瓦峰下是直白村,這里也是崗派公路的終點。1950年墨脫大地震,南迦巴瓦峰冰川垮塌,由于處在震中地區,強大的垂直波使冰川震斷成為六節,蹦跳躍動著往下移動,沿著雅魯藏布江大峽谷的落差,冰川碎塊轟然而至,傾倒人直白村面前的大峽谷中,魔鬼頭——這塊酷似骷髏頭的巨石被視為當地傳說中魔鬼阿窮的頭顱,無可奈何地凝望著突如其來的巨冰筑成的大壩。上游不斷流來的江水上漲形成堰塞湖,雅魯藏布江被堵塞幾個小時后,這座冰壩潰決,洪水奔向下游。直白村人對當時的情景猶有余悸。上世紀70年代,直白村大橋一帶還可以看見冰川反光的冰舌,直白村人在夜里還能聽到冰川溶水的匯流聲。上世紀90年代中期,直白村一帶就已經見不到冰川蹤跡。

1957年,楊逸疇從南京大學地理系地貌專業畢業后,分配到中科院地理所地貌研究室工作。1958年底,地理所(前身是國民黨的中亞地理所)又搬到北京,因為體質和專業方面的條件,當時的室主任建議楊逸疇,以后的專業方向是青藏高原。1959年楊逸疇第一次進藏,此后,從事西藏科考研究工作一直到1998年,一生主要精力和時間都放在青藏高原。

1973年文革結束,中國政府決定對青藏高原進行大規??瓶蓟顒?,雅魯藏布大峽谷是其中的重點。這之前,20世紀30年代也有少數外國科學家從印度進入,對這一地區進行過淺略考察。當時楊逸疇提出,在這15萬平方公里的地區,包括整個林芝地區的雅魯藏布江下游流域,仍然是科學上的空白區域。于是當時的國家科考隊從各學科抽調出人員,以水利資源調查為主,在1973年10月1日,八名工作人員第一次進入大峽谷進行科考。盡管這一次仍然不是詳細考察,但卻是此后一系列大峽谷科考活動的開端。從這次首次進入,到1998年為止,楊逸疇八次進入雅魯藏布大峽谷,他說,“一名科學工作者能進入大峽谷8次,是前無古人的”

探索初期,人們對雅魯藏布江下游的大峽谷地區如何定性,有過數次爭論。楊逸疇記得,當時眾說紛紜,有人建議命名為“林芝大峽谷”,有人則覺得應該定性為“雅魯藏布大峽谷”,并專指雅魯藏布江下游地區。后一種命名得到通過。1994年4月17日,“中國科學家論證雅魯藏布大峽谷為世界第一大峽谷”的消息向世界公布,至今73歲的楊逸疇仍會激動地說“這是開創性的”。

雅魯藏布江多種拐彎,是通過地理阻力的表現,用科學家楊勇的話說,雅魯藏布江“是躺在一個不舒服的床上的”,是被活躍的地質構造“逼出來的”,這些情況都導致其特殊的活躍性,迄今,這個地區的地質板塊仍在活動。在科考工作尚未涉足的歲月里,曾經有人認為雅魯藏布江是向西流動,1974年,科學家楊逸疇在考察中沒有找到這種說法的證據,以后的進一步考察證明,雅魯藏布江向西流動是個傳說。但是這條大江的一個獨特之處是通常江河都是從一條水流發源,到下游時形成樹枝縱橫狀的沖積地區,而雅魯藏布江則相反。這條反向的大江受到大斷裂帶的影響,從喜馬拉雅斷裂帶發源流下,逐漸匯聚,楊逸疇稱它為“構造河”。

這樣的一條江流不會被現代探險家和江河研究者放過。1998年對雅魯藏布江的關注升溫,由于對西部江流的持續興趣,楊勇覺得應該在其他國家的漂流隊之前,組隊對雅魯藏布江進行首次漂流。在前期資料準備時,發現這是科學空白地區,僅有的資料也零星片面,而這對一個探險家是有吸引力的。如果想進一步了解這條河流并決定付諸行動,那么對于楊勇,常規的做法就是漂流。

前期踏勘中,楊勇遇到《美國國家地理》的科考

隊,這使他感到又面臨類似過去長江漂流時期的競爭格局。一時間國外的、國家的、民間的科考隊都在準備穿越大峽谷,漂流雅魯藏布江。

在楊勇對1998年、由他帶隊漂流雅魯藏布江經歷的講述中,前往大峽谷的探險隊,都把尋找瀑布作為一個目標。關于人們為什么都熱衷于尋找瀑布,楊勇的解釋是,瀑布位于峽谷的核心部位。但主要的原因是,19世紀英國探險家曾經從印度進入,以后留給世人的探險筆記中記載過大峽谷深處一座突然斷落、彩虹一般的瀑布,于是以后人們也稱其為“彩虹瀑布”。這是一座典型的河床瀑布,楊勇認為,可能英國人當時只是從遠處看見,對瀑布的印象其實只是對蒸騰的水氣、而不是對瀑布實體面積的印象,留下來的資料中也沒有踏勘數據,給后人留了一個懸念。1998年這次科考的幾支隊伍實際尋找、并目睹到的“彩虹瀑布”是一個瀑布群。人們也以“彩虹瀑布”為峽谷中心點,構成在峽谷的活動項目與路線。

探險親歷式的工作方式,楊勇認為,依然是地理地質學科的前提,具有不可替代的意義。在以后的很長時間里,對于認識雅魯藏布大峽谷,第一手的資料仍然要以親身探險的方式獲取。

在論證“雅魯藏布大峽谷為世界第一大峽谷”初期,楊逸疇回憶,當時他“馬上想到的”比較對象是科羅拉多大峽谷,他認為僅在科學本身的層面“也一定要比較”。在當時,人們往往想到的也是與美國科羅拉多大峽谷進行對比,這種對比心理幾乎是立刻產生的。關于這一當時的熱門話題,楊逸疇本人也曾以旅游身份前往科羅拉多兩次,覺得該地“確實壯觀”和“地質內涵豐富”?!翱屏_拉多是荒漠峽谷,雅魯藏布是綠色峽谷”,他這樣概括。從峽谷本身而言,雅魯藏布大峽谷在深度、長度、坡度而言,“超過科羅拉多”。但是他說,“其他方面不建議與之比較”,只在這些定量方面作自然科學的對比?!白匀痪坝^是不適宜對比的,旅游宣傳上也不適宜以科羅拉多作為參照”,他說。

美國江河漂流探險家Travis Winn認為,在科學思維的層面,認識到科羅拉多與雅魯藏布兩座峽谷的“不可比”,比起“可比”也許是更有意義的。他認為交通是人們認識峽谷江流的重要因素,例如,在中國西部江河中,他認為關注怒江的人相對多一些,也是因為有道路,而中國西部的大多數地區都難以到達。他認為,科羅拉多大峽谷容易駕車到達,容易被觀看,也容易進行漂流,于是了解它的人很多。但是,在科羅拉多大峽谷只能見到“博物館文化”,而在雅魯藏布大峽谷地區則保持著傳統的人居生活,游客與研究者可以進入村莊現場就能了解這里的民俗文化,科羅拉多大峽谷則沒有這樣的環境。

由于是地質運動的集中點,雅魯藏布大峽谷成為一個特殊的山地地貌單元。楊逸疇、楊勇都認為,人們對雅魯藏布大峽谷的認識仍然處在開端,盡管已經數次實現穿越考察,并且有旅游業進入,在眾多學科的研究領域它仍充滿未知數。

背夫與大峽谷

在大峽谷地區,背夫并非一份專門職業。追溯大峽谷背夫的源頭,一是在舊西藏為完成差役而無償為三大領主權貴背運物資的“差巴”,二是往來藏區與印度經墨脫地區的商道需要大量當地人力。以頭額和兩肘為支撐,以一根長長的布帶捆負起半人高的竹背兜,即是彼時背夫的普遍形象。背夫大量涌現是在西藏自治區和平解放后,派鎮得地利之便而成為大批社會物資運往墨脫縣的轉運站。2000年,圍繞重建因洪水沖毀的解放大橋而發生的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物資轉動“戰役”中,被政府征用的背夫更是達數千人。直到扎墨公路(波密至墨脫)公路開通,這種對背夫倚重的程度才有所減輕。進入旅游大開發時代以來,大量科學考察隊、觀光客和探險者徒步的涌入,也使大峽谷背夫發生了顯著的變化,隨著觀光和探險的升級,他們的身份也將由背夫轉變為“向導”、“協作”。但無論名稱怎樣變化,他們與大峽谷的山和水唇齒相依的生存關系不會變。

峽谷向導

隨著雅魯藏布大峽谷國家自然保護區的成立,2003年峽谷內的村落整體搬出后,帶領科考隊和探險者出入大峽谷的背夫成了與峽谷最親近的人,我問背夫希繞對雅魯藏布江是一種什么樣的感情,瞇著眼睛、望著旁邊云遮霧罩的南迦巴瓦良久的他,最終沒能說出。

今年45歲的希繞的神奇之處,不僅在于他曾以背夫和向導身份進過24次大峽谷(一般把從加拉村走到排龍稱作一次完整的大峽谷穿越),而且還遠赴阿里轉過崗仁波齊和瑪旁雍措,轉過云南的梅里雪山,轉過納木措、羊卓雍措,至于相對來說近在咫尺的苯日、加拉白壘和南迦巴瓦等圣山,更是不用贅述。相較于其它夢想朝圣,而因經濟或其他條件掣肘不能成行的藏族同胞來說,無疑他是幸運的,當然他的幸運與他多年當背夫的經歷有莫大關聯體力好,野外生存能力極強,能吃苦,彈盡糧絕時還可以在轉山轉湖途中順便當背夫掙點路費。比如轉南迦巴瓦時,他的另一個身份曾是一群朝圣僧人的向導。

希繞帶過的隊伍匯集了五湖四海種種膚色的各樣人等,有美國人、西班牙人、日本人、新加坡人等,最多的還是臺灣、香港地區和內地的探險愛好者,以及各種名目的科考隊。他的第一批客人是四個去大峽谷找瀑布的美國人,那是1992年,相對來說那無疑是一次歷險,因為當時的隊伍里沒有一個人完整地走過大峽谷,唯一的經驗和資訊來自加拉村一位叫民久的老人,民久1979年前就進過很多次大峽谷,希繞向他咨詢了很久,但實際走下來時還是發覺經驗不夠用,首先糧食就帶少了,他們只帶了5天的口糧,所幸當時大峽谷還不是禁獵區,后來有背夫用套繩套了一只大野牛、三只小野牛,總算解決口糧問題。

希繞對這一次的印象非常深刻:預想投宿的村莊遲遲不見,體力透支又找不到吃的,走到半路背夫們都哭起來了,希繞說他自己也哭過。其實相較于現在,2003年大峽谷內的巴玉等村落整體搬遷出后,大自然正以驚人的力量和速度回收那些已基本無人涉足的畸嶇山路,1992年的大峽谷之旅應該相對輕松很多才對。路還有跡可循,途中可以找到村落提供補給,運氣好的話還可以在路上遇到熟識路況的獵人。而現在,這些統統沒有了,但是希繞顯然已經熟悉大峽谷,他一口氣在googleearth上指出20個徒步宿營點,對那些山脈和河道、瀑布,哪怕是細小的支流和跌水處也一清二楚,甚至他疑慮地問我們:有人說大峽谷有9個瀑布,但他只看到過7個,至于另兩個,他很負責任地去找過了,沒找到。彩虹瀑布他就沒找到過。

科學家們真的在公布的資料上說找到了9個瀑布嗎?

我們無法答復,只好說也許是季節的原因,也許是地質結構在變化,也許是大家對瀑布的定義不同。

希繞似乎比較滿意這樣的解釋,因為季節對大峽谷的影響不可估量,派鎮不少人雖然曾不止一次以背夫身份進過大峽谷,但他們仍然不具備做向導的資質,隨著季節和地質的變化,植被和水流也隨之變化,即使這次去時可認路,明年再去,或僅僅是換了季節再去,背夫可能就認不出路了。曾經不止一

次發生過進去的隊伍找不到路,只好派人原路返回求援,讓希繞進去帶路的事件。

現在的希繞進大峽谷顯然不再是簡單的背夫身份,他已經實實在在地在履行一個向導的職責。向導比背夫晉升了一個層次,背夫主要貢獻的是體能,而向導必須具有豐富的野外生存技能,不僅要會找路、找水源和扎營地,也需要有處理臨時危機的能力和一定的語言溝通能力。

背夫品牌

據希繞說,派鎮現在可做向導的只有十來個人,其中包括他的24歲的兒子桑結尼瑪。桑結尼瑪第一次進大峽谷時16歲,至今已經去過10多次,除了漢語不太好,基本已經具備當向導的資質,現在帶團的事都由他負責。但希繞強調說,他現在還不放心讓兒子單獨帶隊,所以每次都是一起去。

每次進大峽谷的背夫隊伍基本固定,多為尼定村,直白村和多雄村等江東這邊的人。因為希繞進大峽谷的次數較多,聲名在外,客戶來了會直接聯絡他,派鎮的背夫也以他為中心,由他組織。他慣常去找的有十來個人,其實他對背夫的挑選沒有什么特殊要求,只要背得動,吃得了苦,品行好就可以。希繞很樂于給年輕人一些機會,畢竟一年走兩趟下來,相當于家里全年的收入。而且隨著雅魯藏布大峽谷越來越被外界熟知,來探險旅游的顧客只會越來越多,長此下去,也算是給派鎮的年輕人一個職業選擇的機會。

隨著大峽谷和南迦巴瓦的日漸火熱,派鎮也正在逐步完善它作為“背包客圣地”、“徒步和登山者的大本營”的外在條件。派鎮的經濟格局也由過去的多雄村轉移至墨脫物資轉運站處,在2002年時還只有幾所民房和一條泥巴“馬路”的轉運站,現在已經擁有一條象模象樣的酒吧街、一條主要由四川人經營的美食街和規劃中的家庭旅館區,2009年街旁小山包上還將修建一座四星級山頂度假酒店。在這里可以觀賞到南迦巴瓦主峰和多雄拉雪山,去往墨脫的公路雖然還只是修到松林口,起點也是這里,雅魯藏布江在此處還有一個扇形拐彎,將于2010竣工的米林松派大橋就在拐彎邊的河灘上。不遠的將來,派鎮將成為另一個像尼泊爾安娜普納下的博卡拉,不僅是全世界登山者、徒步愛好者的圣地,更是旅游度假者的天堂。而這一切變化都會為當地人帶來不可估量的商機,最先獲得的機遇也是最直接的,就是特種旅游的向導。而背夫雖然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象珠峰下的耗牛工一樣不可或缺,但隨著交通的改善和裝備的日漸升級,以及顧客越來越五花八門的需求,只能提供物資背送服務的背夫顯然已無法應對,那些具備專業野外生存技能、熟練使用各種先進裝備并懂得一兩門外語的人則大受其益,在尼泊爾和珠峰大本營,這樣的職位大多由西藏登山學校和夏爾巴人擔當,他們有一個專門的職位稱呼特種旅游協作。如果派鎮的定位是把自己打造成特種旅游線路的大本營(事實上擁有三座雪山和雅魯藏布大峽谷的派鎮具備那樣的優勢),那么由背夫到協作的升級也必須在派鎮的發展過程中隨之完成。

背夫由一份僅在農閑時為家庭創收的非職業工作,轉換成具體職業并規范管理,以及選擇合適的背夫培訓成為特種旅游專職協作,這個程序將由經營雅魯藏布大峽谷景區的西藏旅游股份公司來完成,桑結尼瑪現在已被這家公司聘用為正式員工,職位是特種旅游線路的向導,與他同時享受這種待遇的還有派鎮另外三個年輕人。我問桑結尼瑪,是更愿意跟隨公司還是更愿意做一個相對自由的個體導游,他回答說畢竟背夫算是一個高危工種,跟著公司有保障一些,心里也踏實,出了事還可以依靠“組織”。再者,有公司管理,可以杜絕一些莫需有的不良現象,最重要的是,如果想把大峽谷背夫做成類似品牌,公司化是必然的發展趨勢。

保險意識

希繞接過“出事”這個話題,2006年他帶一位內地游客走白馬狗熊,兩人從加拉村出發,第八天那位游客不幸摔斷了腿,希繞只好背著他往回走,走一段路放下傷員又回去背行李,后來無法,他一個人花了兩天走完去時8天的路程,回來求援,這件事動用了邊防警察。最后把人弄出來時,前后共計64天。

希繞感嘆說,以前沒有投保意識,以后再進大峽谷,一定要先買份保險。他的保險意識的加強,也與2008年3月份的一起事故有關,在他現在工作的地方,雅魯藏布大峽谷景區南迦巴瓦觀景臺墻上,還貼有一張面目清秀的年輕男孩的照片,這個男孩一個人走到加拉村(現在是大峽谷最深處的村落),然后不聽勸告獨自進入大峽谷,后來再沒有人見過他。希繞進大峽谷找過三次,都沒有找到,男孩的父親也來過,只能傷心而返。

希繞現在的身份是南迦巴瓦觀景臺的守護員,每天例行的工作除了開門關門,在觀景臺的木制墻壁上掛上工布民俗服裝和一兩把粗獷豪邁的工布刀供游客觀賞,余下的時間里,他總是坐在觀景臺底樓欄桿旁,背對著南迦巴瓦轉動那只碩大沉重的轉經筒,任身后風起云涌,雅魯藏布江里的水汽層層上卷,一直漫到南迦巴瓦的尖頂上去,他也不為所動,不肯側頭看一眼,也許這一切跟真正的雅魯藏布大峽谷段內變幻無常的景色比起來,太平常了。

我問他既然現在已經有了穩定的工作,如果有機會,還愿意當背夫進大峽谷嗎?他想也沒想,笑瞇瞇地接過話頭答復說“當然去!”語氣很堅定。他說他現在最大的夢想是去尼泊爾,因為聽說那里登山和徒步都“很高級!”他很想去觀摩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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