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省社保轉續：天塹何時變通途

青　草

由于各地經濟發展水平不一,以及在目前中央和地方“分灶吃飯”的財稅體制下,社保異地轉移與接續十分困難,實行全國統籌的難度比較大,成為制約我國社會保險事業發展的突出問題。

隨著人力資本流動日趨頻繁,民眾也在急切地盼望著社保轉續能在政府的頻繁表態中早日“自由行”,永不再受“割據”之苦。

前不久,胡錦濤總書記在主持中央政治局第十三次集體學習時指出,要加強統籌協調和政策銜接,推進各類社會保障制度整合,抓緊制定實施全國統一的各種社保關系轉續辦法,完善社會保障公共服務管理平臺。

溫家寶總理在晉江市考察時也大加贊賞泉州市“凡是愿意轉移到泉州的農民工社保都可以接收”的先行經驗與做法。

針對一系列尚待破解的難點,正在進行的社保改革也不能一蹴而就。為了實現全國統籌以及避免產生新的問題,同時還要滿足民眾對社會公平的訴求,真正實現老百姓“老有所養、病有所醫”,優化社保改革依然任重道遠。

“國內養老保險的統籌水平千差萬別,資金各自獨立,互不往來?！北本﹦趧颖Ｕ暇逐B老保險處的一位負責人點評如今國內養老保險狀況時如此說道。

隨著國內統一勞動力市場的逐步形成,跨省流動的勞動者逐年增加。但是各省市之間的社保接續難題,已成為制約人才流動的阻礙。一個本可以完整的勞動力市場,也因為難以逾越的社保天塹,硬生生地被分隔成了多個孤立的小市場。

難以逾越的天塹

2008年底,原來在深圳工作的小林,跳槽到了浙江一家企業。在新的公司,小林又有了一個新的養老保險賬戶和一張新的醫?？?。而在這之前,小林已在深圳工作了4年。小林說:“不知道能不能退保,我也沒來得及去退,就匆匆去了浙江?！碑敱桓嬷词雇吮Ｒ仓荒芡藗€人賬戶的時候,小林表示,年紀漸漸大了,要打算好好地在一個地方安家了,不為別的,就為了以后能安穩地拿到養老金,也不能隨便亂跑了。

小林從事的是廣告行業。在廣告市場的激烈競爭中,廣告公司對有工作經驗的廣告人才可謂“如饑似渴”,而廣告人才的“跳槽率”也非常高。據一項調查顯示,最近兩年廣告業管理人員平均跳槽時間為2年,廣告設計策劃人員平均跳槽時間為1.5年。小林身邊的許多朋友,也和他一樣,為了新的發展空間,不斷穿梭于全國各大城市之間,尋找一份真正屬于自己的廣袤天地。而這樣的流動群體,通常是在這個城市有了一份社保關系,繳個一段時間,再轉戰另一個城市,又擁有了另一份新的社保賬戶。

小林說,他兩年前對社保的認識完全沒有,不懂什么轉續,也不知道退保,只知道公司給辦的就辦了。眼見著30歲了,小林突然意識到,讓自己擁有一份安穩的社會保障是多么重要。作為創意行業的工作者,小林更希望自己能在全國各大城市自由穿梭。由于受制于社保關系,小林說,接下來,要考慮穩定了。

像小林這樣的白領,還擁有在一個城市落腳和安家的能力,而作為擁有著1.2～1.5億人口的龐大群體,農民工當中大多數人的最終歸宿是攢一筆錢回農村養老,他們的社會保險如何轉移接續,直接關系著這部分勞動者的合法權益。

在現行的社會保險政策中,歸納起來有兩點對流動人口和農民工極為不利:其一,在1997年國務院頒布的相關規定中,要求“本決定實施后參加工作的職工,個人繳費年限累計滿15年的,退休后按月發給基本養老金”?！皞€人繳費年限累計不滿15年的,退休后不享受基礎養老金待遇,其個人賬戶儲存額一次支付給本人?！逼涠?在2001年勞動部頒布的《關于完善城鎮職工基本養老保險政策有關問題的通知》中規定:“參加養老保險的農民合同制職工,在與企業終止或解除勞動關系后……根據農民合同制職工本人申請,將其個人賬戶個人繳費部分一次性支付給本人,同時終止養老保險關系,凡重新就業的,應重新參加養老保險?！?/p>

這意味著,流動就業者須在一個地方工作15年,才能得到“退休后按月發給基本養老金”的待遇;如果流動,則只能帶走“個人賬戶個人繳費部分”,無法享受“社會統籌”部分的權益。

利益糾葛

一些勞動法專家認為,養老保險賬戶的跨地區接續問題,不僅僅是體制的毛病。用透視鏡照一下,問題背后其實有著部門或地方對勞動者權益的侵占、截留與偷盜。

農民工是一個擇工作而居的龐大流動人口階層,他們幾乎所有的人都會在不同季節選擇進城工作或回村鎮居住。按照目前政策在退?；蜣D移時,只能得到個人繳納的社保資金,同樣屬于他們賬戶的企業為農民工所繳納的社保資金,被截留在了工作所在地。事實上,這已不光是農民工面臨的問題,而是所有流動人口面臨的問題。對于單位替個人繳納的社保資金在轉移時普遍被扣,用一位地方政府社保干部的話說,就是“他們是給地方做貢獻了”。

專家分析認為,很多地方多年來因外來務工人員退保而截留的社保資金的數目從未公布過。在上海社保大案爆發后,群眾明白了被截留的社保資金成了某些商人和政府官員盛宴上的美食,這也就是問題難以解決的要害之一。

以把農民工“納入”城鎮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制度后地方上獲益最大的當屬廣東省。1998年,廣東省養老保險參保人數不到600萬人;在出臺了將農民工“納入”的政策后,參保人數急劇增加,到2004年增長到將近1600萬人,六年中增加了167%,約占當年全國參保人數的十分之一;而與此同時,參保的離退休人員卻只從143萬人增加到220萬人,僅占全國參保離退休人員人數的二十分之一。從累計結余的養老保險基金看,廣東省也是全國之最,2004年達597億元,約占全國累計結余基金總額的五分之一。但是有研究表明,廣東省農民工退保率“長期維持在95%以上”。也就是說,廣東省將近600個億的“累計結余”,很大一部分是按現行政策沒能付給農民工的部分。因此,使社會保險制度覆蓋到流動就業群體,就必須使制度本身能夠與其“流動”的特點相適應。

中國社科院公共政策研究室研究員唐鈞曾說過,各地在養老保險賬戶方面政策不一,有的可以取走個人繳納的部分,有的不可以,不過,企業繳納的部分一般都不可以取走。這就使企業繳納的這筆資金沉淀下來。目前關于這筆沉淀資金的具體數額,全國沒有一個統一的統計,但數額不會太小。這部分資金如何規范使用,目前還是個空白,這也有很大的問題。

存在的問題

據介紹,按國家相關規定,養老保險個人賬戶和基金是可以一起轉的。不過,現在從經濟落后省份向經濟發達省份轉,存在一些困難,經濟發達的省份不接受。比如要轉到上海,當地會要求工作單位和當地的戶口,門檻比較高。

早在多年前,勞動保障部門就已開始關注和研究養老保險賬戶的跨地區轉續問題。隨著流動人口的逐步增多,這個問題將會影響到越來越多的人。目前看來,主要以農民工、跨地區就業職工和退休職工為主。

業內人士分析說,現在,急需解決的問題有三個:

首先,我國從東到西依照經濟發展程度劃分為三大板塊,也就是發達的東部地區、欠發達的西部地區,介于兩者之間的中部地區。這三大板塊的政府財政收入、居民人均收入差別極大,導致各地企業養老保險繳費比例、支付標準等千差萬別。如果一個人在東部務工時繳費多,回西部家鄉養老時領取養老金比較少,就會出現新問題。只有打破現有的條條框框,按實際繳費總額制定全國統一支付標準,才能讓繳費人不吃虧。

其次,以前繳費因不能轉移,而支取了個人繳費部分,形成退保的外來務工人員,要不要劃分個人責任和政府責任。也就是說,全國統籌后是續保還是重新入保。

第三,農民工如果回到農村,很多地方根本還沒有建立起農村養老保險制度,可以轉移養老保險了也沒有地方社保機構接收,還是“望梅止渴”,沒解決根本問題。

設想一 關于設想

推行“社會保險卡”

北京市勞動保障局養老保險處的一位相關負責人認為,早在數年前,該局就已向原勞動保障部建議,對于從工作地向戶籍地轉移養老保險,應該讓8%的個人賬戶和20%的統籌基金都可以轉回其戶籍所在地。這樣當地有關部門不用再從財政掏錢為轉移賬戶者補貼不能轉移的20%部分,才會覺得不吃虧,也就愿意接受被轉移的賬戶,愿意為其發放養老金了。

據他介紹,目前已經有很多省市向人社部提出了類似的建議。對此,人社部也已經基本接受了這一建議,并正在調研各省市意見是否已得到基本統一。

中國社科院公共政策研究室研究員唐鈞認為,可以建立一個全國社保結算中心,每人建立一個統一的卡,卡隨人走,在全國范圍內統一結算。比如,在北京交了5年錢后轉到河北工作,25年后退休。那么就可以按照北京的標準算出在北京的5年應給多少錢,等在河北退休了,北京5年的錢先由河北支付。北京與河北之間的賬,通過全國結算中心劃轉。

一位原勞動保障部官員也表示,他設想過推行“社會保險卡”,實行社會保險的參保者一人一卡,從而把保險關系聯系起來。

設想二

借鑒歐美“分段計算”辦法

從國際經驗來看,“在歐盟,勞動者先后在不同的國家就業,不論在哪個國家工作并繳納社會保險費,都可以在當地進行權益記錄。將來在任何一個國家退休,也都可以通過相關憑證就地享受養老保障”。在歐盟不同國家之間可以實行的制度,在中國一國之內也應行得通。

我們是否可以嘗試作出這樣的制度安排:首先,參保人的最低繳費年限不要局限在一個地方,到退休時可以將其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工作的時間累加,如超過15年(甚至更短)即承認其資格。其次,參保人在某地工作了一段時間并繳納了社會保險費,在他準備向其他地方流動時,可到當地的社會保險機構辦一個結算手續并取得一份證明文件,其社會保險交費記錄應該由當地機構妥善保存。其三,勞動者在不同地區工作,就會留下若干份交費記錄。等勞動者到退休年齡時,可以在不同的地區按以往的記錄和退休當時當地的養老保險實際待遇水平領取養老金,有一年是一年(甚至可以精確到月),由相關各地的社會保險機構向其支付。這樣,就可以以“不帶走”的思路來解決現下經常討論的流動時社會保險記錄如何“帶走”的問題。

這樣只需在中央和省一級建立一個專門的社會保險金支付的核算中心,專門為曾經在各省市之間流動的退休人員服務,流動就業者就可以在其退休后定居的地方領到其應該領到的所有養老金,然后再由中央的核算中心牽頭,實現各省市之間的資金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