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耶詩三首

江　耶

江耶:本名蔣華剛,1968年8月生于安徽定遠。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作品在《詩刊》、《星星》、《詩選刊》、《清明》、《作品》、《揚子江詩刊》等刊發表,曾獲《詩刊》社年度優秀作品提名獎。有作品入選詩刊社《中國詩選·水仙卷》、《安徽現代詩選》、《2006中國最佳詩歌》、《2007中國最佳詩歌》等選本。著有散文集《天在遠方彎下腰來》,詩集《大地蒼?！?。

我把它們都叫做糧食

山芋,土豆,是土地里的腹稿

土頭土腦的,在日子里打下埋伏

它們讓一塊田心中有數

水稻揚出白色的花粉

清絲絲的香氣,世界上最迷人的氣息

我把它們都叫做糧食

它們比我更有鄉土味,更像一個農村人

樸實,樸素,從不說一句話

為城里提供營養,改善生活

說幾句說也不能怎么樣的

像那些豬啊羊的,雞呀鵝的

它們叫,它們掙扎,它們有時還掉下眼淚

但沒有多少人認為它們有感覺

甚至有感情。我仍然把它們叫做糧食

它們愚笨,麻木,低著頭

對什么事情都能認命,以食物的身份

為世俗中的幾個人,在一張餐桌上

增加必要的氣氛

在車站接母親回家

母親下了公共汽車,轉著圈子張望

一群出租車司機圍上她,搶奪

她手中的蛇皮口袋。母親緊緊攥著

無措地張望尋我。像童年時代的某個傍晚

我輕輕喊了一聲“媽”,甚至自己都無法聽見

而我的母親,已近六十的老人,居然

很快轉過身,定定地看著我,滿臉喜悅和興奮

然后立即對那幫司機大著聲說:

你們看,我兒子來了,我兒子來接我了

這時候,天上有太陽,懶洋洋暗淡著光線

仿佛還在曬著一張發黃的舊照片,模糊現場的

思維

我出神了老半天,看到司機一起嬉笑

為什么陽光沒有一點力度,讓世界如此曖昧

我站在風口,天天都精心整理的頭發

逃離了它們具體的位置。就像我

從鄉下來到城市,母親每年總要來看我

城市里高樓林立人群擁擠,需要我們經常關照

我害怕,害怕在某一天突然走失

找不到自己或者母親,我們再也無法相見

像一根頭發一樣輕易被風挾持,與頭互相離開

就在此時,我感到一絲溫暖

從懶散的光線里向我聚攏

仿佛突然間找到一條安全的道路

內心的河流

我早就知道自己肯定

屬于一條河流

被收藏在內心的最深處

她滋潤著我的身體我的思想我的靈魂

是我的一切我的源頭

她有時洶涌,河水上漲

泛濫成災,我對自己無法左右

她有許多暗流,我看不到

卻感覺真切,在更深刻地影響我

她還有很多出口,我的目光在別處停留

轉瞬即逝,我的心有一絲疼痛

河流的兩岸旖旎

照亮著,支撐著,吸引著

決定了我的流連不前

我可以向你講述

讓河的一支流向你

但你不能到達,不能觀看到

整個風景,因為兩個人不能

同時跨入一條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