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云、高崗在通河與北滿分局

高順福

（中共通河黨史研究室 黑龍江 通河 150900）

通河縣位于黑龍江省中部，小興安嶺南麓，松花江中游北岸。1946年3月13日，對飽受14年偽滿洲國蹂躪的通河縣人民來說，是一個極不平凡的日子。這一天，通河鎮江畔的松江省軍政干部學校召開了北滿分局干部會議，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共北滿分局書記兼吉黑軍區政委陳云在會上作了報告。

當時，北滿分局轄松江、合江、黑龍江、嫩江和綏寧五省，各省與會人員在會前陸續奔赴通河，食宿在全縣最高級的招待所——通河鎮前偽滿日本官吏住宿的“挺身竂”。開會當日，二三百名分局各省黨政軍中高級干部出席會議。主席臺后懸掛著我黨軍政領袖朱德、毛澤東的巨幅畫像。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東北民主聯軍吉黑軍區司令員高崗（原中共中央西北局書記、陜甘寧邊區保安司令兼政委）、吉黑軍區參謀長李天佑、松江省委書記兼松江軍區政委張秀山、松江軍區司令員聶鶴廷等參加會議。

陳云身穿退了色的棉大衣，在這次會上做了“在通河干部座談會上的報告”的重要發言。這個報告手稿，是陳云用松江省委信箋親自動手寫的。報告“講五個問題：對和戰大局的估計；肅清土匪問題；群眾工作問題；財政經濟問題；黨內問題?！比? 000多字，語言簡潔精練。陳云的報告，是針對國民黨在北滿各地設“國民黨黨部”，群眾不了解共產黨，社會上流傳“共產黨不是正統，長不了！”“將來、蔣（介石）來，天下是國民黨的”等反動宣傳背景寫的。報告中曾兩次談到通河。他說：

“北滿基本上還是農業區域，農民工作還是重要的，城市經濟比重雖比關內增加，農業還是第一位（城市與農村人口的比重，木蘭、通河、賓縣不一樣。賓縣是一比九，木蘭一比三，通河是一比二?？傊?，哪里人多就到哪里去）?！?/p>

“如果爭取不了知識青年，在滿洲還有失敗的可能。這是天大的事。通河由于沒有陳德京（賓縣人，從延安挺進東北的共產黨干部，返籍任賓縣縣長——作者注）……沒有人給我們報告消息，這就危險！繼續下去，一定要被趕出通河的?！?/p>

陳云認為，八路軍隊伍中沒有通河籍干部返回通河當地方父母官，對共產黨立足通河是有“危險”的。認為爭取群眾必先爭取“知識青年”。會后在通河創辦了“松江省立第五中學?！?，抽調延安抗大教師趙志萱（女）、毛星、劉任需、席肖三等出任校領導和教師。學校向學生講授科學文化的同時，自編馬列主義教材，宣講無產階級世界觀教育學生。劉任需等師生同臺演出《白毛女》、《放下你手中的鞭子》等延安曾演出的進步話劇，使通河人民耳目一新，知道共產黨是人民的政黨。

1946年3月末，通河成立人民教師培訓班，對全縣偽滿遺留下來的教師進行培訓。高崗司令員報號“高秘書”，在松江省、通河中心縣委和通河縣領導陪同下，到通河鎮“金才學?！苯o參加培訓的教師作了“東北形勢報告”，宣傳共產黨執政為民的主張，使聆聽報告的人振奮不已。

當時，中國共產黨的勢力已在東北立足，一些關里關外自稱黨員的人趕來尋找黨組織，并要求恢復其黨籍，安排工作。陳云雖然只有41歲，卻是資深革命家，在1931年的中共六屆四次會議上，和任弼時等年輕干部被共產國際任命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又當過中央七年組織部長，對黨籍的鑒定可謂權威性的。他在報告中強調指出：

“失掉關系的黨員問題如何處理……自稱是黨員的，一種是壞人，一種多少沾了一點邊。我們應當警惕壞人。對沾了點邊的要考慮到他們的歷史，不能抹殺。黨員盡可不承認?！?/p>

通河縣有一位原中共北滿省委時期的地下黨員，在“三一五”事件中脫黨，通河黨組織一成立便來找縣委書記戴謙要求恢復黨籍。戴謙沒有答復，勸其重新入黨。因為“不承認”的依據在這里。

以陳云為首的中共北滿分局緣何到通河？其背景是：

1945年8月15日光復后，5萬人口的通河縣被偽滿政權遺留下來的偽警察、憲兵、特務和地主劣紳把持。蘇聯紅軍接收通河后，留用原通河警察署長高銘三警佐為通河縣保安大隊長，將接收的日軍的軍火武器給了他。高銘三50多歲，手下500多人，原為奉軍少將旅長焦景彬的上尉馬弁，1932年春日軍到通河即投降，任偽警察14年，死心塌地效忠日軍，殺害抗日愛國志士無數。由于斂財無數，日本人曾幾次彈劾他，“提拔”他到外縣當警正，他都沒有離開通河。他飽諳世事，無比奸詐，蘇軍一來便大肆行賄，攻關成功，不但沒有被鎮壓，還被委以重用為通河縣保安大隊長。為了當土皇帝獨掌通河槍桿子大權，他非法將隨蘇軍回國在通河縣警備司令部任職的七名抗聯干部羈押。陳云在賓縣接到報案后，經李兆麟將軍與蘇軍司令部交涉，盧連峰等才被釋放。這是通河給陳云、高崗的第一印象。

高銘三兵痞出身，善于用兵，自恃兵強馬壯，又有日軍留下殺傷力很強的13毫米彈頭重機槍，便沒有把我軍（報號“大同盟”）放在眼里。

1945年末和1946年1月，合江軍區兩次攻打通河均被通河保安隊利用地利優勢擊敗，曾參加過長征的老紅軍吳云甫（江西人）營長等30多名我軍官兵犧牲在通河。高銘三旗開得勝，被國民黨東北最高軍事指揮官杜聿明委任為少將旅長，被國民黨合江省主席吳漢濤委任為參議員，在北滿第一個舉起反共大旗。通河地主武裝之強悍，是給陳云、高崗留下的另一印象。

1946年1月末，高崗、李天佑（參謀長，長征時任師長，建國后曾任副總參謀長）率八路軍三五九旅用重炮擊潰木蘭土匪功勢，高銘三派往增援的200多名保安隊騎兵被殲滅，只有他的干兒子徐占林一人從死人堆里逃回通河。

1946年2月3日，上將土匪李華堂盤踞在通河城東部的匪隊被合江軍區擊潰，狼狽逃竄。三五九旅旅長劉轉連親筆致信高銘三，勸其投降，八路軍既往不咎。然而，高銘三出于反動本質，終是不能與人民為伍，于2月5日夜帶領手下及家眷200多人棄城逃跑了（1954年在漢口被通河人發現，警方押回通河鎮壓）。

1946年2月6日（正月初四），曙光初照，北國小城通河萬籟寂靜，一棟棟的茅草屋被積雪伏蓋。人們被陣陣嘹亮的軍號聲所吸引，八路軍官兵身著灰軍裝，從北門進城，步兵、炮兵浩浩蕩蕩。高崗司令員威風凜凜，胯下高頭駿馬，身穿黃色泥子軍裝，披著斗篷，在警衛排戰士的簇擁下，行進在隊伍中間。八路軍紀律嚴明，他們腳穿單鞋，進城待命時，在外面凍得直跺腳也不進屋擾民。當老百姓看到偽縣長于學道等反動官吏的尸首被載在板車示眾，方知道這支隊伍是真正的窮人的軍隊。

松江省黨政軍機關隨大軍進入通河，辦公地點在偽滿“大興當鋪”，掛“松江省軍區衛戌司令部”牌子。高崗、謝邦治等帶領三五九旅干部戴謙同時進城。北滿軍區設在“吉順祥”（掛青藍紅黃四色條幌，為通河最大的商家）院里，設通河中心縣委，劉向三任書記。通河城防司令尹才生、政治委員魏一與張貼安民告示。

1946年2月7日，“通河縣民主運動委員會”（即中共通河縣委）和“通河民主政府”成立，戴謙任通河民運委員會政委兼縣臨時縣長。北滿分局在3月上旬從賓縣遷入通河鎮，對外保密沒有掛牌子。

分局首長居住在通河鎮張氏、許氏兩位開明紳士的四合院青磚瓦房中。房主人倒出一棟10余間的正房讓給八路軍首長，自家住在廂房。南北門設雙崗，院內院外設流動哨。分局首長和警衛部吃一樣的粗茶淡飯。陳云稱“陳主任”，高崗稱“高秘書”，首長們閑暇時常與房東父子下棋、聊天，其樂融融。

通河有位隱士郭先生在家中養病。他早年系東北講武堂畢業，是位書法家，曾與我黨領導人周恩來有過接觸，江橋抗戰時曾任黑龍江省馬占山將軍中校參謀，積極協助馬將軍抗日。江橋抗戰失敗后隨奉軍沿江到通河阻擊日軍，阻擊失敗后流落民間。這位郭先生是許家的親屬，房東許家把郭先生的事向陳云說了。陳云聞后親切接見了郭先生（其子郭弘達，通河籍離休干部），與他共同切磋書法并歡迎他出來為共產黨工作。

1946年4月下旬，隨著“農村包圍城市”的步伐，北滿分局和北滿軍區撤離通河遷回距哈市較近的賓縣，4月28日蘇軍撤出哈市，北滿分局進駐哈爾濱。6月，北滿分局完成了歷史使命，在哈爾濱并入中共東北局。

北滿分局的兩位軍政首長作為開國元勛，建國后均任共和國要職。陳云任政務院副總理，在中共八大當選黨中央副主席，離休前曾任中顧委副主任；高崗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開國慶典時，在天安門城樓與人民領袖毛澤東、朱德、劉少奇、周恩來等同列第一排，官至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國家國防委員會副主席兼東北黨政軍首長。1952年國家成立大計委，與政務院平列，任主任，1954年自殺。

光陰荏苒，60多年過去了。但這段往事早已寫入黨的歷史，其中《陳云同志在通河干部座談會上的報告》一文，被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入《陳云文集》。

2005年是陳云和高崗百年誕辰。兩位首長的辦公室或家鄉都派人來通河尋訪他們當年的蹤跡。這一年春節后，有四位西北口音的人突然到通河縣委黨史研究室，沒及說話就將攝像機對著我，稱“采訪老干部”。出于職業的敏感，我說“一定是采訪高崗的！”他們聽后很高興，拿出證件，是高崗家鄉陜西省橫山史志辦和縣電視臺的。趙慶隆副主任首先讓我談談對高崗的評價。我說：當年高崗帶領八路軍解放了通河，從此通河人民過上主人翁生活。他是代表黨和毛主席解救窮人的，是通河人民的救星，盡管建國后被打倒，但功過是非要分明，不能以此否認他的歷史功績。他們聽后感嘆地說，通河人民是淳樸可愛的，并留下高崗照片作為紀念。

陳云在延安任中組部部長時，曾把唯物論、辯證法，用中國話解釋為：不唯上、不唯書、只唯實；兌比、交換、反復。陳云在中央主管經濟工作中曾提出：一要吃飯，二要生產。是黨的著名革命家、理論家。1995年逝世。這一年，陳云的秘書朱佳木專程到通河尋訪陳云足跡。2005年，筆者在中央黨史部門參加培訓，《陳云傳》和《陳云文集》編輯曹興旺（中央文獻研究室研究員）來培訓班講課。他說，他們整理編輯陳云文稿時，發現陳云在北滿工作的文稿中，有多處關于通河的手跡，希望通河多挖掘陳云在通河的革命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