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違反禮貌原則的視角試論晴雯的胸無城府

劉洋君 彭有明

【摘要】從語用學中禮貌原則的違反這一角度出發,通過對晴雯的會話進行窮盡性的分析,我們發現,晴雯在交際中自覺或不自覺的違反了禮貌原則中的各項準則,從而有意或無意的給聽話者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或者得罪了他人。通過與襲人做對比我們發現,不合理地違反禮貌原則反映了晴雯說話不經思考,胸無城府的特點,她的這種性格特征也最終導致了她的不幸命運。

【關鍵詞】晴雯;禮貌原則;胸無城府

引言

目前人們對晴雯這一形象主要是從文學的角度進行研究的,也有少數人是從社會學或者秘書學等其他角度進行研究的。這些研究晴雯的文章有的是運用對比的方式來論證的,通過與襲人的性格作比較來反襯晴雯。但這些文章都是從文學的角度來寫的,本文將從語用學中的禮貌原則這個新視角,通過晴雯與襲人的對比,來分析造成晴雯悲劇命運的一些原因,以及她沒有心機的性格。

在這里,我們將晴雯的會話對象按輩分分為兩大類,再又按照身份分為主子和非主子。在每個小類里將運用禮貌原則的情況和違反禮貌原則的情況進行分析和對比,得出結論。

1.與長輩談話的禮貌程度

1.1對賈府里長輩中的主子

晴雯與長輩主子的對話一共有3處,其中違反禮貌原則的有2處,占總對話次數的67%。晴雯在王夫人面前為了避免引起誤會,給自己帶來麻煩,所以在與她進行會話時非常的謹慎,這些會話都反映了她聰明的一面。但晴雯的骨子里有一股傲氣,不肯受委屈,所以即使在與王夫人對話時也存在不經意違反禮貌原則的情況。如:

①他本是個聰敏過頂的人,見問寶玉可好些,他便不肯以實話對,只說:“我不大到寶玉房里去,又不常和寶玉在一處,好歹我不能知道,只問襲人麝月兩個?！?/p>

在例①中,晴雯故意將責任推在襲人和麝月身上,雖然晴雯這樣說是為了給自己開脫,但很明顯,晴雯在這里說話的語氣和態度不對。她說“好歹我不能知道”,讓王夫人自己去問襲人麝月,這就使她在王夫人面前顯得傲慢,也違反了一致準則(Agreement maxim),讓王夫人聽完后大怒。這就說明晴雯沒有心機,不懂得在言語上討好主子。

而襲人則與晴雯大不相同,在與長輩主子說話時就注意了運用禮貌原則。襲人與王夫人說話時,始終以奴才自稱,謙卑不已,讓王夫人很受用。在襲人與地位較高的主子的會話當中沒有違反禮貌原則的情況,說明她明白這些人對她的命運起著決定性作用,她善于通過博取他們的好印象來為自己的將來做鋪墊[4] 。。

1.2對長輩中的非主子們

晴雯與長輩中的仆人們一共有9處對話,都沒有刻意運用禮貌原則的情況,其中違反禮貌原則的有8處,占對話的89%。

③寶玉便走出,襲人忙勸:“作什么?我去說他.”晴雯忙先過來,指他干娘說道:“你老人家太不省事.你不給他洗頭的東西,我們饒給他東西,你不自臊, 還有臉打他.他要還在學里學藝,你也敢打他不成!”

在例③中,芳官和她干娘打鬧,晴雯看不順眼,就沖到襲人前面去指責芳官的干娘,斥責她太不省事,完全不顧及她是長輩。這種斥訓屬于沖突類的言語行為,違反了禮貌原則。雖然晴雯的本意是為芳官抱不平,但她過于激烈的言辭讓芳官的干娘下不了臺,這句話在體現晴雯坦率性格的同時也反映了她沒有心機,不懂處事方式。

綜上可見,晴雯不論是對長輩中的主子還是非主子,都不善于運用禮貌原則,反而有很多違反禮貌原則的地方。襲人則不同,她善于運用禮貌原則向那地位高、能對自己命運起決定作用的人表示自己的敬重,而對那些地位較低的人態度就比較差[4] 。相比之下,我們就會發現晴雯沒有襲人那樣有心機,左右逢源。她不懂得為自己留條后路,反而處處樹敵,不僅得罪了長輩中的主子,還得罪了長輩中的嬤嬤們。1

2.對平輩們談話的禮貌程度

2.1平輩中的主子們

平輩中的主子包括賈寶玉和除賈寶玉之外的賈府其他年輕的主子們。因為晴雯直接服侍賈寶玉,和寶玉之間的關系要比其他主子們特殊,會話數量也最多,所以這里我們就將賈寶玉作為晴雯的一個特殊會話對象,與其他人區別開來,單獨分析。

2.1.1對賈府中除了賈寶玉以外的眾位平輩主子們,晴雯與這一類人的會話一共有6處。違反禮貌原則的情況共有4處,占總對話次數的67%,沒有運用禮貌原則的情況。例如:

④誰知晴雯和碧痕正拌了嘴,沒好氣,忽見寶釵來了,那晴雯正把氣移在寶釵身上,正在院內抱怨說:“有事沒事跑了來坐著,叫我們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覺!”

在例④中,晴雯明知來者是寶釵,卻仍然使用感情強烈的感嘆句來抱怨寶釵的到訪不合時宜,可見其憤怒程度不是一般。實際上寶釵和晴雯在這里并沒有發生沖突,而晴雯卻仍然遷怒于寶釵,故意違反得體準則(Tact maxim)和贊譽準則(Approbation maxim),責怪寶釵。晴雯說話的不得體也反映了她沒有心機,不懂得為人處事的方式,因為對于寶釵這樣的小姐,賈府上下沒有人敢責怪她,而晴雯卻敢無緣無故的抱怨她,這說明晴雯在說話前并沒有經過大腦思考。

而襲人在對待平輩中的主子們時,則是以贊譽和褒獎為主[4]。

由此可見,襲人和晴雯在同樣對待平輩中的主子們時表現出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這就說明與襲人相對比,晴雯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會左右逢源。晴雯的張口就來體現了她不是像襲人那樣有心機,這也反映了她的胸無城府,沒有襲人那樣圓滑。

2.1.2對賈寶玉

晴雯與寶玉的會話一共有42處,會話數量最多。寶玉是晴雯直接服侍的對象,并且是賈府的中心人物,晴雯與寶玉的會話中理應有很多運用禮貌原則的情況。然而,晴雯在會話中卻大都違反了禮貌原則,只有1處運用了禮貌原則。這就說明晴雯是個很沒有心機的人,不懂得與自己的主子搞好關系。雖然寶玉并沒有追究過她的責任,但在一定程度上給別人留下了話柄,最終導致了她的不幸。

在與寶玉的會話中違反禮貌原則的情況有20處,占總數的48%,有1處運用禮貌原則的情況。例如:

⑥寶玉因嘆道:“蠢才,蠢才!將來怎么樣?明日你自己當家立事,難道也是這么顧前不顧后的?”晴雯冷笑道:“二爺近來氣大的很,行動就給臉子瞧,前兒連襲人都打了,今兒又來尋我們的不是。要踢要打憑爺去,就是跌了扇子,也是平常的事,先時連那么樣的玻璃缸、瑪瑙碗不知弄壞了多少,也沒見個大氣兒,這會子一把扇子就這么著了……”寶玉聽了這些話,氣的渾身亂戰,因說道:“你不用忙,將來有散的日子!”

在例⑥中,寶玉因心情不好而剛好將氣撒在了晴雯的身上,在這種情況下,作為大丫頭,晴雯理應忍氣吞聲免得主子再發火,然而她卻首先違反同情準則(Sympathymaxim)立即頂撞寶玉,諷刺他耍主子脾氣,而后又違反了贊譽準則(Approbation maxim)和謙遜準則(Modesty maxim),暗諷并指責寶玉不該為件小事大發脾氣。她不太看主子臉色行事,當寶玉擺主人架子時,她是不服氣的[5],這里就體現了她的桀驁不馴和胸無城府。

而襲人在與寶玉交流時,不論是運用禮貌原則還是違反禮貌原則的地方,都沒有使寶玉真正的動怒生氣,反而更加聽話。這就說明襲人將禮貌原則把握的出神入化,利用禮貌原則達到了自己交際的目的,反映了她的的深沉與心機[4] 。

由此可見,晴雯胸無城府,沒有襲人那樣有心機。

2.2對平輩中的非主子

晴雯與眾位平輩非主子的會話一共有46處。這些人雖然都不是主子,但是身份也有些區別。比如襲人、平兒、麝月、秋紋等人,她們要么是即將成為姨娘,要么是深得主子喜愛或是主子身邊管事的大丫頭。為了更深層次的探究晴雯這一人物形象,我們按照地位的高低將這些人分為兩類:(1)地位比較高的;(2)地位比較低的。

2.2.1地位比較高的

晴雯與地位比較高的平輩非主人們的會話一共有35次。其中違反禮貌原則的地方有28處,占總會話的80%。例如:

⑧秋紋道:“憑他給誰剩的,到底是太太的恩典?！鼻琏┑?“要是我,我就不要。若是給別人剩的給我也罷了,一樣這屋里的人,難道誰又比誰高貴些?把好的給他,剩的才給我,我寧可不要,沖撞了太太,我也不受這口氣!”

在例⑧中,秋紋因得了太太的賞賜而沾沾自喜,晴雯卻斥責她不該為這些賞賜而驕傲,說自己要是秋紋的話寧可沖撞了太太也不要,這就違反了禮貌原則中的一致準則(Agreement maxim),不僅使自己顯得鋒芒畢露,同時也使得秋紋很尷尬。這里也體現了晴雯為人處事不圓滑,沒有心機。

而襲人則不同,襲人在對待這樣一類人時,八面玲瓏,左右逢源。例如她在與平兒的一段對話中,運用了禮貌原則,使她所講的話聽起來跟真的一樣。這體現了襲人的心機[4]。

與襲人相比,晴雯的會話就顯得要刻薄直露的多,晴雯張揚的個性,不經思考的說話方式更加體現出她的胸無城府。

2.2.2地位比較低的

晴雯與地位比較低的平輩非主人們的會話一共有13次。遵守禮貌原則的比例為0,違反禮貌原則的情況有11次,占總對話次數的84.6%。晴雯與地位低的丫頭們的會話大都是以管事大丫頭的身份去斥責,詈罵她們,所以大部分都違反了禮貌原則。例如:

⑨晴雯冷笑道:“怪道呢!原來爬上高枝兒去了,把我們不放在眼里。不知說了一句話半句話,名兒姓兒知道了不曾呢,就把他興的這樣!這一遭半遭兒的算不得什么,過了后兒還得聽呵!有本事從今兒出了這園子,長長遠遠的在高枝兒上才算得?！币幻嬲f著去了。

在例⑨中,晴雯因看不慣小紅趨炎附勢的行為,便張口就諷刺她,這違反了禮貌原則中的贊譽準則(Approbation maxim),讓小紅在感情觀念上受“損”[3]。晴雯在說話前沒有細想小紅就是賈府管家林之孝的女兒,得罪了小紅也就等于得罪地位比自己高的林之孝,這就說明她說話做事都沒有心機,胸無城府。

在與這類人會話時,襲人沒有體現出自己的心機[4],因為沒有使用心機的必要。所以我們不做對比。

晴雯對地位較高的平輩主子違反禮貌原則的比例為67%,運用禮貌原則的比例為0;對地位較高的平輩非主子違反禮貌原則的程度為80%,運用禮貌原則的比例為0;對賈寶玉違法禮貌原則的比例為48%,運用禮貌原則的比例為2%;對地位較低的平輩非主子違反禮貌原則的程度為84.6%,運用禮貌原則的比例為0。從這些數據中我們可以看出,晴雯無論是對地位高的人還是對地位低的人違反禮貌原則的比例都很高;而襲人則對地位越高的人運用禮貌原則的比例就越高,對地位越低的人違反禮貌原則的比例約越高 [4]。這就說明與襲人相比晴雯不善于抓住一切對自己有利的因素,而是在任何場合都鋒芒畢露,是一個沒有有心機,胸無城府的人。

結 語

通過對以上的分析,我們發現,晴雯不論針對哪種交際對象,都不善于運用禮貌原則,反而違反禮貌原則來過分直露的表現自己的想法、態度,不考慮后果,從而顯得鋒芒畢露,胸無城府。而襲人則不同,對地位高的人較多地運用了禮貌原則,表示了自己的友好、敬意,甚至卑躬屈膝。而對地位較低的人,運用禮貌原則的情況則比較少,往往要顯示自己的威嚴。通過與襲人的對比,我們更加看出晴雯是一個沒有心機,胸無城府的人,這也導致了她最后命運的悲劇。

注釋

晴雯被逐出大觀園的重要原因之一是這些嬤嬤仆人的妄進讒言,所以在這里我們認為晴雯得罪了這些嬤嬤們就等于給自己以后的悲劇命運埋下了伏筆。因此說,她沒有心機,沒有意識到這些人對自己的重要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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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曹雪芹 高鶚著,紅樓夢[M].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01。

作者簡介:

劉洋君(1988.10-),女,湖北襄樊人,黃岡師范學院漢語言文學07級本科生

彭有明(1971.5-)男,江西余江人,文學博士,講師,研究方向:應用語言學(尤其是語用學),黃岡師范學院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