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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士釗的多面人生

2011-04-01 10:15伍春輝周若清
城市學刊 2011年6期
關鍵詞:章士釗

伍春輝,周若清

章士釗(1881-1973),字行嚴,湖南善化(今長沙)人。近代湖湘眾多精英中,章士釗是一個另類,在治亂循環、內斗不斷的近代中國,你方唱罷我登場,他卻像一個游走其間、從容有余的高士。如果置身于二元化臧否人物語境里,則很難找到合適他的位置:激進的民主革命宣傳家、革命者、報人、政論家、教育家、高官、律師、社會名流……這其中他所扮演過的每一個角色,在近代中國晦暗的天空里,都留下過炫目的色彩;哪一面都是他,哪一面又都不是他。

名士之說最早見于《禮記·月令》“聘名士,禮賢者”,鄭玄注曰,“名士,不仕者”;孔穎達疏:“名士者,謂其德行貞絕,道術通明,王者不得臣,而隱居不在位者也”。莊子在《人間世》中倡導的世間異人:不事產業,功成不居,處于材與不材之間,大抵就是講的這種人:他們中如章士釗者,深諳亂世安身立命之道,卻又才情兼備,不拘小節,倜儻風流,在學問、思想、官場、歡場之間進退自如。他不是君子,那也不是一個君子能從容生存的時代;他以特有的名士特質和氣度,在20世紀的中國,留下了難以抹去的印記。

是真名士自風流。真名士以自己思考的力度行走在喧囂的塵世中,幸免于歷史無情的蕩滌間。章士釗是能在近代中國思想史上留下痕跡的極少數思想家、理論家之一。章士釗22歲任《蘇報》主筆,力推鄒容、章太炎,使《革命軍》、《駁康有為論革命書》成為廣為傳誦的名篇,“人有自主之權”、“自由”、“平等”成為流行語匯;此后參加中國內地第一個地域性的資產階級革命團體華興會,1905年初游學東瀛,后經日本赴英國愛丁堡大學(University of Aberdeen)學法律、政治,兼攻邏輯學,從1910年起擔任北京《帝國日報》的海外通訊員。其時國內一方面是反清革命形勢波瀾壯闊,另一方面立憲思潮洶涌澎湃,開國會、立憲之議已成全國性熱潮,章士釗以秋桐為筆名,撰寫了《論葡萄牙革命》、《國會萬能說》、《論中國政黨內閣應當時發生》、《論吾國當急新聞托拉斯》、《何謂政黨》等大量文章,評論國內政治,全面系統地介紹西歐各派政治學,重點是西方政黨政治理論與原則,成為中國早期政黨政治的啟蒙者。辛亥后回國,主持同盟會機關報《民立報》,后另創《獨立周報》,繼續議論時政,以更大的熱情注視著民主政治運作過程,批判偏離正軌的各種現象,成為當時最具影響力的政論家之一。

袁偉時先生評價章士釗同時代的思想家曾經說道:他們在思想史上值得肯定的建樹,大都來自現代西方主流思想的介紹和堅持;摭拾西方一些偏激之士的牙慧,執意回歸傳統,往往誤入歧途。(袁偉時未刊稿:《一個不應忘記的思想家——章士釗》)確實,他所闡述的政治理論及學說,包括政黨學說、責任內閣,吸收現代法學精華,建立完備的法治體系和司法獨立制度等思想,以當下角度視之大多屬常識范圍,但在當時中國卻是最新穎、最完整、最系統的政治理論。從民初宋教仁致力于議會政治的實踐和黃興關于黨德、黨綱、政黨政治的各種演說中,我們多少可以看到章士釗的影子。毋庸諱言,他的思想中有太多理想化的成分,他篤信中庸之道,認為為政之根本在“不好同惡異”,提倡各派政治力量之間互相監督,取長補短。辛亥后剛回國,章士釗便在同盟會機關報《民立報》上連載《政黨組織案》提出毀黨造黨主張,并表示“愿以三寸不爛之舌,說各黨領袖人物,使將所有政黨之阻礙摧陷而廓清之,重筑政黨于新基礎之上”。[1]政治力量組合成為黨派,只能基于不同的立場與方向,在各種博弈中因勢利導,水到渠成,不可能憑一個人的“三寸不爛之舌”整齊劃分疆界,從這個角度看,這便是天真得近乎可愛的書生之見了!他一生多變,早年力主采行列強之政治制度如議會、內閣、總統、聯邦等,20年代以后,提倡農業立國,猛烈抨擊由胡適、陳獨秀等倡導的以民主科學為旗號的新文化運動。

作為政論家章士釗能影響宋教仁、黃興等當時中國政壇的重量級人物,做教授也是冠絕一時。1917年前后蔡元培邀章士釗到北大哲學系任教,主講邏輯學,一時盛況空前。據顧頡剛回憶當時情景,“課室太小,聽講者太多,至數人合坐一椅,尚不能容,有在窗外旁聽者,以是將易巨室講授。章先生教授重理論,不重形式,加以現在教員皆不編講義,尤得隨意發揮”。(見于《學習》總20期,人民出版社,1994年6月)30年代章士釗成為全國一等一的大律師,為陳獨秀、彭述之的辯護轟動一時,時人評之“有古義士之風”,其辯護詞被當時上海滬江大學、蘇州東吳大學等多所高校選為法律系教材。

章士釗是大學問家。他天資聰穎,少時隨兄熟讀儒家經典,打下堅實的國文基礎;此后輾轉武昌、南京、上海求學,24歲主筆《蘇報》、翻譯《三十三年之夢》,以其犀利的文筆、激進的主張暴得大名,此后多次游學東瀛、歐洲,一生才華橫溢,學貫中西,對西方的哲學、政治學、法學及邏輯學均有很深的研究,對康德、弗洛伊德及馬克思的著作和文章均有翻譯。從1907年寫成《初等國文典》起,無論是作為報人、政論家,還是總長、大律師,章士釗一輩子都沒有放下過學術研究。即便是到了1965年,因語涉郭沫若,各大報刊雜志均不愿發表高二適(章士釗的學生)《從王謝墓志出土論〈蘭亭序>的真偽》一文,章士釗為此專門向毛澤東寫信求援,此后該文得以在《光明日報》、《文物》上發表,這也是整個60年代罕見的純粹按學術討論調子進行的一場論爭。章士釗一生著述豐富,尤以《邏輯指要》與《柳文指要》最富代表性,其學術造詣達到了同代人難以企及的高度?!哆壿嬛敢烦醭捎诳箲鹌陂g的重慶,該書“以歐洲邏輯為經,本邦名理為緯”,運用西方形式邏輯的框架,系統地敘述了中國古代尤其是先秦的邏輯思想,用確鑿的史料駁斥了中國無邏輯的偏見謬論。當時蔣介石極為看重此書,還一度邀請他到國民黨陸軍大學及警官學校講授該書內容。建國后,對邏輯學有著濃厚興趣的毛澤東也“從頭到尾、一字不遺”地讀完了《邏輯指要》并給與很高的評價,1961年中央政治研究室擬出一套《邏輯叢書》,毛澤東點名將《邏輯指要》列為其中一種。

從十四歲離家到長沙城內求學購買永州刻的《柳宗元文集》開始,章士釗一生鉆研柳文,情趣至老不衰;機緣巧合的是,對中國傳統文化造詣尤深的毛澤東對柳宗元也是情有獨鐘。從1961年開始80高齡的章士釗開始《柳文指要》的寫作,據章含之《十年風雨情》一文回憶,期間毛澤東逐字逐句校閱修正了這部長達100萬字、用文言文寫成的巨作。1971年,《柳文指要》正式出版,所用紙張與字號均與《毛澤東選集》相同,是為“文革”期間出版的有關古代文化的書籍之一,另一本便是郭沫若的應景之作《李白與杜甫》。

張鳴先生稱章士釗為“順人”:辦《蘇報》惹出事來,明明他是主編,進監獄的卻是鄒容和章太炎;清末四公子之一的吳保初(淮軍名將吳長慶之子)掌上明吳弱男當說客邀他加盟同盟會,卻當成了他夫人;無論辦雜志,辦學校還是做官僚,章士釗都帶著貴族氣,軍閥、政客、革命黨甚至青紅幫,都對他高看一眼,給官,給面子,給大頭(光洋);請飯,請花酒,請留洋(歐洲)。歐洲游學費用昂貴,章士釗可以一去就是若干次,一呆若干年,還帶著家眷、仆人,而且據說還擁有整屋子的社會主義的德文書(陳西瀅語)。[2]

“順人”說的是章士釗的性情。他有著湖南人的硬氣,贊賞“扎硬寨,打死仗”的堅忍不拔態度,雖不認同曾、左維護清廷的價值取向,但欣賞他們做事的態度。他“夙愛誦曾文正公‘扎硬寨、打死仗’兩語,……所難者處至貧極賤之時而無憂患心、營逐心,則非素有定力者不能,直須鐵錚錚豎起脊梁”;[3]590他的人生中,很多時候也有著勇猛強悍、桀驁不馴、好勝尚氣的一面。在段祺瑞政府教育總長任上,面對舉國痛斥、四面楚歌,他依然辯解“人生者,競爭也,人生邏輯所懸之境,非經苦戰奮斗,決不能幾。世有扎硬寨、打死仗而不得者乎?未之聞也”;[3]631從主筆《蘇報》開始,他考察中西,評點時政,抨擊邪佞,虎虎生威。書生氣發作時他與時代格格不入,誰都不認,跟左派右派、西學國學都保持距離。第一次流亡日本期間,大家都轟轟烈烈鬧革命,章士釗卻拒絕加入同盟會;辛亥后政黨蜂起,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韙,鼓吹“毀黨造黨”。他有著那個時代精英士人獨有的硬氣與“虎氣”,但他一生的大多數時間里,在文風、性格等方面均表現出溫和的態勢,保持謙謙君子面帶微笑的從容和鎮定,有著折沖樽俎、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猴氣”,世故起來比誰都會來事,即便就食于權勢者門下為眾多貌似高貴者詬病,也不見搖尾乞憐的下作之態。夏雙刃先生曾說,章為百年來罕見之人物,其優游各派之間,章太炎、張繼、鄒容、黃興、孫中山、袁世凱、段祺瑞、陳獨秀、胡適、吳稚暉、張學良、蔣介石、戴笠、杜月笙、毛澤東、周恩來……這些近代中國史上熠熠生輝卻又歸屬不同陣營的大人物或互為盟友,或互為對手,甚至相互間不共戴天,章士釗卻能優游各派之間,皆為座上賓,與誰都能把酒言歡,其胸中秘辛不可以尋常計。將其比之蘇秦張儀,非以口舌逞快;比之呂布侯景,非以背主自肥;比之馮諼毛遂,亦非以建策見長。[4]他與人相處,堅持“無爭”的原則,追求“周公大圣,召公大賢,猶不相悅,著于經典,兩不相損”之境。在后來的回憶中曾言,“吾弱冠涉世,交友遍天下,認為最難交者有三人:一陳獨秀;一章太炎;一李根源。但吾與三人都保持始終,從無后誶。吾答或問;吾持以論交之惟一武器,在‘無爭’二字”。[5]149

激進是因為勇氣和無畏,溫和是因為屢屢挫折之后的圓通。在固守與通變、求真與務虛、獨立與參與、浪漫與現實之間,章士釗從容進退,靠的是天性的機靈,參透中國歷史與現實,領悟傳統中庸之道精髓的智慧與狡黠。章士釗不是君子,因為他所處的不是一個君子所能生存的時代。他是名士,率真質樸,曠逸灑脫,少有羈絆,體現在對待朋友、金錢、女人的態度。章士釗名士本色,仗義之名天下皆知。他自己常說,“吾弱冠涉世,交友遍天下”,“人皆有所不為,達之以其所為,義也”。他一輩子都沒存款,但也從不缺錢。別人給了他錢,他又轉手給了比他更需要的人。大漢奸梁鴻志與章士釗在段祺瑞政府時同為僚屬,因由文墨詩詞的共同愛好,兩人交往極深;抗戰勝利后梁鴻志以叛國投敵、參與偽維新政府等多項罪名被送上法庭,章士釗為其義務辯護后仍被判為死刑;建國后梁鴻志遺腹女高考落榜,章士釗便把她留在身邊近十年,直到最后由周恩來關照在上海安排工作。章士釗比毛澤東大12歲,兩人的情誼卻持續了半個多世紀。據傳楊昌濟考慮愛女楊開慧是否要嫁與毛澤東時,曾征詢過章士釗的意見,章士釗便力勸楊昌濟促成此事,說這個年輕人有帝王之相,此種姑妄之言,當然只能作姑妄之聽,但章士釗會識人,大抵是沒錯的。1920年,毛澤東因革命事業急需用錢,攜楊昌濟親筆信前往上海找時任廣州護法軍政府秘書長的章士釗,在致章士釗的信中楊昌濟寫道,“吾鄭重語君,二子海內人才,前程遠大,君不言救國則已,救國必先重二子”,[6]388章士釗即籌集2萬銀元交給毛澤東。有感于此,1961年,即在國民經濟最為困難的時期,毛澤東每年從自己的稿費中以“還錢”的名義解決章士釗生活上的困難。

在建國后的民國“遺老”中,毛澤東與章士釗保持著最好的私交。在毛澤東的心靈深處,既有對早年章士釗幫助、激賞的感激之情,作為與老丈人楊昌濟同時代的鄉賢、前輩,很多事情上毛澤東對章士釗更是有著異乎常人的寬容、理解,對其關照也超過了其他政要。建國后,因與毛澤東的特殊關系,很多人都請章士釗幫忙,包括原國民黨政府財政部次長李儻、溥儀七叔載濤、妹妹金韞穎,章士釗積極出面相幫,對此毛澤東說,“秋桐風雅之人,行風雅之事!”,盡可能不拂了他的面子?!拔母铩遍_始時,紅衛兵要打倒國家主席劉少奇,章士釗認為這樣的搞法很不妥當,會把國家搞亂,于是致信毛澤東坦率直言,提出自己對此事的看法。毛澤東立即回信表示“為大局計,彼此同心,個別人的情況復雜,一時尚難肯定,尊計似宜緩行?!狈浅G閯菹?,雖然毛澤東并沒有聽從章士釗的勸告,但能到此為止,也算是當時的一個特例了。

是名士,必風流。大才子章士釗的一生,自是免不了和各色女人演繹一出出喜劇、悲劇、甚至鬧劇。1904年11月,章士釗因萬福華槍擊王之春事件被捕,出獄后即與當時上海歡場有“詩妓”之譽的李蘋香交往密切,將其比作明代的李香君,自己則是侯方域,還專門為其作傳略,并請李叔同作序。第一次流亡日本期間,與一個大佐夫人戀愛差點引發決斗,此后時任孫中山英文秘書的吳弱男作為說客勸章士釗加入同盟會,一來二去,卻為章士釗名士氣質所動,后在英國倫敦結為夫妻。按說婚后的章士釗應該有所收斂才對,可是剛到巴黎的他便忍不住要與一幫友人參觀妓院,并寫下《觀娼感念》,公開發表于吳稚暉主編的《新世紀》周刊。1919年歸國后,章士釗經黃金榮介紹結識了本是青樓女子的奚翠貞,公開與奚同??;此后章士釗政治上接連摔跟頭,失勢賦閑回到上海的他更是放浪形??;然而章士釗仍不消停,40年代初62歲的章士釗經杜月笙的推薦又納程硯秋入室弟子,26歲的殷德珍為妾。

與章士釗同時代的人中,很多人仰慕、佩服他。徐志摩稱章士釗為值得敬重的敵人,“我對于孤桐一向就存十二分的敬意的,雖則明知在思想上他與我——如其我配與他對稱一次——完全不是同道的。我敬仰他,是因為他是一個合格的敵人。假如我的祈禱有效力時,我第一就希望《甲寅周刊》所代表的精神‘億萬斯年’!”[7]227章士釗也是梁漱溟青年時代欽慕的人物之一,“行嚴先生在學術界才思敏給,冠絕一時,在時局政治上自具個性”;同時也不諱言章士釗“多才多藝亦復多欲。細行不檢,賭博、吸鴉片、嫖妓、蓄妾媵……非能束身自好者?!盵8]117與他同時代的人對他更多是輕視,如魯迅視他為仇讎,聽見章士釗的名字就搖頭,在《費厄潑賴應該緩行》、《紀念劉和珍君》里,用火一樣憤怒的語言斥責了章士釗是一只必須窮追猛打的“落水狗”;一些人錢鐘書等看不起他,認為他治學“滿紙荒唐言”,不過熟讀了幾十篇唐宋八大家文,摹仿吞剝,陋弱可哂。

真實的社會化人格,是豐富的、復雜的,也是多面的,橫看成嶺,側看成峰,此時天使與圣賢,彼時魔鬼與奸邪,歷史才變得更加真實、生動、有趣。青山依舊在,畢竟東流去。崇敬也好,鄙視也罷,章士釗在中國近現代史上,始終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存在。世紀的風吹雨打之后,正如上海福壽園內的章士釗雕像,左手撫樹、右手捫胸,目光中含著鋒芒,背靠一棵枝葉零落、飽經滄桑然而樹干挺直的梧桐樹,孤高,清癯。

[1] 行嚴.政黨組織案[N].民立報, 1912-07-15(1).

[2] 張鳴.順人章士釗[M]//歷史壞脾氣, 中國檔案出版社, 2005.

[3] 章士釗.章士釗全集:卷 5[M].上海:上海文匯出版社, 2000.

[4] 夏雙刃.史不語:章士釗實事求是[EB/OL].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ca6a2d0100fi04.html

[5] 章士釗.與黃克強交往始末[M]//辛亥革命回憶錄(二).北京:中華書局, 1962.

[6] 章士釗.楊懷中別傳[M]//楊昌濟文集.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 1983.

[7] 徐志摩.守舊與“玩”舊[M]//鄭振鐸.中國新文學大系:第二集.上海:良友復興圖書印刷公司, 1935.

[8] 梁漱溟.訪章行嚴先生談話記[M]//章士釗全集:卷 7.上海:上海文匯出版社,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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