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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弦濯香令之歸去來(下)

2011-05-14 09:47語笑嫣然
飛魔幻B 2011年3期
關鍵詞:結界眾人師兄

語笑嫣然

洪荒

此刻,整個云霖洞天都已慌成一團,大家奔走相告,結界破了,寒池要爆發了!央帶上值錢的東西到船上去!沈月蠻不知何謂寒池,但見眾人紛紛朝同一個方向奔跑,耳畔充滿了老弱婦孺的哭喊聲,男人的叫罵聲,還有姬商,還有姬商聲嘶力竭的呼喊,大家抓緊時間上船!

不遠處,那座巍峨聳立的高山已在搖晃震動,忽然,山頂炸開,隨著巨石飛落,亦有白色的一團奔涌爆出。有人立刻驚呼,寒池的水要沖過來了!這一聲催著逃命的人更加慌不擇路。沈月蠻看到前方有一艘巨大的鐵皮船,所有的人都在朝船上擁,耳畔轟隆隆的水聲越來越逼近,似海浪一般的寒池水,張牙舞爪地朝著這邊蓋過來。

這時,一聲凄厲的啼哭刺進耳膜。她尋聲一看,見是一個黃發的小孩摔倒在地,她飛撲上前將他抱起,掌力一推,小孩便飛落在船上。緊接著,再用同樣的辦法助了好幾個人,最后終于幫著云霖洞天的人都逃上了船。

姬商的聲音混著滔滔洪流幾不可聞,姑娘,你也上船啊!

沈月蠻一運勁,平地掠起,忽覺耳側雷聲滾滾,一股涼意瞬間淹沒了她。啊!她喊不出聲,已被那洶涌的浪頭撞開,咸澀的寒池水灌進她的嘴里,將她的身體像一根稻草似的席卷玩弄著。

船身被那股巨大的力道狠狠一撞,劇烈地顛簸起來,然后又跟著洪水一道跌跌撞撞向低處滑去。姬商看沈月蠻小小的身子在激流里浮沉,眸光一斂,扯住系在木樁上的繩索便向水里跳去。

姬嫘見狀已嚇得渾身發抖,大哥!大哥!你回來啊!你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嗎7你為什么要救她?

她有什么值得你救的?

她的眼淚落入滔滔洪流,咸澀的氣味縈繞在姬商身側,他幾起幾落,眼看著那繩索已快要斷裂,他終于抓到了沈月蠻的手,將她狠狠一扯,在繩斷的剎那,他們借著最后一點力,落回甲板上。

沈月蠻疾呼,我的琴!

懷中空空,桫欏琴已被方才的巨浪卷走,遙遙可見其浮浮沉沉飄向遠方。

姬嫘一頭撲進姬商的懷里,大哭道,大哥,嚇死我了,我以后再也不許你做出這樣冒險的事情,再也不許!姬商輕撫著她的頭,喘息道,嫘兒,我沒事了。一邊說,一邊看向沈月蠻,兩人之間隔著姬嫘,于狼狽之中茫然對視,劫后余生,都是精疲力竭,雖無語相訴,但那氣氛卻倏然微妙起來。

這時,周圍傳來啼哭之聲。

一聲,兩聲,一片。幾乎整條船上的人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宣泄著心中的哀痛。沈月蠻和姬商勉力站起,向四周一看,渾濁的大水已淹沒了他們曾經的家園,水面滿是朽木或斷枝,偶爾飄來一些殘物碎件,便有人抽噎著說,那曾是我家中的物事啊!

泣不成聲。

隨即眾人紛紛圍攏,問姬商結界為何會破。沈月蠻心中一凜,看姬商的眼神也正與她對接,她緊張得連大氣也不敢出,卻聽姬商道,我不知結界為何會破,結界的存在,也是為了鎮住寒池之水,結界一破,寒池涌下,淹沒整個云霖洞天。先祖早已防著會有這樣一天,所以造了這艘鐵皮船,以應對突發的災難。他仿佛是故意在解釋給她聽,她聽得心驚,悔恨羞隗已令她不敢抬頭。

他又道,結界既破,我們只好另找一處棲身地,大家不必憂心,我身為一族之長,必定會給大家一個妥善的安置。

眾人經過姬氏兄妹好一番勸慰,才漸漸定下神來。

沈月蠻回到船艙,找了一間無人的小室休息,因過度疲憊,不知不覺便睡著了。半夢半醒間嗅到一陣濕暖的潔香,她睜開眼睛一看,見一個滿臉污濁的小孩蹲在面前,手里捧了一碗熱騰騰的野菜粥。

姐姐,你餓了嗎?吃點吧?

她看這小孩瘦骨嶙岣的,想他年紀小小就要遭遇這等災禍,不禁倍覺難受,那碗粥吃得也苦澀。不多時,競有一股強大的睡意襲來,她支撐不住,眼皮一合,倒在床邊。小室的門突然開了,姬嫘蓮步翩翩地走進來,望著那小孩一雙狡猾的眸子,夸贊道,你做得很好。

沈月蠻,大哥他要維護你,不肯在眾人面前說出你就是毀了結界,毀了我們家園的那個人,但他瞞不了我。我是親眼看見你們倆交手的!如今,我就要代他這個族長來向你討債,你加諸在我們身上的痛苦,我睜百倍千倍地還給你!

乘鶴

燒死她!燒死她!妖女!禍害!燒死她!無數的謾罵纏繞在耳邊。朦朧之中,又是誰在一聲聲輕喚,小蠻,小蠻?是你嗎?大師兄?小時候你最愛叫我小蠻,你的一聲輕喚,可以令我如死灰般的心也復燃。

沈月蠻吃力地睜開眼睛。

面前是黑壓壓的人群,幾簇火把的黑煙繚繞著,她的手腳都被死死地捆住,綁在圍滿干柴的刑架上。姬嫘站在最前面,怒喝道,就是這個妖女破壞了結界石!我現在以代族長的身份下令,燒死她!

眾人舉臂齊呼,好!好!

沈月蠻想呼救,可看著底下一雙雙憤怒的眼睛,她喊不出聲。姬嫘沒有冤枉她,身前滾滾的洪流,的確是她一撥一揉之間筑下的禍。她已渾身虛軟無力,方明白那碗粥早已被做過手腳。眼見火把逐漸靠攏,脫手飛起,噼啪一聲落在腳下的柴堆上,烈火頓時燃起!她微微閉上了眼睛。

這已經是第幾次幻覺自己就快要死去,快要可以看見他了?大師兄,有時候想想,死真的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人獨活啊!腳下的烈火越燒越兇猛,直沖上來,炙烤著她,熏得她睜不開眼睛,只有淚水汩汩涌出。

突然,天空竟傳來一聲鶴鳴。

短促的一聲,伴著雪白的龐大的身影從高空俯沖而下。眾人大驚,姬嫘亦是臉色微變,抬頭看時,只見那仙鶴的背上競站著一個青袍玉帶的男子。睛如點漆,面似堆瓊,有極俊朗的五官,清舉蕭然的身影,仿如傲立雪原的蒼松,在此刻更顯飄逸出塵。他一個縱身從鶴背上躍下,跳入熊熊的火海,單手揮開,袍袖一鼓,周圍的干柴烈火便四散濺開,嚇得眾人紛紛后退。

他將繩索一扯斷,沈月蠻便昏沉沉地倒八他的懷中。

他拍著她的臉,輕喚,月蠻?

她勉力睜開眼睛,癡旺地看了看,忽然一笑,大師兄,這次你真的來接我了。

段星遺愁眉深鎖,月蠻,月蠻你看清楚,是我,我沒有死,你也還活著,我無意中撿到你的桫欏琴,便知道你在這附近,幸虧我找來了。月蠻,沒事了,大師兄會保護你的。沈月蠻聞言,虛弱的雙眸強撐起來,顫著手撫上他的臉,那么真實的觸感,一下子就撞開了她心底深埋而無處宣泄的委屈。

真的是你?

你還活著?

你沒有死?你沒有死!

她幾乎是瘋了一般又哭又笑搖頭點頭語無倫次,用盡了全身僅有的一點力氣去抓著他的手臂,怕一松開他就要飛走了。

人群之中,姬嫘一臉氣急敗壞,喝道,原來這妖女竟還有同黨,我們今日就;腎這兩人一起殺了,以告慰云霖洞天的先祖!眾人聞言紛紛蠢蠢欲動,但那護在刑架前的仙鶴大翅一扇,卻又嚇得他們倒退幾步。

姬嫘仍不罷休,舉臂欲呼,突聽得身后傳來一聲冷斥,都給我住手!

眾人聞聲,皆自動側身讓出一條道來,臉色蒼白的姬商步履沉重地走上前,對著姬嫘,忽地一個耳光扇下l你竟然對族長下毒!姬嫘眼眶一紅,辯解道,大哥,我只是不想你再維護這個妖女,給你吃的也只是普通的迷藥。

沈月蠻倚在段星遺懷里,看著愁眉怒容的姬商,竟見他上前

幾步,轉身面對眾人,道,破壞結界石的人,不是這位姑娘,而是我!

語出,全場嘩然。

姬嫘吼道,不可能,你在撒謊,是我親眼看見的!姬商卻淡然地舉手示意眾人安靜,再道,我妹妹是為了維護我,所以想將罪責推在這位姑娘身上,大家之前也看到了,逃難的時候她救了我們不少的族人,她并非敵人,而是我們的恩人。說著,他將袍袖一揮,提高了音量,我自己筑下的錨,我愿意承擔一切的后果,按照族規,我將讓出族長一職,且,自斷一臂。

不能!姬嫘和沈月蠻齊聲喊道。

姬商淡然地回頭看了沈月蠻一眼,道,我自斷一臂之后,姑娘就可以離開了。沈月蠻一把揪緊了段星遺的袖子,乞求地望著他,希望他能出手救救姬商。段星遺斂眉沉思,見姬商已將長刀舉起,他猛喝一聲,停手!

姬商頓住,回頭來看,見段星遺從容上前,道,與其自殘,拋下你的族人逃避已成的事實,倒不如留著有用之軀,將功補過。云霖洞天的人原本一直對姬商敬重愛戴,也不愿在這時群龍無首,聽段星遺這樣說,有不少人都來附和。段星遺又道,我知道一處地方,可以讓大家安頓下來,重建家園。

沈月蠻也不禁好奇,大師兄你說的是哪里?

段星遺微微一笑,道,點蒼山。

沈月蠻隨即明白,段星遺所指,乃是點蒼山石窯魔窟。自從石窯魔窟被毀,深林之中,再無人踏足,而那里實則土地肥沃,氣候宜人,的確是一塊避世的圣地。也是在那里,段星遺以鳳舞九重對付九霄夢難,與九霄夢難同歸于盡,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誰知,他醒來時,競發現自己掉進了很深的懸崖底,傷重得幾乎不能行走,而不斷地摘野果來給他充饑續命的,竟是一只有靈性的仙鶴。

它叫白尋。段星遺道。

沈月蠻伸手輕輕地撫了撫仙鶴的羽毛,白尋,這名字是你取的嗎?

嗯。

此刻,他們已身在駛入江流的大船上,云霖洞天的人采納了段星遺的提議,決定前往點蒼山。沈月蠻也說了她離開濯香門的原因,段星遺聞言微微一怔,問她道,你爹……他,回來了7聲音似有幾許艱澀。

沈月蠻狐疑,是啊,大師兄,你不高興?

他淡淡一笑,怎么會呢7

她道,大師兄,你不是說,鳳舞九重是要用刀之人與敵人同歸于盡嗎?我們都以為你死了,你為何……

江風吹著段星遺的衣襟,他負手道,我們都以為,鳳舞九重是要用刀者拿自己的鮮血做祭奠,以自殺的方式,喚醒金刀之魂,激發無窮潛力,與敵人同歸于盡,但我后來才明白,鳳舞九重,并非玉石俱焚,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

沒錨。他輕嘆一聲,為了使出鳳舞九重,我舉刀自戕,爾后就連我自己也記不太清是如何與九霄夢難相搏的,回想起來,那一戰,仿如只是無盡的虛無。但石窯魔窟的確毀了,九霄夢難也灰飛煙滅,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豈不知,竟然還能再睜開眼睛。她望著他,聽他說起那場決斗,仍心有余悸,但他此刻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對她來講,就是上蒼對她的最大恩賜,她的眼睛里,全是他的容顏與身影。他亦感受到她火熱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徑自走回船艙。她一愣,大聲喊,大師兄你去哪里?他愣在原地片刻,卻又款步出來,手里捧著她的桫欏琴。

若不是在洪流之中看見這把琴,我也不會四處找你。

她輕舒一口氣,接過琴,幸虧你來了,否則我只怕真要被他們燒死了。大師兄,你又救了我一次。

月蠻,我說過的,我待你就像妹妹一樣,再危險,我也要救你,你這一聲謝,反倒見外了。他說著,坦然一笑。那眼神仿佛是這世上最純凈無瑕的泉流,堪堪地映入她的深瞳之中。她的心輕輕一涼,只強作淡然,無意間手指撥動,琴弦聲顫,無章似泣。

船尾也不知是誰發出幾聲驚呼,你們看那邊的天空!沈月蠻和段星遺被喊聲吸引,舉目看去,只見天邊紅云似火,像鳳尾似的排開,煞是璀璨。眾人都道是祥瑞之兆,可是唯有他們才能看見,在那華美的外表之下,伴隨著紅云同時出現的,還有黑氣。

黑氣乍現,必有妖孽。

而那個方向是

渝州!

他們對視一眼,異口同聲,濯香門?

離心

沈月蠻想起之前佛舍利塔邪氣橫行,有沖破之勢,心中頓覺忐忑難安。也不知爹娘到滅鼎山可有取得龍心回來?段星遺見她焦急,安慰道,月蠻,你不必太擔心了,既然你爹也回來了,有他在,事情不會太難的。

沈月蠻點點頭,道,目前看來,此去點蒼山,所剩的路程最多只需十日,十日后,我們便立刻趕回濯香門。

—語既出,十日很快便過了。

那石窯魔窟附近,的確是草木蔥蘢,土地肥沃而人跡罕至,乃絕佳避世之所。憑姬商的內力修為,加之族中長老相助,他們依照先祖留下的卷軸,布施前兩重結界并非難事。以前的云霖洞天共有三重結界,第一重,使置身結界之中的人不能施展武功,可減少暴力爭斗,第二重,結界可分辨本族人與外來者,對外來者以無音曲相操控,第三重,固山鎮湖,以無形之氣承托住搖搖欲裂的寒池,使云霖洞天數百年都不曾被池水侵襲。

而今,這里沒有寒池,第三重結界自然不必再施。

兩重結界布施完成,一切好像開始回復原來的樣子。沈月蠻見此情形,不免欣慰,卻看姬商始終是那副沒精打采的樣子,眉宇之間仿佛還有仇恨陰霾。她安慰他道,你不必再自責了,眼下這一切都是全新的開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說著,伸手扶住他的胳膊。他微微一旺,好像從未見她對自己如此和顏悅色,眉目間甚至暗含了幾許關切。他愕然地凝望著她,姑娘?

她愣了愣,尷尬地收回手,聽段星遺已在身后催促,月蠻,時候不早,我們要起程了。她應了一聲,好,我知道了,又望著姬商,道,你保重。姬商抬手便扯住她的衣袖,但旋即自知尷尬,又急忙放開,問道,姑娘,你以后還會再來嗎?

沈月蠻望了望他身后參天的古木,盈盈一笑,道,會的。

會?

她還會回來?她的眼底似乎還有些縋綣,她說話的語氣也那么篤定?是錯覺嗎?她真的還會回來?

又或者,那只是她客套的說辭呢?

姬商的心中,思潮迭起,為這一個“會”字,便呆立了許久?;氐阶迦松磉厱r,一眼望去,見大家分工合作,都在賣力搭屋建棚。唯有姬嫘閑坐在樹蔭里,目光似有呆滯,本就發白的臉色,被那些蒼綠的枝葉映得更加慘淡。

姬商上前相問,嫘兒,你還好嗎?

姬嫘眼神木訥地望了望,輕吐出兩個字,還好。那雙水靈的眸子好像有些空洞,連說話的聲音也虛軟委靡。姬商不禁皺眉,嫘兒,你是不是病了?她又看了看他,面無表情道,我沒事。說罷,起身便走,步履也失了往日的輕盈。第二天姬商再看見她,同樣是這副無精打采的模樣,憔悴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夜深露重時,姬嫘總愛坐在曠野之中抬頭看天。月影含花,晚風帶葉,星河寂靜猶同亙古。她屈膝坐著,背抵著沁涼的巖石,那副模樣,是姬商從未見過的乖巧安靜,和從前的姬嫘判若兩人。

他上前喚她,嫘兒,怎么還不休息?

姬嫘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我想看星。他不解,問道,你以前不是不喜歡看星嗎?她狐疑地望著他,那眼神好像在問,是嗎?他心中的不安再次涌起,嫘兒,自從到了這里你就變得很奇怪,

到底是怎么了?若是有什么事情,你便告訴大哥,有大哥在,沒什么是不能替你承擔的!

姬嫘感覺自己的心痛了一下,呢喃道,大哥?大哥?那你……是不是把我當成妹妹—般看待?

我不要!

我不要只做你的妹妹!

我喜歡你。我愛你!你知道我愛你!

她一哭,便想張臂來抱他。他嚇得整個人都跳起,咆哮起來,嫘兒!你在胡說什么?姬嫘一愣,嫘兒?嫘兒?她反反復復念了好多遍自己的名字,又盯著姬商瞧了又瞧,眼中的混濁在月光下逐漸變得清明。

對不起。

說罷,她慢慢地走回臨時搭建的帳篷里。一夜無眠。

翌日晨起時,點蒼山上空愁云滿布,不多時,便開始落起霏霏細雨。姬商仍對昨夜發生的事情耿耿于懷,暗自思忖時,忽聽得帳篷外有人通傳,族長,不好了!那位沈月蠻姑娘受傷回來了!

姑娘?她回來了?她受傷了?

姬商臉色大變,奪門沖出,險些和踉蹌跑來的沈月蠻撞了個滿懷。沈月蠻身子一軟正跌進他的懷中,他低頭一看,見她花容狼狽,手臂和雙腿都有好幾處劍傷,鮮血淋漓的,看得他好不心痛。他急聲問,姑娘,發生什么事了?

沈月蠻虛弱地抬眼看他,勉力一笑,找到你就好了!她將他抱得更緊,柔聲道,我跟大師兄在回濯香門的途中遇到仇人伏擊,大師兄拼死護我,我才能逃回這里。姬大哥,你救救我,讓我留在這結界里,這輩子,這輩子我都不走了,你……你要保護我!

這輩子?

這輩子?

這輩子?

為何陰雨驟停?為何晴靄滿川?為何這心中喜悅,勝過得到千萬的財富,千萬的江山!他再也克制不住,將她用力抱緊,在她的耳邊溫柔低語,你放心,有我在,沒人可以傷你一根頭發。話音才剛剛落下,卻聽天空傳來鶴鳴。沈月蠻推開姬商,回頭一看,段星遺已從白尋的背上躍下。他眼神一凜,指著她道,她不是月蠻!你不要相信她!姬商頓時愣住,不可思議地看著沈月蠻。

女子哭著偎進姬商的懷里,顫抖道,他不是我大師兄,他不是!仇家擅長易容,他一定是他們的人假扮的。大師兄不會對我說這樣的話,他是假的!姬大哥,你要替我殺了他,為大師兄報仇!

姬商錨愕地看著自己懷中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子,漸漸地,眼神之中的迷茫開始被一種凌厲的寒光取代。他相信她,她說的話對他來講就是天意。他振臂一揮,族中的勇士已手持長矛圍攏過來,將段星遺和白尋團團圍住。

段星遺的從容之中早已露出三分焦急,仍不停喝問,你不是月蠻,你到底把月蠻怎么樣了?

姬商懷中的沈月蠻哭得更厲害了,催促著,快動手,快動身啊姬大哥!姬商的心怦怦地跳得慌亂,被她那樣幾聲喊,腦子里嗡地一聲響,振臂大呼,殺了他!勇士們聞言,頓時持矛刺去。

不要!

——不要!人群之中猛地傳出一聲凄厲的嘶喊。眾人一愣,忽覺面前狂風驟起,身體飛開,原來是被白尋的翅膀扇撞,摔了幾步遠。同時,凄喊的那個人也跌跌撞撞地沖入陣營,張臂護在段星遺身前。

眾人皆驚,嫘小姐?

姬商更是駭然,嬛兒,你做什么?回來!

姬嬛癡癡呆呆的,仿佛沒有聽見姬商喊她,就那么凜然地擋在段星遺面前,一雙空洞的眸子,似深不見底的黑潭。

段星遺眉心一蹙,急問道,姑娘為何要幫我?

姬嬛癡癡地回頭看定了他,燦如流星的眸子,筆直地投入他的深瞳之中。這是何等熟悉的眼神!縱然并非發自他熟悉的那張容顏,但他卻忽然看懂了。他伸手一抓,牢牢牽緊了她的五指,狠狠地喚了她一聲,月蠻?

青空之中,無音曲突然響起。段星遺和姬嫘的身體俱是一震,彎腰抱頭,那面容極其痛苦。

但僅僅是很短暫的一瞬,魔音就消停了。

姬商緩緩放下手,望著還撲在自己懷中的沈月蠻,面無表情道,你不怕無音曲,因為你是我同族中人。你是嬛兒!那邊那位才是沈姑娘!懷中女子猛然退開,不!我是沈月蠻,我不是姬嬛!

你還想狡辯!你偷看了先祖的卷軸,你對她用了望月離心!

靈犀

那一刻,姬商聽段星遺將姬嬛喚作月蠻,再看自己身側楚楚可憐的女子,聯想著她之前種種的不同尋常,他不得不做出一個大膽的假設,因而吹響了無音曲。他是想試試在場眾人之中,究竟誰才是真正的外來者。

他猜對了。

他驚愕地看著自己的妹妹,嬛兒,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姬嬛凄然一笑,為什么?大哥,你知道的,望月離心會讓我的容貌變成被交換之人,我想變成她!她說著,指著自己這張臉,眼中清淚涌出,我想變成她啊!只有變成了她,你才不會離開我!

姬商搖頭,我怎會離開你?

你會的!姬嬛痛哭,你已經愛上她了,就算你將來不愛她,也會愛上別的女子,終有一天你會離開我!我不想失去你,我要你永遠都陪在我身邊。

姬商緩緩走近,嬛兒,你不能這樣自私,你會害了沈姑娘,望月離心對你來講只是改變了你的容貌,可是,對她來講,卻會讓她的魂魄也受到腐蝕,你看她如今已是恍恍惚惚神志不清,四十九天之后,她必死無疑。

姬嬛狂笑幾聲,推開他沖入人群,我管不著!我討厭她!她死了也是活該!她就那樣一邊嘲笑著一邊走近沈月蠻和段星遺,挑釁的表情全擺在臉上。段星遺輕輕地抱過沈月蠻,護在懷里,看似無意地抬了抬頭,那白尋卻仿佛已經懂得了主人的意思,大翅一掃,竟將姬嬛整個人都卷起,尖喙就抵在她的脖頸上。

姬商排眾沖出,不要傷她!

段星遺沉嘆一聲,只要你們能將她和月蠻的身份換回來,我保證不傷她。姬嫘卻放聲狂笑,你不如殺了我吧?我死了,她自然就恢復正常了。剛說完卻被姬商一聲冷喝,住嘴l姬嫘表情一僵,大哥,你以前從來不會用這樣的態度對我,自從沈月蠻出現,一切都變了!我恨她!

她說著,突然抽出早就藏在袖中的匕首,在白尋的翅明旁上狠狠一割!白尋受此驚嚇,嘶聲哀鳴,雙翅狂亂揮舞,掀起滿地塵泥,周遭所有的人都被它撞開了好遠。

就連段星遺也不例外。

摔落之時,沈月蠻就像懷中一匹絲緞,沒能握緊,飄飛滑出,離了他好遠。因在結界里使不出內力,便只是那樣一摔,口中也有鮮血噴出。匍匐在地,粗重喘息。

月蠻!

姑娘!

兩個男子同時脫口喊出。驚恐之色無不從眼睛里流出。姬嫘見狀心中更是憤怒,爬起身便向沈月蠻沖去!

一刀刺出!

天地有一瞬間的黑暗。全黑,伸手不見五指,仿如煉獄,仿如末世。姬嫘低頭一看,那匕首沒有刺中沈月蠻,卻刺中了擋在她身前的姬商。

心口處,鮮血似花,在他灰白的衣襟上開出一朵一朵,刺目猙獰。

她雙腿一軟,跪在他面前。大哥!

姬商倒在她的肩上,嫘兒,答應大哥最后一件事情,放過他們。沒有我,你以后還做回原來的姬嫘,做回我的好妹妹,不要再去為難沈姑娘了。那聲音一點一點地微弱下去。她知道他還在用最后一點力氣,想完成轉身的動作,想在臨死之前再看一眼他深愛的女子,可她不許,她緊緊抱著他,固執地抱著他,好讓他不能回頭不能轉身,不離開自己半分。

就那樣,在她的懷里,僵硬,冰涼。

她低頭凝望他安睡的眉眼,凄然而笑,大哥,你真傻,沒有了你,這個世上還留著嫘兒做什么?

一切都跟嬛兒無關了。

說罷,竟猛地拔出他胸口的利刃,再朝著自己的心臟狠狠一刺。眾人于驚呼之中已來不及阻止。她的頭,無力地垂在姬商的肩上。

沈月蠻清醒之后,看到的,已是姬商和姬嬛的墳冢。聽段星遺說起整件事,她不禁欷歔想必是我們離開的前一晚,姬嫘約我到野地,說有事情要跟我談,在那個時候她便謀劃好這一切了吧,我竟不知自己是如何中了她的圈套,說起來,云霖洞天的結界巫咒之術的確可怕。大師兄,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變成姬嫘的時候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你當時為何還會認出我?

段星遺一愣,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好低頭淡笑,反問,你當時也已經神志不清,又為何見我被眾人圍攻,還是要奮不顧身出來阻止?我想,這些都是我們沒有辦法解釋的吧7沈月蠻怔了怔,微風吹亂她額前的發絲,她伸手一拂,眸中似有萬種風情。她知道,她之所以還能奮不顧身,是因為她心中仍有頑固的念想,那是她的深情癡愛??峙戮瓦B轉生輪回,也抹不去她心底深處那個絕世的身影吧?

段星遺想,他又何嘗不是看見她眸中的溫柔繾綣,看懂了她的深情癡愛,才看穿了那副皮囊之下真實的靈魂,是她。只不過他不愿再提及,只想悄悄地將這尷尬的一頁翻過。但究竟是否真的可以翻過,他也不知道。

誰都不知道。

他們回到渝州的那天,天空的黑氣洶涌彌漫,一度讓他們幻覺自己不是在素來祥和的渝州城,而是在某個妖孽橫行的修羅場。就連傷勢初愈的白尋也表現得異常不安。他們心中很是焦灼,急急地回到濯香門,剛走到門口,已嗅到里面傳出的血腥之氣。

不好!

他們疾步跑入,看見的,是尸骸遍地。

濯香門的弟子橫七豎八地躺在殿前的空地上,大攤大攤的鮮血凝固著??辞樾?,眾人都是死去多時。

沈月蠻突覺胃里一陣翻涌,幾欲嘔吐,轉頭撲進段星遺的懷里。段星遺輕撫著她,也已經難受得說不出話。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段星遺立刻示意沈月蠻噤聲,將她放在門后,身形一閃撲出,但動作卻旋即停頓下來。

青落?是你?

來的人正是濯香門排行第三的弟子白青落。她面色蒼白,發髻也有些散亂,儼然是有傷在身,形容極為狼狽。沈月蠻急忙上前相扶,問道,青落,到底發生什么事了?我娘呢?我娘在哪里?

白青落素來硬朗,但此刻也忍不住轟然淚落,哀哭道,大師兄,二師姐,我終于等到你們回來了。

顛覆

白青落原本一直有任務在身,離開濯香門已有月余,幾天之前,當她完成任務,帶著濯香令返回,令牌之中還封印著她降服的六尾雉雞的邪氣。她原想像從前那樣,將邪氣存入佛舍利塔,誰知,那邪氣甫一入塔,整座佛舍利塔便震動爆裂開來。

當時在場的所有人傾盡了全力,仍未能將塔鎮住。

邪氣破塔而出!

整個濯香門在那一瞬間被顛覆,所有的人開始自相殘殺!白青落說著,回憶起當時的一幕,渾身猶在發抖。她指著地上的尸骸,顫聲道,他們,還有他們,都是死在吹魂笛和柔絲索之下!她說,當時的陶夜稀和衛煙綃,就好像著了魔一樣,見人就殺,整個濯香門有一大半的弟子都是死在他們手里。

夜稀?煙綃?他們……殺了人?毀了濯香門?沈月蠻望著眼前的慘景,渾身頓覺寒冷如冰。

段星遺強壓著心中的驚恐,問道,那他們人呢?

白青落癡癡地搖頭,我也不知道。

那,副門主呢?

我……也不知道!

正說著,天空倏地降下一道青影,又或者說是兩道。正是沈蒼顥帶著木紫允從滅鼎山回來,她的手里,還捧著那顆鮮活的龍心。

卻是遲了。

今夜天清月明,本應是花好月圓,良辰美景。

統統成了虛設。

他們只能寄宿在簡陋的客棧之中,曾經有過的家,此刻已變成修羅場。那顆龍心縱然灌入佛塔,塔身重聚,已變得無堅不摧,但里面曾禁閉過的邪氣,此刻卻不知在何處,以邪惡之眼窺探著世人。

木紫允的嘆息似暗夜流水,總難停息。她獨立窗前,薄薄的身影,更惹人憐惋。沈蒼顥抱了一件袍子過來,為她輕輕搭上。她的頭微微一轉,沈大哥,都是我的錨,對不對?如果不是我貪戀與你相聚的時光,這么遲才取回龍心,佛舍利塔便不會爆發。濯香門的慘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沈蒼顥疼她憐她,握著她的手道,這不是你的錨。誰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若要追究責任,豈不應該陘我沒有提早預防?她自然是舍不得聽他這樣說,急忙堵了他的嘴,心中一翻,終是落下淚來。他捧起她的臉,柔聲安慰,別難過了,只要找到夜稀和煙綃,就一定能救他們。那逃脫的邪氣,我也會想到辦法對付的。

木紫允急道,你只是來陪我取龍心的,若遲遲不回天庭,可會受到追究?沈蒼顥淡然一笑,道,不會的,我的任務是要處理好佛舍利塔一事,如今此事橫生枝節,我理所應當要留在這里。她聽他這樣說,心中頓時踏實了不少。睡意襲來,便倚在他的懷里倦然睡去。

他抱起她,輕輕地放在床榻上,便那么癡癡地凝望著她在暗夜中熟睡的眉眼。良久,轉頭一嘆。

他怎會不被天庭追究呢?

臨行之前,木神華卿便捋著胡須警告他,一旦取得龍心,無論凡間再發生倒可事情,都必須歸返天庭。他不知自己這樣逆旨強留會有怎樣的后果,他只知道,在濯香門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他不能舍她而去。

他已經舍了她十六年。

風刀霜劍的十六年。

星河遙盼情難相訴的十六年。

他如何還能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若無其事地回那冰涼的天上宮闕去?他曾經以為男兒胸懷的是天下,后來才明白,原來自己最想要的,也不過是手捧她的溫柔,在她繾綣的目光里,一醉到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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