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吃得放心

郎咸平

我剛在《新帝國主義在中國2》中談了轉基因，還有現在又出來個地溝油的問題。我不得不佩服，這個地溝油真是給我們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循環經濟，什么是充分的變廢為寶。我告訴你，在地溝油的背后，有一個非常完整、高效的產業鏈，而且它還是一個徹底的循環經濟，因為它真正做到了從餐桌回到餐桌。其實這個問題全國都有，它完全是一個全國性的產業鏈。

我現在發現，我所想推動的產業鏈整合在我們真正的企業里推動得都不怎么到位，但是地溝油卻做得相當到位了。我們看一下，這個地溝油產業鏈做得有多么緊湊。我們先拿產品設計這個環節來說，他們這些不良業者就有這種水平，能把地溝油“設計”成我們的食用油，而且不但顏色好看，味道也挺香。這種研發水平真是不一般。原料采購呢？那就不用多講了，直接從餐廳里面拿出來的潲水，就是他們提煉地溝油的主要原料了。而且這種原料的采購是壟斷性的，別人不能進入的，進入的話他就揍你，而且還有黑道介入。再說一下地溝油的生產加工，效率高得超乎你我的想象。他們竟然一個晚上就可以把地溝油轉化成“食用油”。還有訂單處理，也就是直接再賣回給出售潲水的餐廳。當然還有批發零售，這是指直接賣給我們消費者的環節。你瞧瞧咱們的這個地溝油行業，可以稱得上是全世界整合得最徹底、最高效的產業鏈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因素造就了地溝油如此完美的產業鏈？是高利潤！我告訴你，地溝油這個行當一年的總利潤達到十五億到二十億元，這是個什么概念？就是說我們把整個廣東省的制造業的利潤加到一起，還跟地溝油行業的利潤差了一大截呢。你能想象得到嗎？一些職業掏地溝油的月收入可以上萬啊，相當于高級白領的收入了。我知道的，有一個地溝油的參與者，他本身是做養殖生意的，平時就到酒樓里收集潲水油，他的規模不是特別大，他把地溝油收集來之后，主要還是養豬，動物吃不了的，他就把這些油刮出來，放在另外一個地方。這時候，另外一個人就出現了，這個人就是真正從事地溝油生意的。他們搞了一個黑加工廠，挨家挨戶地從這些養豬場里把地溝油搜集起來，然后一個晚上就可以把這些地溝油變成“食用油”。我們做了個簡單的計算，市場上食用油的價格是一噸六千塊。而地溝油的成本，大概也就是三百塊錢，提煉出來的地溝油可以賣到一噸三千元！這簡直就是暴利。

現在我給大家講一個日本模式。六十年代的日本和我們一樣，也有過地溝油現象，但是很短暫，之后就很快沉到歷史的塵埃之中了。日本是怎么做的呢？政府把大量的環保經費拿過來改造地溝油，讓地溝油回流去做生物燃料。對那些豬也吃不完的油，政府提高收購價格，也就是說，你把這些油賣給生物燃料工廠得到的價格，高于你賣給黑心商人的價格，你當然就不會再把這些油賣給黑心商人了。所以，地溝油的流程從這個時候就開始轉向，轉成制造生物燃料所用的原材料了。

而且日本在疏導地溝油產業鏈的同時，對本國的就業也有幫助。想想看，收購地溝油的話，是不是需要聘用低級勞力？提煉呢，就需要高級勞力、高級技工。還有銷售生物燃料，是需要銷售人員的。所以，日本通過疏導地溝油的產業鏈，增加了很多低、中、高端就業市場的就業機會。

日本的環保單位跟工商局分工也很明確，環保單位的職責是檢查你制造出來的燃料油是不是環保，工商局檢查的是燃料的質量達不達標。日本的環保局和工商局所扮演的角色和我們完全不一樣。我們的環保局和工商局的主要任務是罰款，哪個環節有問題就趕快來罰款，因為它們要創收嘛！而日本政府在整個制造生物燃料的過程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我們還有很多東西都符合我剛才說的所謂的中國式產業鏈。比如說一次性筷子，我們用過之后就被黑心商人收購了，它們對這些用過的筷子重新漂白，至于消不消毒我不知道，這些黑心商人有那么強烈的責任感嗎？消毒這玩意兒挺費錢的，只要看起來不錯，就可以回流到市場了。我還得再說說日本，其實我本人不怎么喜歡日本這個國家，但日本的很多做法都值得我們參考。日本把這些廢棄的一次性筷子轉變成紙，而且三雙筷子就可以制造一張A4紙，這就是環保！所以對于我們政府來說，整治這些地下經濟的產業鏈，你想堵，沒問題，但是堵完之后呢？要知道，光靠堵是堵不住的，這么巨大的利益在里面，你要徹底解決問題的話，就要疏導，怎么疏導？就要把這個地下產業鏈轉化成一條有益的產業鏈。

接下來的問題是，我想請問，一而再再而三的食品不安全，我們究竟錯在哪里？

我們出現三聚氰胺事件的時候，有不少人都跑去香港買奶粉。為什么？他們相信香港食物的質量。因為香港對違法事件的處罰非常嚴厲，大家都不愿意冒這個險。而且香港政府在問題出現后都會持續跟進，一直到問題被徹底解決掉。內地呢？基本上都是三天熱乎勁，只要過了風頭就沒事了，政府也不會一直揪著不放?？纯慈故录?，我們的處理結果是什么？二十一人被判刑，其中兩人被執行死刑，石家莊市長被撤職。這個處罰夠重嗎？毒害那么多無辜的孩子，怎么處罰都不為過。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案子就這么結束了，沒有人再去調查了，而且根本沒有人去做系統的報告，去探討為什么會出事。那些避過風頭的人也都開始復出了，例如，被記大過的原河北省農業廳廳長劉大群調任邢臺市擔任市委副書記兼市長。更可怕的是，2008年的三鹿三聚氰胺奶粉并沒有全部銷毀。2010年7月，甘肅、青海、吉林三地出現的三聚氰胺奶粉，經調查被發現竟然是三鹿奶粉重新加工的。由此你就可以看出我們到底有沒有吸取過教訓，我們從來都不知道什么叫前車之鑒。

說到這里，需要我們進一步思考的是什么？那就是什么才是正確的政府角色。

【選自《鳳凰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