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比誰痛

吳曉明

鄭山住在五樓。到了三樓的時候，他關了手機，他心里隱隱有點怕，怕杜曼酒喝多了打電話。杜曼是那種在酒場上不把自己當女人的女人，所以很容易把自己搞大。他喜歡杜曼的那份隨意和灑脫，可是他也怕她酒后的那份放任和隨心所欲。

剛才下了火車，他就給杜曼打了電話，聽到杜曼在酒場上又張揚得一塌糊涂，也聽出了杜曼對他的切切思念，他就在電話里說：“你好好玩，別喝醉了。我馬上到家了，如果有機會我會給你發短信的?！倍怕犕暾f：“哼，我知道你歸心似箭了，那今晚你就好好惡補吧！我算個啥??？你放心，我不會打擾你的?！闭f完她就主動掛了電話。鄭山聽出來杜曼的醋意，他心里有點甜蜜的疼痛和隱隱的失落。

出差一個月，自己每天跋山涉水玩得不亦樂乎，只要有喘息的機會，杜曼的短信就不知疲倦地飛來了，所以他感覺是帶著杜曼游了一趟，每到一個城市，他就給杜曼發短信，一路的牽掛和思念讓鄭山感覺這趟“新馬泰”之旅平添了幾分浪漫和多了幾分心靈的疲憊。

尤其是在馬來西亞的那天夜里，他們一伙人在海灘上喝著啤酒，那份涼爽那份自在讓鄭山格外思念杜曼，他就很奢侈地給杜曼打了個國際長途，讓杜曼聽聽大海的聲音。那一刻，他感覺杜曼的聲音也濕漉漉的好像有海水的氣息，杜曼說：“你給我撿幾個貝殼吧，那上面沾著你的溫度，我會永遠珍藏。等我們都老了，你還記得有那么一個夜晚，你讓一個女人在電話里嗅到了海的氣息，讓貝殼見證我們曾經愛過。這樣說話太奢侈了，你還是掛了電話吧?！闭f完杜曼先掛了電話。

那一夜，他們就住在離海不遠的一個度假山莊里，看上去很簡單甚至有幾分簡陋，可是卻有幾分古典意蘊，感覺很有詩意很有情調。站到那個閣樓上，鄭山就感覺到了天空的蒼茫大海的遼闊也意識到了人類的渺小，他想到了曹操的“星漢燦爛，若出其中，日月之行，若出其里”的蒼涼與遼闊。他舉著酒杯真有幾分“把酒臨風，寵辱偕忘”的感覺。那一刻，內心是那么的平靜和柔軟，就像是剛剛退潮的沙灘，似乎沒有什么不能包容，沒有什么不能滲透。他本來也想給李玉琴打個電話，他又想到，她不是那種會浪漫懂情調的女人，可能早就睡了，所以也就作罷。

等別人睡了后，他就一個人躺在海灘上看波濤來了又去了，波浪像是溫柔的風輕輕地拍打著他的腳丫子，嗅著濕漉漉的略帶點腥味的海風他就有一種靈魂找到家的歸屬感，他甚至想流淚。多久了，世俗的生活把自己的心都打磨得麻木了，大自然對自己來說已經很遙遠了，就在那個時候他才感覺自己的靈魂潔凈了。他就像個孩子一樣躺了好久，等到潮水退了，他就蹲在沙灘上給杜曼撿了四個貝殼。

回到房間，他用一張紙包好之后就輕輕放在包里。同房間的老張還沒有睡，就說：“老鄭啊，你怎么郁郁寡歡情緒不高啊，是不是想老婆了？你還挺浪漫的，給孩子撿的貝殼是吧？”他就笑笑說：“是有點想了。孩子來短信要貝殼，女孩子就喜歡這些小玩意?！蹦且灰?，他幾乎一夜無眠，腦袋里空空的又感覺滿滿的，他忽然就有幾分傷感，他覺得生命中有些地方就如有些人一樣，相聚以后就再也無法重逢了，正如這個美好的夜晚，也許，再也不會重復了。又想到生活中的一些瑣碎的事，就像是記憶中的沙子，輕輕硌痛了他的心。

這次出差的時候，鄭山和李玉琴是鬧了矛盾走的。出外的這段時間，他也想了很多，也許是自己感情重心有點偏移了，也許是自己太獨斷了，也許是李玉琴平時的所作所為讓自己的心一點點涼了。

出差的前一個月，他的父親前列腺增生忽然就不能小便了，鄭山沒有告訴李玉琴就拿了四千元錢給父親治病。后來讓她知道了，她非常惱火，她把鄭山罵得狗血噴頭。本來開始鄭山也感覺自己沒有給她打招呼是有點說不過去，畢竟是夫妻共同財產，可是他也知道，即使說了李玉琴也不會同意的，還是免不了吵架，在她眼里錢的分量是比父親重的。

后來當著孩子的面被她罵了幾次很難聽的話后他也感覺心里平衡了，不就是給父親看病嗎？自己是兒子就應該有這個義務。他就索性不解釋也不辯解，到家里就實施冷暴力。古人說得好，男人的沉默是對女人最大的折磨。他一進家門，要么像思想家一樣沉思，在煙霧繚繞中放飛他的心事，要么像孩子一樣在電腦上玩游戲，在虛擬的世界里放逐他的快樂?？傊?，一句話也不說，他才明白，沉默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也是生活的最高智慧。

如果李玉琴做飯了，他就自覺地吃點，顯得很善解人意。在孩子面前溫文爾雅面帶微笑，邊吃邊和孩子說著一些瑣碎的話題。那時，李玉琴一臉的階級斗爭就一個人到陰臺上去吃，好像鄭山是個階級敵人。鄭山也不看她的臉色，可是他心里非常清楚李玉琴找個突破口就會全面爆發，事情并沒有過去，可是他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如果觀察她沒有給自己做飯，他就到外面去吃點，從不抱怨，也可以說，從不把不快寫到臉上，表情是山水一色水波不興，他感覺自己對生活歷練到一定的境界了。好像每天有點溫度有點亮度的語言都和杜曼在電話里說了。到了有些話非說不可的時候，他就讓孩子傳話，孩子就是他們的傳聲筒。

那天公司開完會，決定要外出的時候，他到家就故意把聲音放大對孩子說：“果果，爸爸要到‘新馬泰’旅游去了，告訴爸爸你要什么禮物??？”其實這句話是對李玉琴說的，可是說完之后他觀察，她依然是不動聲色無動于衷，直到臨出門的前一天，還沒有給他收拾行李的跡象。

這次出門，鄭山是考察學習，所以要準備好多資料，他忙得一塌糊涂。只要有空，那點有限的時間就切割給杜曼了。他沒有機會和杜曼見面。杜曼在電話里就撒嬌說：“你走了我怎么辦？帶我一起走吧?！闭f這話的時候，聲音里滲透著憂傷。鄭山就說：“寶貝，聽話，我給你發短信。你要照顧好自己，你就當作我就在這個城市好嗎？如果能帶我能不帶你嗎？”杜曼說：“那你答應我，你出門要照顧好自己，她給你收拾行李了嗎？”鄭山就說：“還沒有收拾的跡象，也許她不管，我自己收拾吧，你別牽掛?！倍怕f：“我很難過，她對你好我嫉妒，她對你不好我憤怒，我多想在你的身邊?！编嵣骄驼f：“傻丫頭，別胡說了，你是我生命中的陽光，我能時時感覺到溫暖就夠了。如果我還奢求擁抱太陽，那就是欲壑難填了，你明白嗎？我有自理能力，今晚我自己收拾?！倍怕驼f：“是啊，我是太陽，可是我是小太陽，當你溫暖的時候你就忘了我，當你寒冷的時候你才會想起我是嗎？”鄭山就笑著說：“如果你是小太陽，那我愿意終生生活在北極，我依然會天天想你?！倍怕托χf：“我說不過你，你要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p>

下午下班之后已經快七點了，他回到家，看到李玉琴睡覺，孩子泡著方便面吃，他就問孩子：“你媽媽為什么不做飯？”孩子說：“媽媽說她病了。我吃方便面，你怎么吃？”那一刻，鄭山心里真有點難過甚至有點憤怒，看著冷清的家，凌亂的東西，他才感覺李玉琴根本沒有把自己的出差放在心上。他就徑直走進了自己的臥室。他知道那面的氣候熱，他就拿出了幾件短袖，可是也得準備件長袖的T恤，翻來覆去看到長袖的T恤幾乎沒有上檔次的。平時他對穿衣服要求不高，可是你出去了，代表的是公司的形象?？纯戳硗鈳准绦湟舶櫚桶偷?，他就喊上女兒出了門。他在“七匹狼”專賣店買了一件T恤，又買了點食品。

回到家，李玉琴依然呼呼大睡。鄭山就把熨斗找出來，他幾乎沒有干過這樣的事，在女兒的幫助之下，他終于把那幾件衣服熨好了?？墒且路倨搅?，心里卻皺皺巴巴有說不出的酸楚。一起出門的幾個人，他們的老婆把吃的穿的提前幾天就準備好了。想到這里，心里的酸楚一陣一陣涌動。

快一點了，他一點睡意都沒有，他就脫了衣服坐在床上抽煙，心里彌漫著絲絲縷縷的凄涼。抽了三根煙的時候，短信的提示音響了一下，他心里一陣溫暖，他知道是杜曼的。他輕輕一點，帶著溫度的字跡就爭著撲入他的眼簾：你睡了嗎？我睡不著，東西準備得怎么樣了？我忘了提醒你，你還要準備點必備的藥品，出門容易水土不服。你早點睡，晚安。抱抱！鄭山把那些文字反反復復看了幾遍，心里就有溫暖泛濫。他就是貪戀這個女人的溫柔與細膩，這個女人給他的就是靈魂深處的溫暖。他就回了個短信：你早點睡，明天還要上班。東西準備得差不多了，就是很想把寶貝也一起帶走。抱抱！

短信發了以后，鄭山就睡了。等迷迷糊糊睡醒的時候，孩子已經上學走了，李玉琴還在孩子的床上睡著，好像就沒有起床的打算。鄭山心里的那份失落和難過就不可名狀。他也想問問她到底是什么病，要不要到醫院看看?？墒窍胂胨龑ψ约旱膽B度心里就堵得慌。他也不想開口，說不定主動開口就招致她的一頓臭罵。說實話，他是被這個女人罵怕了，最好不要自討沒趣。

他洗漱完之后換上鞋子準備出門吃飯，順便到公司看看火車票拿到了沒有。換鞋子的時候，他才忽然想起，出門應該穿涼鞋了。他找出去年的鞋子，發現那鞋子已經是很蹩腳了，他才覺得更應該買雙鞋子了。他就匆匆忙忙到了公司，辦公室主任告訴他說，火車票早就拿到了，是中午一點的，到時候公司派車去送。

走出公司，他吃完早點，感覺心里有點茫然，他就給杜曼發了條短信：你現在有時間嗎？我想見見你可以嗎？杜曼的短信來得很快：我有點事正忙，等我電話。

杜曼的電話很快就來了，他就在一家鞋店門口守株待兔。那時候，小城的陽光正好，遠遠的他就看到跟陽光一道走來的杜曼。杜曼穿著一件綠色的坎肩，下面是白色的短裙，斜挎著白色的小包，長發很自然地披在后面，沿著鄭山暖暖的視線走來了。到跟前，鄭山就笑笑說：“你今天很妖嬈，有點狐媚的感覺，對男人的殺傷力很強。對待妖精一樣的女人我可是免疫力很差??！所以在百忙之中來嗅嗅狐貍精的臭味，如果出去迷失了方向，我根據這種味道就找到回家的路了。你看到沒有？我滿臉都是守株待妖的表情?！倍怕f：“鄭總，如果想根據氣味找到回家的路，你也許錯了。如果想抓住愛情的手找到一個心靈的渡口，也許還有可能。我感覺到有些人的眼里已經狼煙四起，妖精已經有一種在劫難逃的感覺了，所以也只好鋌而走險自投羅網了。你感覺到妖精赴湯蹈火飛蛾撲火的悲壯與決絕嗎？”說完兩個人在街頭笑成一片。鄭山就說：“給我參謀雙鞋子吧，去年的鞋子很不受看了，我也不想穿了?！闭f著就和杜曼進了鞋店。杜曼偷偷把自己的手放在鄭山寬厚的手掌里說：“你真是喜新厭舊啊?！编嵣礁杏X心里蠢蠢欲動，說：“喜新厭舊是男人之本色，如果連這樣的新都不喜，說明你就不是個男人，至少不是個優秀男人?！倍怕驼f：“你別變個方式夸自己，沒有人說你優秀?！彼麚е怕鼒A潤的肩，心里的溫暖就一點點蔓延。

走出鞋店，杜曼的手機響了，單位有事。鄭山就說：“去吧，別影響了工作，我看你一眼就夠了?！倍怕鼌s站著不動，他們倆就站在人來人往的十字街頭，鄭山讀懂了杜曼的不舍。他一手提著鞋子，一手輕輕摟著杜曼說：“去吧，上了火車我給你短信，又不是生離死別?！倍怕幌伦由鷼饬?，說：“你會說話嗎？”鄭山就說：“我說錯了，聽話，好好回去上班?！闭f完他就把杜曼緊緊抱了一下，有一種想把她嵌到自己生命里的感覺。兩人就走向不同的方向。

走了一段，鄭山一回頭，看到杜曼傻傻地站著，視線漂浮在他走的方向，那一瞬間，他的心里很難過甚至有點心酸，他就撥通了她的電話說：“你如果再不走，我就折回去，我也不想走了?！彪娫捓餂]有杜曼的聲音，他感覺到了杜曼在流淚。過了一會，杜曼說：“你回去，我馬上就回，我就是有點難過?！闭f完就掛了電話。他聽到杜曼的聲音濕漉漉的，被淚水浸透了，看著杜曼單薄的身影心里涌動著澀澀的酸楚。

他思緒紛亂腳步沉重地回到家，李玉琴依然在睡。他想不通，如果真的病了，應該去看醫生，病能睡好嗎？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就把東西全部裝好，放在陽臺上。一看時間，孩子也快放學了，他知道中午的飯李玉琴是不會做了，他就到校門口等孩子，和孩子一起去外面吃。

吃完飯之后，剛回到家，車就到了樓下。孩子就沖李玉琴喊：“媽媽，爸爸要走了?！崩钣袂僖痪湓捯矝]有說，幾乎就沒有動一下。孩子眼淚汪汪地提著包把他送到車上。車子啟動了，看著孩子小小的身影，鄭山真的有一種流淚的沖動。

上了火車各自找到自己的鋪位，把東西都各就各位之后，他們就結伙開始玩牌。鄭山沒有一點點心情，他就給杜曼發了條短信：火車已經啟動，請勿牽掛。我就是放心不下你，想想你早晨的表情，我的心里就很難過。寶貝，想開些，這樣的思戀對我們來說何嘗不是上蒼的恩賜？我已經感激上蒼了，只要有你，生命中多少離別的痛苦我都可以承受，沒有我的日子里你要照顧好自己。

出門的第三天，剛到香港，他收到了李玉琴的短信：你好冷酷，你對我的疾病不聞不問，我不知道自己在你的心里是否還有位置，我的心都死了。

他斟酌再三回了一條短信：你也不熱情，你也沒有告訴我你生病，我以為你還在生氣，不敢打擾你，也怕自討沒趣。你對我的出差不是也不聞不問嗎？我在你的心里又有多重的分量？我的心好像離死不遠了。有病還是好好看，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他想他的言外之意李玉琴也許讀不懂。

從此后，再沒有收到李玉琴的片言只語。一個月的時間，杜曼的短信幾乎就是鄭山的精神套餐，疲憊的時候看著那些親切的文字心里就被熨得服服帖帖了，他感覺自己真的很滿足。

如今一個月的行程就畫上了句號，好像一切都煥然冰釋了。他知道自己又投入到如火如荼的生活中了。對杜曼的思念先靠后，對老婆的安撫工作得提到首位，畢竟家庭的穩定是一切工作穩定的前提。所以昨天他主動給家里打了電話，電話是孩子接的，他告訴孩子自己今天就到了，順便還問了一句李玉琴的病情。孩子開心得一塌糊涂，說：“爸爸，我想你了，媽媽的病好了，你給我買了什么禮物??？你明天什么時候到？”他說：“如果火車不晚點，也許九點就到了。禮物到家才讓你知道?！焙⒆勇犕旰缶筒桓吲d了，說：“那個時候我正在上晚自習?！编嵣骄驼f：“乖女兒，下自習就回家，爸爸等你?！彼拖?，今晚讓身體語言為這場曠日持久的矛盾畫上句號。

想到這里的時候，盡管大包小包，可是他的腳步有幾分輕快，回家的感覺真好。到了門口，他放下東西正在掏鑰匙的時候，門開了，他看到了李玉琴的臉，他主動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吧。李玉琴沒有說話，就走進了廚房。他心里有點溫暖，就沖李玉琴說：“你的病好了嗎？”說著他把包都放在陽臺上，把在杭州給她買的那條絲巾拿出來，也走進了廚房。他看到李玉琴正準備下面，就說：“你別忙了，我在火車上已經吃過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病好了沒有呢？來，轉過來我看看，氣色怎么樣？”李玉琴沉默了一會說：“你還知道我的病啊，我感覺我死了你都不會管我，我的氣色能有你的氣色好嗎？”鄭山就說：“別生氣了，你以后有病，也要主動向老公匯報，就算我錯了好嗎？你看看我給你買的這條真絲的絲巾質地怎么樣，顏色你還喜歡嗎？”李玉琴沒有說話，可是眼里已經有幾許溫柔彌漫，他就說：“來，我給你扎上看看?！闭f著他把絲巾扎在李玉琴的脖子上，一只手在比畫著絲巾的長短，一只手就順勢捉住了李玉琴的乳房，李玉琴一把甩掉他的手說：“去你的，看把你猴急的！孩子馬上下自習了?！编嵣秸f：“還早呢，人家餓了嘛。都一個月了，你還不讓人家吃？”李玉琴說：“一個月的時間你也沒在外面打點野食？”鄭山就說：“你老公的胃口沒有那么好，就喜歡吃家養的，你還不讓吃?！崩钣袂僬f：“誰不讓你吃了？菜炒好了，我正準備給你下面呢?！编嵣骄鸵荒樀臒o賴相說：“不吃菜，我就吃比菜更好吃的，就吃下面?！崩钣袂贈]有聽懂，鄭山自己笑了，就拉著李玉琴到臥室。

他解開李玉琴的胸罩，把頭深埋在李玉琴不是很豐滿的胸前，感覺到了一種非常熟悉非常親切的味道，也許這就是家的味道。她感覺到李玉琴的身體也一點點的變得柔軟了，那一刻，他想到了退潮以后的海灘，他忽然感覺自己倒像是烈日下的沙灘了，他就開始匆匆忙忙脫衣服。

剛把衣服脫了，家里的座機忽然響了。鄭山感覺說不出的掃興，這電話來得可真不是時候。李玉琴慌忙爬起來就去接電話，鄭山拉住說：“不要去，不管?！崩钣袂僬f：“你稍等，總不會有什么重要事情吧？”說完李玉琴出了臥室，鄭山的心里忽然有隱隱的擔心，他就側著耳朵聽，聽到李玉琴說：“你找他有什么事情？沒有事情你找他干嗎？”說完李玉琴就重重地掛了電話。那一刻，鄭山忽然感覺到是杜曼的電話，自己沒有告訴過她家里的電話啊。正在納悶的時候，李玉琴滿臉的冰霜站在臥室門口說：“是個女人，找你的?！编嵣骄驼f：“不管她，也許是同事吧?！崩钣袂倮湫α艘宦曊f：“哼，什么樣的同事把你的行蹤搞得如此清楚？你剛進家門她的電話就跟蹤來了，你這同事也太不一般了吧？”鄭山就說：“你胡說什么??？我們今天回來，單位上的人都知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她也許是有重要的事情吧?！崩钣袂僬f：“是啊，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不然你剛下車就能把電話打到家嗎？那你為什么不開手機，你看看現在是不是工作時間？”鄭山就說：“我的手機沒有電了，我關機了。再說了，公司的工作就沒有八小時內外的說法?！?/p>

剛說完，電話鈴聲又響了，清脆而執著。他們一個看著一個，李玉琴又去接，鄭山慌慌張張套了個短褲跟著跑出來站在李玉琴的后面，心一個勁地狂跳。李玉琴接起來，那面卻沒有說話，就掛了電話。李玉琴看著鄭山說：“你的什么樣的同事，為什么是我的聲音就掛了電話？你真偉大，你外面有女人，回到家還裝得像個正人君子。你這個披著羊皮的狼，我早看出來了，你把別人當傻子哄?！闭f著就開始哭。鄭山就沖他吼：“你胡扯什么淡？也許是人家喝醉了打錯了?！崩钣袂僬f：“好，你說得很好，她喝醉酒了，打錯了，為何就打錯到我們家的座機上了，這個人是誰？為什么你不在的時候她沒有打錯過，你剛進家門，她的電話就打錯了？今天我要讓鄰居們聽聽你的打錯的電話?！闭f著，她就去開門，鄭山抓住她把她摔倒在沙發上，說：“你干什么啊，還嫌自己不丟人??？”李玉琴說：“我有什么丟人的呢？我又沒有把電話打錯到別人家，我又沒有喝醉去騷擾別人的男人?！?/p>

正說著，電話又響了。鄭山沖上去想拔了電話線，可是李玉琴死死拉住他的手說：“你要是個男人就不要拔，我要看看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她到底想干什么啊。你必須當著我的面接?！编嵣骄徒悠饋?，沖著電話喊：“喝醉了就睡覺，再不要亂打電話?！闭f完就壓了電話。

李玉琴的哭聲一浪高過一浪，說：“你這個偽君子，你沒有和她說話，你怎么知道她喝醉酒了？你怎么不問問她是你的哪個同事？我現在知道你為什么關手機的原因了。我要問問這個不要臉的她想干什么，她是不是沒有男人要她？你為什么把家里的電話號碼也告訴她？是不是你把我和你上床的事情都告訴她了？她到底想干什么？我今天非要問清楚！”說完她就沖到座機前，看著來電顯示按號碼。鄭山一把拉過電話，電話線就斷了。

李玉琴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惡毒的語言如潮水般涌來。鄭山頭腦里一片空白。他傻了一樣坐在沙發上，點了一支煙看著李玉琴歇斯底里地叫喊。忽然他聽到插鑰匙的聲音，他才意識到孩子回來了，他就匆匆到臥室套了件衣服。等出臥室的時候，孩子滿臉驚詫地站在地上，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欣喜很快暗淡下去了。孩子說：“爸爸，剛回來你們就怎么了？”他說：“你去學習，大人的事小孩別管?！焙⒆诱f：“媽媽，你別哭了，爸爸剛回來你這個樣子干什么??？讓鄰居聽見了多不好?！彼宦?，哭聲越發鋪天蓋地，說：“孩子啊，這個偽君子要給你找個后媽了，他不要咱娘倆了。有女人想他想瘋了。你說媽媽辛辛苦苦把他伺候了這么多年，他真是個沒有良心的王八蛋?！编嵣胶鸬溃骸澳銊e在孩子面前胡說八道！”李玉琴喊叫著：“你還想在孩子面前維護你偽君子的形象嗎？你問問自己干的事情還對得起我和孩子嗎？”鄭山還沒有說，孩子就說：“媽媽，我爸爸不是那種人，你不要侮辱他，你這個樣子讓爸爸怎么喜歡你啊?你為什么不從自身找找原因？”一聽這話，李玉琴一下子從地上翻起來沖著孩子吼道：“今天我打死你這個王八羔子！我自身有什么原因？我伺候你們還有錯嗎？連你也嫌棄我了，你這個沒有良心的狼崽子！真是種子壞了結的瓜都是壞的?！闭f完就撲向孩子。鄭山一下子沖過去站在孩子的前面說：“你有氣你就沖著我來，你不要傷害孩子?！焙⒆訚M臉驚恐站在鄭山的身后。鄭山轉過身去說：“你進去早點睡吧，別管大人的事了?！焙⒆泳妥哌M了臥室。李玉琴沒有打上孩子就趁勢坐在沙發上繼續她的血淚控訴。

鄭山借此走進了臥室，他躺在床上，抽著煙，腦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李玉琴何時不哭了，當他意識到家里一片寂靜的時候，一盒煙沒有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他感覺有點恨杜曼。杜曼幾個電話把自己的生活攪得一團糟，他想不通女人為何就沒有點理性呢？自己明明在電話里說了，已經到家了，她居然會把電話打到座機上?？墒窃购捱^后忽然就心疼，他知道杜曼想他了，想到今夜自己和李玉琴在一起也許有點瘋狂了。再者，她肯定喝醉了。他就傻傻地躺著迷迷糊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家里很安靜，他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盡管公司有好多事情要處理，可是他沒有一點點興趣，他就打開手機給公司辦公室打了個電話，說自己身體不適想休息一天。辦公室主任笑著說：“鄭總，是不是家庭作業完成得太扎實了？”鄭山苦笑了一下就掛了電話。

杜曼的短信在開機的瞬間也飛來了：對不起，我知道我給你惹麻煩了。不是我不小心，只是真情難以抗拒；不是我存心故意，只因無法防備自己。我錯了，你怎么對我都行，我可能因此會失去你，這就是沖動對我最好的懲罰。你把所有的錯都推到我的身上，我不想讓她傷害你。醉了的時候瘋狂想你，醒了的時候滿心的悔恨。

看著杜曼的短信，鄭山的心里有說不出的難過，那一個個字都像是杜曼幽怨的眼睛看著他。他知道今天杜曼的日子肯定比自己痛苦，他了解杜曼的敏感和認真，酒后的難受加上悔恨和自責，就把她擊垮了。他想給杜曼發短信，剛寫了兩個字，他聽到門響的聲音，就關了手機閉上眼睛。

他聽到了李玉琴的腳步聲向著臥室走來，他還沒有想好如何應對，忽然感覺什么東西摔倒了自己的臉上。睜開眼看到了李玉琴滿臉的狂風暴雨，他看到是電話費的單子。李玉琴說：“你想過這件事情如何了結嗎？”鄭山就冷冷地說：“哪件事？”李玉琴大聲吼道：“你不要裝了，你這個偽君子，你看看你上個月的話費單子，你的多少電話是打給她的，最多的時候一天打五個電話，最長的時間是48分32秒。我現在才明白你為什么在家里可以長期沉默，因為你把話都說給那個不要臉的?！编嵣揭幌伦幼饋砗鸬溃骸澳阏鏌o聊，我就是給她打電話了又怎么了？你怎么作踐我都可以，你不可以侮辱她?！崩钣袂倮湫α艘宦曊f：“怎么？心疼了？我還沒有用更過分的詞語呢。我還告訴你，你的所謂的同事我也調查清楚了，她并非是你的同事，她有家庭，有孩子，有不錯的職業，我給她已經打電話了?！编嵣叫睦镆魂嚮艁y，李玉琴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什么話都說得出口的女人，杜曼根本不是她的對手。他說：“你跟她說什么了？”李玉琴說：“你不用緊張，我說什么我不會告訴你的。今天我們之間的事情就兩種選擇：一種是你凈身出戶，孩子、房子、存款都是我的，你要每月負擔我和孩子的生活費2000元，對你來說并不多，我成全你們。不過我還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你道德敗壞，我不讓你見一次孩子，我要讓你永遠承受親情的折磨，我也不會放過她，要讓她名聲掃地。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你們好活。第二，你當著我的面給那個不要臉的打電話，怎么說你心里清楚。否則，我要去找她的丈夫說他的女人已經紅杏出墻，去到她的單位告她破壞別人的家庭，勾引別人的丈夫，我要讓她身敗名裂，讓她永遠抬不起頭來，讓她嘗嘗勾引別人的男人所付出的代價。你選擇！”

那一刻，鄭山看著李玉琴，他感覺脊背都有些發涼，他沒有想到李玉琴會如此惡毒，陌生得讓他感覺有些窒息，他說：“你太可怕了，你真是蛇蝎心腸！如果我不打呢？”李玉琴說：“我知道你會選擇后者，因為你愛她，你舍不得讓她身敗名裂，我太了解你了，你也不忍心讓你的孩子沒有父親，你一定會打的?！?/p>

鄭山傻傻地躺著，看著咄咄逼人的李玉琴，他感覺到了這個女人的陰險與惡毒?？墒撬麤]有勇氣撥打那一串爛熟于心帶給他多少心靈上的溫暖和快樂的號碼，他真的沒有想到自認為那么美好的愛情故事頃刻就被李玉琴演繹成情感事故了。李玉琴說：“怎么，不忍心嗎？那我幫你撥?！闭f完她就用自己的手機開始撥。鄭山瘋了一樣吼道：“不要用你的手機給她打，我自己打?！睋芡ㄒ院?，鄭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里有一種灼燒的痛，他感覺到了杜曼的氣息，他說：“小曼，請原諒我，我……”杜曼說：“你別說了，你想說什么我都清楚。你保重，你不要管我！你告訴她，她說的條件我都答應，她只答應我一個條件，不許傷害你……”他聽到杜曼泣不成聲了，說到這里，杜曼就掛了電話。鄭山的眼淚就洶涌而出。他看著站在床邊的李玉琴吼：“你給我滾出去，我不想看見你?！?/p>

鄭山忽然感覺有一種五臟六腑被掏空的空洞與疼痛，他不知道自己該抓住點什么，就去摸煙盒，可是一伸手，他摸到了昨晚他放在枕頭下面的那四個小貝殼，就緊緊捏在手里，淚如雨下。他想到了杜曼的話，心里就一陣一陣抽動的痛。他把那幾個貝殼緊緊捏在手里，捏成了碎片，感覺自己像是抽去了筋骨一樣癱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