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與光影的交織——《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意象書寫

⊙謝秋恩［江西理工大學外語外貿學院， 江西 贛州 341000］

美國小說家弗·司各特·菲茨杰拉德被文學評論界公認為美國20世紀20年代即“爵士時代”的編年史家和桂冠詩人。這部小說詮釋了“爵士時代”人們追逐夢想及夢想破滅的整個過程。菲茨杰拉德采用了許多具有象征意義的意象來暗示人物的本性，反映時代的特征，深化作品的主題，巧妙并嫻熟地融合了各類文學、美學和藝術表現手法，構建了一幅渾然天成的色彩與光影交織的畫卷?！读瞬黄鸬纳w茨比》給讀者帶來的不僅是視覺的沖擊，更是心靈的盛宴。意象是蘊含主體情感的、具有象征意義的畫面形象；它是客觀物象的美學表征與其所蘊含的意象的有機統一；是文學作品審美形態最一般的具象呈現方式。在一個意象中，我們感知到的是“表象”，而悟出的是“意蘊”。意象的語言形式是隱喻性質的。文學藝術中的象征，是指通過某一表象來表現與之相似或相近的觀點、意義和豐富的內涵。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中作家以豐富的象征、隱喻手法，精心勾勒出“爵士時代”美國社會文化、歷史與風貌的奇幻意象，深化了主題，大大增強了作品的藝術感染力。

一、色彩意象解讀

1.銀白色——物質富足，精神空虛 白色的象征意義復雜而充滿矛盾。在中國傳統文化里，白色意味著恐怖和死亡；而在西方，白色卻代表純潔和高貴，新娘的白色婚紗就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而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白色和銀色卻共同暗示了上流社會華麗高貴的外表下掩藏著的罪惡本質。白色和銀色一直伴隨黛西左右，她相貌清麗，膚色潔白。第一次與蓋茨比見面時她穿著白色長裙，開著白色跑車?；楹笏≈咨膶m殿式大廈，里面的窗簾也是白色的。就連黛西的名字(Daisy)也是一種白色的雛菊。小說第六章，尼克和蓋茨比應邀去黛西家吃飯，發現“黛西和喬丹躺在一張巨大的沙發上，好像兩座銀像壓住自己的白色衣裙”。蓋茨比與尼克在回顧往事的時候，曾將黛西比喻成“流光溢彩”的白銀。白色暗示了這位女主人公內心的極度空虛，也表現了她對社會的麻木不仁和冷酷無情。銀和白這雙重色彩正代表黛西的雙重人格，既光彩奪目，又蒼白無力。銀白之光一方面體現了蓋茨比為他的夢想而不斷的前行，并取得了物質上富足的成就感；另一方面反映了他心靈的空虛，就像一個七彩的肥皂泡，瞬間就會破滅。銀白之光同時附帶強烈的諷刺意蘊，隱喻“爵士時代”人們物質上的高度富足，精神上的極度空虛。

2.金黃色——金錢至上，物欲橫流 黃色象征權力、財富和地位。黃色常與金子聯系在一起，所以金黃色自然成為了金錢和財富的象征。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中，蓋茨比親昵地稱呼黛西為“黃金女郎”，他乘坐華麗的淺黃色汽車，與黛西見面時佩帶著金色的領帶。每到周末，在蓋茨比的花園里所舉行的華美而紙醉金迷的宴會上，樂隊演奏的是黃色雞尾酒會音樂。金黃色象征著對金錢的渴望，是蓋茨比對黛西發自內心的表白，是富有、權力、地位、喧囂、浮躁和一切不安因素的始作俑者。此外，黃色時常讓人聯想到秋天的落葉，因而也象征衰敗及死亡。黛西在慌亂中殺死了丈夫的情人時正是開著蓋茨比那輛黃色轎車。而蓋茨比被殺死跌入游泳池的剎那，作者形容他如一片落葉掉進黃色的叢林間，巧妙地運用這一意象暗示了蓋茨比的死亡。揭示了美國“爵士時代”追求享樂、物欲橫流的社會現實，同時也展現了那個時代的走向和人物悲劇命運。

3.藍色——憂郁和深沉 藍色是天空的顏色，充滿夢幻的色彩，象征寧靜、深邃和悠遠。在英語文化中，藍色有“憂郁、哀傷”的意思。小說中，“灰谷”上空那幅巨大的廣告牌上T.J.艾克伯格醫生那雙大大的眼睛是藍色的。這雙藍色的憂郁的巨大的眼睛望著“灰谷”，也望著人世間的善惡美丑、紛紛擾擾，像是在哭泣。作者設計了巨幅廣告牌上一位醫生的巨大的藍色的眼睛注視人間這個細節，表明了他對那個時代人們生活和觀念的批評態度。威爾遜的出場，特別提到他的一雙淡藍色的眼睛。威爾遜這個小人物，雖其貌不揚，但他勤勞、忠誠，不貪慕虛榮，相信上帝。這些特點都和藍色的象征意義不謀而合。作者在他身上看到了希望，作者正是要通過這個意象來喚醒那個缺乏信仰和忠誠的時代。

二、光影意象解讀

1.綠光——夢想與希望 《了不起的蓋茨比》中，作者充分展現了他在色彩方面的天賦，發揮了他的想象力，將奇幻絢麗的色彩搭配得渾然天成。為了深度刻畫小說的主人公形象，作者精心挑選綠色作為蓋茨比的主要色調。綠色是大自然的顏色，代表青春與活力。綠色還伴有虛無縹緲的象征意義。這恰好印證了蓋茨比追逐夢想和夢想幻滅的一生。在描述蓋茨比追逐夢想和夢想破滅的過程中，作者總是把代表蓋茨比的綠色與黛西家碼頭上的那一盞綠燈緊緊聯系在一起，代表自然界的綠色與人類世界創造的綠燈相生相成、交相輝映，形成了奇特的綠光意象。綠光第一次出現在第一章的結尾。在朦朧的月色中，蓋茨比站在自己的家中，張開雙臂，深情遙望著對岸黛西家碼頭上的那一盞綠燈，那盞綠燈似乎又小又遠，忽遠忽近、忽明忽暗、閃爍著微弱的綠光。這無疑象征了蓋茨比未來希望的渺茫和一生悲劇的宿命。然而在蓋茨比心中，不管這盞綠燈有多么的柔弱，多么的遙遠，他都會不顧一切地去得到它，因為那不僅僅是一盞綠燈，那是蓋茨比期盼已久的愛情和幸福。綠光第二次是出現在小說的第五章，時隔五年后，當蓋茨比歷盡艱辛，終于再次見到黛西時，重新提起了那盞“綠燈”?！耙皇怯徐F的話，我們就能隔岸相望。你家碼頭上有一盞綠燈，不眠不休?！膘F的出現，更增添了幾分凄涼和悲苦，暗示了蓋茨比人生命運和前途的不確定性，就像搖曳在對岸碼頭上徹夜不息的綠燈一樣。第三次是在小說的結尾，蓋茨比死后，“尼克深信這盞綠燈，這個一年年在我們眼前若隱若現的極樂的未來，他從前掙脫了我們的追求……”作者在小說的結尾處不厭其煩地把蓋茨比與光的意象串在一起，遠處的燈光、月光和點綴夜空的點點繁星匯聚在一起，編織成一幅唯美的畫卷。其用意是不言而喻的，綠光象征著蓋茨比生命中全部的希望，而朦朧的月光和零碎的星光隱喻蓋茨比個人夢想的凄涼和想入非非、不切實際的幻想。兩者存在鮮明的反差，諷喻意味躍然紙上。蓋茨比對于夢想的這種執著正體現著爵士時代整個一代人對“美國夢”的堅持，反映了當時美國整個民族對虛無縹緲的美國夢的狂熱而沖動的追求。

2.月光—美國夢的缺憾 月光，冷若冰霜、凄美暗淡，給人以無限的遐思和聯想，常使人頓覺凄涼、傷感，常伴不祥之兆?！吧w茨比，一個月光下的守望者，昭示著對愛情的渴望，對人生的無奈。月光像流水一樣傾瀉在蓋茨比別墅的上面，花園的酒會，明月依舊，物是人非?！边@一段寓意深刻的描寫傳達了一種“人去樓空”的凄涼與惆悵。蓋茨比親手營造的月圓人圓的夢想漸行漸遠，猶如朦朧的月色，可望而不可即。在小說的結尾處，蓋茨比死后，東部在尼克夢中的景象是“上百所房屋，既平常又怪誕，蹲伏在陰沉沉的天空和暗淡無光的月亮之下”。蓋茨比最終的毀滅不僅是他個人的悲劇，更是那個時代美國夢的缺憾。蓋茨比還沒有夢醒就永遠沉寂了，只有尼克還能在夢境中和月光傾訴蓋茨比個人的夢想悲劇，久久不能平靜。

3.暮光——美國夢的幻滅 與陽光對比，作者對黑暗和暮光意象的描寫可謂獨具匠心。黑暗和暮光意象始終纏繞黛西的日常生活。小說開始，當尼克與黛西會面時，尼克事先點亮了餐桌上的蠟燭，黛西用手指直接把蠟燭掐滅了。之后車禍事件發生后，暮色中蓋茨比默默蹲守在黛西臥室外，而黛西卻異常冷靜，走近窗口，注視著窗外，轉身把燈關掉。黑暗、暮色與死亡總是形影不離，如影隨形，把蓋茨比和黛西置身于一個荒無人煙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象征蓋茨比生命不息的愛情火焰完全徹底地熄滅了，黛西親手埋葬了蓋茨比，由此揭示了蓋茨比“美國夢”幻滅的社會根源。

菲茨杰拉德獨具慧眼，別出心裁，巧妙并嫻熟地運用象征和隱喻手法深刻揭示了《了不起的蓋茨比》這部作品的主題和人物的命運。作者創造的色彩與光影意象相生相成，水乳交融，構筑了一幅幅絕美的畫卷。蓋茨比所遭遇的一切正是20世紀20年代美國社會生活的真實寫照，他的最終毀滅也標志著“美國夢”的徹底幻滅。菲茨，杰拉德通過小說書寫了戰后“迷惘的一代”對于美國夢的執著，以及對于傳統價值觀、傳統文化、傳統理想的擔憂以及對于美國夢幻滅的深度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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