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提琴紳士—富尼埃

在我的心目中，大提琴家中的No.1既不是令人高山仰止的卡薩爾斯，也不是富于傳奇色彩的杜普蕾，更不是有非凡影響力的羅斯特羅波維奇，而是一位真正的法蘭西紳士—富尼埃。

富尼埃一直都是我最喜愛的大提琴演奏家，毫不夸張地說，這位地地道道的法國浪漫主義演奏大師是歷史上所有大提琴家中最偉大的一位，我幾乎對他演奏的所有曲目都推崇備至。聽過他演奏的海頓、貝多芬、勃拉姆斯、德沃夏克等人的作品，其他人的唱片基本不想再聽。他的演奏極具磁性，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催眠性，使你從此無法離去。他那獨特而富有溫情、有力且又極富貴族品位的運功更是堪稱一絕，百年罕遇。富尼埃一生在各大唱片公司錄制了大量唱片，而在德國DG唱片公司留下的更是經典中的經典，是大提琴文獻中的至寶。

德沃夏克的《大提琴協奏曲》是每一位大提琴家必錄的曲目，富尼埃和塞爾指揮柏林愛樂的錄音是DG公司壓箱底的寶貝，這是富尼埃藝術生涯中最偉大的演奏之一。他那謙遜和紳士的本性在這個錄音中顯露無遺，其中最令人激賞的是他權威而又不覺霸道的音響造型，感情敏銳，生命力旺盛而絕不扭捏作態的句法，近乎完美而不故作炫耀的技巧。他的琴音，與杜普蕾演奏中興之所至的色彩變化和羅斯特羅波維奇演奏中少許的冷色調形成對比，既溫暖雅致又清晰明麗，既充滿熱情又富有修養，十分高貴。

貝多芬的5首大提琴奏鳴曲是樂圣唯一的大提琴作品了，這張唱片是1965年2月富尼埃和肯普夫在巴黎開音樂會的實況錄音，兩位大師再次帶給我們這樣真情的演繹。也許富尼埃和古爾達合作的版本更加朝氣勃發，但在這第二次和肯普夫的演出中，富尼埃的優美雅致和肯普夫的穩健持重相互融合，充滿新意。兩人心意相通，侃侃而談，配合得水乳交融，天衣無縫。那種熱情洋溢、一覽無余的演奏正是現場與觀眾交流情感的體現。和羅斯特羅波維奇的“烈性”相比，富尼埃絕對是堪稱“古典”的浪漫大師，那充滿抒情意味的大提琴音色，足以贏盡所有人的心，相比于李赫特那巨人相撲式的鋼琴演奏，肯普夫合作室內樂的功夫就更為到家了，他提供的那種無處不在的暖意，無須激情或煽情，足以使聽眾渾然忘我。那完全“人聲化”的琴音充分展示了兩位大師的氣度，直闖貝多芬的內心深處。

巴赫的6首無伴奏大提琴組曲堪稱大提琴文獻中的至尊之作，是檢驗大提琴家的試金石。富尼埃在DG的這套唱片錄制于1960年，屬于大師的成熟和全盛期，整個演奏無論是風格的把握還是技藝的精湛程度均處于爐火純青和登峰造極之境地。琴聲豐潤透明，低音有著堅實的共鳴而高音則富有穿透力，從平穩古雅的第一組曲直至沉思冥想和熱情激動交相輝映的第六組曲，富尼埃以其詭異多變和令人眼花繚亂的弓法把每一首都拉得洋洋灑灑，風格瑰麗抒情，音色的明暗濃淡交織變化，進而形成一種色彩斑斕璀璨的效果，叫人瞠目結舌，蕩氣回腸。在巴赫的世界里，富尼埃如入無人之境，其他人難以望其項背，不敢有絲毫覬覦之心。在無數大提琴家的錄音中，也許只有富尼埃一人的演奏稱得上完美無瑕。

孟國峰，專欄作家，作品涉及電影、古典音樂和心理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