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的人生片段

開心

5歲時，適逢中秋，我手拿一塊月餅去找鄰家小妹，想與她分享，不料小妹對月餅一見鐘情，抓過我拿月餅的手，連手帶月餅一通暴咬。

10歲時，我為替鄰家小妹從大胖手中搶回發夾，向龐然大物發起自殺式沖鋒，雖然落下滿身傷痕，卻只搶回四分之一個發夾。歡天喜地送到她家，卻被小妹的媽媽痛罵一頓。

19歲，鄰家小妹考上了大學，在送別的站臺上，我含淚想向小妹說點什么。她爸爸說：別再想著她了，去做點別的有意義的事情吧。

22歲，小妹回家探親，發來電報讓我去接她。終于等來那一天，我打扮得整整齊齊去車站，苦等了三個小時，終于接到了小妹，還有她的男朋友。

24歲，終于有女孩子領我回家見父母了，我特意買了一束黃菊作禮物。未來的岳母大人高興地說：正好明天要參加同事的葬禮，可以不買花了。

30歲，結婚5周年的紀念日，妻在電話里甜蜜地問：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答：今天是我們劉副科長丈母娘的生日。

35歲生日這天，滿身疲憊地回到家。家里漆黑一片，我急急忙忙四處尋找螺絲刀，準備去修理保險絲，不料發現身后站著妻子和女兒，手上端著蠟燭和生日蛋糕，很掃興的樣子。

41歲，我坐在陽臺上想自己該在張科長和劉副科長的爭論中持什么樣的態度，妻在身后輕撫我的背說：天上這么多明亮的星星讓你想起了什么？答：明天是洗被子的好天氣。

46歲，傳聞鄰家小妹已離婚，并打來電話想敘敘舊。我十年來第一次有了打扮的沖動，痛下決心上街買了600元錢的行頭，從頭到腳一番梳理后沖到約會的地方，聽油漆桶樣的小妹講了一晚上的傳銷課。

50歲，我和女兒一起上街，親密地聽她講大學校園里的趣事，忽然身后傳來不冷不熱的話：這把年紀了還在外面泡小蜜。

55歲生日，老妻去女兒家照料外孫女了，女兒和女婿忙著生意上的應酬，我只有自己給自己倒一杯酒，再往電臺打個電話，自己祝自己生日快樂。

65歲，外孫女讀初中了，老妻解放了，老兩口終于可以坐在一起。太陽溫暖地照在我們頭上，我們發現，不戴上老花鏡的話，對方的臉是那樣陌生。

70歲，冬夜，落雪的日子，老兩口相擁在被窩里，忽然想起多年前秋日的那次熱吻，想再試一次，結果，松動的假牙使我們失去了一切興致。

80歲，坐在火爐前，火爐冷冷的火焰依稀照出妻子年輕時的容顏，想對她說：永遠愛你。但醫生說，她的心臟起搏器經不起任何刺激。于是，只有輕輕伸出枯樹樣的手，從她久旱土地樣的臉上，輕輕拭去淚跡。

選自《廣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