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庫商道歷史分期之管見

周 云，陶宗冶

(河北張家口市博物館，河北張家口 07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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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庫商道歷史分期之管見

周 云，陶宗冶

(河北張家口市博物館，河北張家口 075000)

張庫商道是明末至民國時期中、蒙、俄茶葉貿易的一條重要商道。張庫商道從興到衰的200多年歷史，既是這條商道的歷史，也是清代末年中國逐漸被列強欺凌，成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的歷史過程。依據張庫商道200多年的歷史進程，將這條商道的歷史分成幾個階段，以使對商道的歷史變遷有一個清晰的認識。

張庫商道；中俄貿易；恰克圖條約

張(張家口)庫(庫倫)商道是清康熙二十八年(公元1689年)中俄《尼布楚條約》簽訂之后，隨著俄國對中國貿易需求的增加而促生的一條中俄商貿之路。中俄《尼布楚條約》與1727年簽訂的中俄《恰克圖條約》，標志著長久以來一直以閉關鎖國自居的清政府，在對外關系上從習慣于所謂的藩屬朝貢關系，轉向國與國之間平等貿易關系的開始，這在中國歷史上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轉變。正因為如此，隨著張庫商道開通以后雙方貿易額的不斷攀升，既給中俄兩國帶來了大量的財政稅收，也為兩國商人及商道沿途帶來了無限的商機和利益。所以，張庫商道無論對中俄兩國的經濟利益，還是對古絲綢之路之后中國又一條陸路國際商道來說，尤其是對中國張家口、蒙古國庫倫和俄羅斯恰克圖這幾座城市的興起來說，其重要性和歷史意義都是不言而喻的。

基于上述原因，近年來，對張庫商道的研究不僅引起國內學者的興趣，而且在國外也有一批學者出版了不少相關的研究專著和論文[1]-[3]。正是諸位學者大量的研究，才使我們今天能了解張庫商道的昨天，也奠定了張庫商道的歷史地位，這是學者們學術研究的結晶。

在拜讀這些論著時，我們也漸漸感到，如果把張庫商道放到中國近代歷史的大背景下，對張庫商道與中國近代史發生的歷史事件，尤其是中外關系史做一下對應的比較，會使我們的研究視野更廣闊，對張庫商道的認識會更深刻。

如果把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清朝理藩院議準內地商人可持執照前往喀爾喀、庫倫進行貿易作為真正意義上的張庫商道算起，到1924年張庫商道斷絕商貿往來為止，張庫商道前后共存在了200多年。以商道興衰的原因為基點，這200多年可以分成三個大的歷史階段：

一、第一階段(1720年-至1860年)：張庫商道肇始期與興盛期

從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開始，到咸豐十年(1860年)結束，也就是止于中俄《天津條約》和中俄《北京續增條款》簽訂后。這個階段時間最長，共140年，可稱之為張庫商道從初創到繁榮的階段。其中雍正五年(1727年)中俄《恰克圖條約》的簽訂，首次從條約的角度將恰克圖設立為兩國邊境貿易的口岸，這既有益于中俄邊境的穩定，也為之后張庫商道的發展和繁榮奠定了基礎。

據孫守春先生在《早期恰克圖貿易的歷史地位和作用》一文中引述福斯特和西林兩位學者對恰克圖貿易利潤的描述我們知道“18世紀的恰克圖，對華毛皮貿易給俄商帶來了200%-300%的利潤”，“海獺皮在勘察加售價為：一等每張60盧布，二等每張40盧布，三等每張25盧布。但是，同時期恰克圖市場上的標價為90-100盧布，有的甚至高達140盧布”。[4]可見恰克圖貿易對俄商和沙皇俄國來講無疑具有極大的吸引力，這也是恰克圖貿易繁榮的主要原因。所以，雖然雍正朝之后，因一些事件致使乾隆朝三次關閉了恰克圖貿易，但總的看，這一時期張庫商道的貿易是正常的、平穩的，貿易額是增長的。比如，“1755-1850年之間，除1792年由于恰克圖貿易閉市造成的茶葉貿易額有所下降之外，中國輸俄茶葉量每年都處在增長之中。最明顯的變化是，1802年俄國輸入茶葉45，032普特，1850年即上漲到296，618普特，增加了約5.6倍?！盵5]另外更主要的是，這一時期貿易的主動權一直掌握在清政府手里，清政府不僅運用恰克圖貿易作為調整中俄關系的手段，而且俄國商人只能在恰克圖或經清政府同意在北京進行貿易，俄商不能進入中國內地，所以，第一階段的中俄貿易基本上是互惠互利的雙邊貿易關系。

二、第二階段(1860年至1869年)：張庫商道由盛而衰轉變期

從咸豐十年(1860年)中俄《天津條約》和《北京續增條款》簽訂開始，到同治八年(1869年)中俄《改定陸路通商章程》止，前后共計9年，時間不長，可稱之為張庫商道的轉變期。

我們知道，咸豐六年至十年(1856～1860年)中國發生了第二次鴉片戰爭，列強用大炮打開了中國的大門。戰敗后的清政府被迫與外強簽訂了一系列不平等條約，開放了數個沿?？诎?。弱國無外交，在這個歷史背景下，沙皇俄國也趁勢與中國簽訂了中俄《天津條約》和中俄《北京續增條款》?？陀^的說，這兩個條約清政府是不情愿的，它滿足了俄國一直想讓俄國商人可以進入中國內地進行商業活動；以及在開放口岸居??；在中國內地遷徙等等問題，達到了沙皇俄國一直夢寐以求進入中國內地的愿望。

之后，沙皇俄國為了獲取更大的利益，再次向清政府提出減輕俄商在中國的納稅、在張家口設立行棧和俄商可以在蒙古各地經商等等要求。其中在張家口設立行棧和到蒙古各地經商問題，不僅觸及中國商人利益，更關系到滿蒙關系和蒙古地區的安全。最后，經過多次談判，中俄兩國勉強達成共識：把天津作為俄商進出中國的正式口岸，規定俄商在天津等地的納稅標準，準許俄國“小本營生”者可在蒙古貿易，但明確俄商運貨來往中國只能走張家口、東壩、通州直抵天津一線，沿途不得銷售貨物，拒絕了俄國提出的想在張家口設行棧和在蒙古各地經商要求。

之所以把張庫商道第二階段稱之為轉變期，是基于這一時期中俄簽訂的這幾個條約改變了張庫商道原有的雙向流動的貿易關系，這一點很關鍵。以前是中國商人從內地將布匹、茶葉等貨物加工并運到庫倫和恰克圖，俄羅斯商人從俄羅斯其它地方把俄羅斯商品運到恰克圖，然后兩國商人在恰克圖物物相換，雙方在貿易中都得到利益，是一種平等、互惠的邊境貿易?，F在不同了，俄羅斯商人購貨可以不再依靠中國商人，而是自己到貨物產地直接采購。這樣一來，對俄國商人來講大大降低了貨物的成本，但對中國商人來講，買方都能到內地去采購了，自己在恰克圖、買賣城的邊貿生意還怎么做呢？

三、第三階段(1869年至1924年)：張庫商道衰落期

從同治八年(1869年)中俄《改定陸路通商章程》簽署始，至民國十三年(1924年)張庫商道中斷止，前后共55年，這一段可稱之為張庫商道的衰落期。

可能有人會問，把1911年辛亥年的外蒙古獨立作為張庫商道的衰落期還說的通，為什么要把衰落期的上限放在同治八年呢？同治到光緒末年的40年間，不正是張家口大境門外皮貨如山，張庫商道上車隊往來最興盛的時期嗎？

從表面看確實如此，但是，如果我們注意到中俄《改定陸路通商章程》中新增加的準許俄商前往蒙古貿易條款，分析了外蒙古獨立事件的歷史淵源之后，我們不難看到，正是同治八年中俄《改定陸路通商章程》的簽訂，才致使俄國勢力漸漸向蒙古滲透，才為后來外蒙古獨立和張庫商道走向衰落埋下了伏筆。

同治四年(1865年)俄國公使要求修改中俄陸路通商章程，提出免除天津復進口半稅，在蒙古貿易取消“小本營生”限制，開張家口為自由貿易等要求。由于清政府最擔心沙皇俄國乘機在蒙古擴大影響，破壞滿蒙關系，所以一直堅持限制俄商在蒙古的貿易。令人費解的是，當時的清政府為了緩和談判僵局，居然在同治八年中俄《改定陸路通商章程簽署》之前，就在同治五年(1866年)單方面實行了對俄商免征天津復進口稅，而且是立即執行。本來同治元年(1862年)中俄《陸路通商章程》簽訂后，俄國商人已經把商業的觸角伸進了內地，直接到茶葉產地加工和采購茶葉了，結果使得中國商人喪失了在這方面原有的優勢和生機，現在再免除俄商復進口稅，不但國家損失了大量稅收，而且等于又給俄商降低了貨物成本，使俄商在與中國商人的商業競爭中有了更強的競爭力，中國商人的處境從此更加艱難。果然，免除復進口稅后，俄商經天津運往恰克圖的茶葉數量劇增。山西大學冀?？∠壬肚宕轿魃搪方煌吧虡I發展研究》[6]一文載：道光十七年至十九年(1837-1839年)每年輸入俄國的茶葉平均為8071880俄磅，到了同治六年(1867年)已增到8659501俄磅，30年時間，年增近600000俄磅。這個增長數字的背后，實際就有清政府對俄商免征復進口稅，俄商更加大量購進茶葉的因素。

同治八年中俄《改定陸路通商章程》最終簽定，條款中刪除了“小本營生”四個字，規定：“俄商由俄國運來貨物，路經張家口，任聽將貨物酌留若干于口銷售”?！岸韲鴳O領事官各處及張家口，準俄民建造鋪房、行?！?。[7]這就是同治到光緒年間張庫商道皮貨如山，車隊往來的由來?？陀^的說，從這一時期開始，原來經營庫倫、恰克圖的中國商人雖然漸漸失去了原有的競爭優勢，但俄商加大進口中國茶葉和貨物量，也為南方茶葉產地的茶農帶來了利益，也給北方包括張家口在內的張庫商道沿途帶來不少的商機，部分地促進了茶葉種植加工、各種相關手工業、運輸業、皮毛業和百貨業的興旺。清朝末年張家口呈現的景象，正是這一時期真實歷史的寫照。但我們在看到上述景象時也必須清醒的認識到，這時候在張庫商道上真正獲取暴利的是俄國商人，而不是中國商人?！陡亩懧吠ㄉ陶鲁獭返暮炗?，不僅使清政府失去了蒙古市場，也為后來發生的外蒙古獨立事件埋下了隱患。

光緒末年，隨著俄商將大量的俄制磚茶和貨物銷往蒙古地區，俄商進一步擠占了中國商人在蒙古地區的市場，而且伴隨著俄商貨物的輸入，很快也加劇了俄國對蒙古地區的滲透和影響，這是清政府最為擔心的，可這時候已是辛亥革命的前夜，清政府已經日薄西山無暇顧及了。宣統三年(1911年)外蒙古宣布獨立。雖然1911年到1924年之間張庫商道斷斷續續的還有商隊往來，真正徹底斷絕是在1924年，但1911年外蒙古獨立事件的發生，事實上已經宣告了張庫商道的最后終結。

1927年出版的《外蒙古一撇》對此有一段這樣的描寫：“自從外蒙宣言獨立以來……凡漢人來往庫倫，必定要攜帶庫倫政府所發的護照，領取護照時，又要鋪保和商會蓋印。一年為期的護照，當繳費五元；半年為期的護照當繳費兩元八角。而且護照上面粘貼本人相片，沿路檢查的極其厲害……貨物在十種以內，只要交納稅金。如果在十種以外，更當另外寫就蒙文說明書，經過稅務人員的許可，方才可以交稅金。尚若說明書上所載的數目和貨物不能符合，便當貨物價十倍處罰……至于課稅之法，是以價格為標準，但是無論種類如何，一概由稅吏隨意評價。所以時常有超過市價數倍的，稅率又很大，為值百抽六。此外更需交納落地稅和俄人所設立皮毛瘟疫檢驗處的檢驗稅，重重尅剝竟使漢商無力(利)可圖”[8]。

所以，同治八年中俄《改定陸路通商章程》準許俄商到蒙古各處貿易，削弱了中國商人的商業競爭力，等于把中國自己的商人擠出了蒙古市場，這無疑對張庫商道產生了極其負面的影響，加上清代末年發生了外蒙古獨立事件，俄國西伯利亞大鐵路又全線通車，使中俄貿易中心從張家口轉移到黑龍江。這幾大因素最終促使張庫商道走向了終結。

以上三個階段的劃分，是張庫商道由盛到衰的三個變化節點。在造成這三個節點的諸多因素中，清咸豐年間發生的第二次鴉片戰爭無疑是最重要的一個因素，也是最關鍵的一個轉折點。國弱商衰，一個閉關鎖國，根本不了解世界，沒有跟上世界前進步伐，更不知道如何強國而被列強瓜分欺辱的國家，一個沒有力量保護自己正當利益的國家，哪里會有平等的國際商貿往來？張庫商道的興衰史就是這段歷史最好的注解。

研究張庫商道必然會涉及清代的中俄貿易，也必然會涉及沙皇俄國的擴張和外蒙古獨立問題。但歷史就是歷史，研究歷史貴在真實。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人充分了解張庫商道。而實事求是、尊重史實是每一位歷史學者起碼的品質。直面歷史，是為了迎接共同美好的未來。

[1](美)艾梅霞.茶葉之路[M].范蓓蕾，郭瑋等譯.北京：中信出版社出版社，2007.

[2]劉振瑛.品評張庫大道[M].北京：國家行政學院出版社，2012.

[3]米鎮波.清代中俄恰克圖邊境貿易[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3.

[4]孫守春.早期恰克圖貿易的歷史地位和作用[J].遼寧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3).

[5]豐若非，燕紅忠.清代中俄恰克圖貿易的歷史作用[J].人文雜志，2014(8).

[6]冀?？?清代山西商路交通及商業發展研究[D].山西大學, 2006.

[7]樊明方.俄國并未取得在張家口免稅貿易、設立領事的權利[J].歷史教學，1983(5).

[8]劉虎如.外蒙古一瞥[M].北京：商務印書館，1927.

View on the Historical Stages of the Zhangjiakou-Kulun Business Road

ZHOU Yun，TAO Zong-ye

(Zhangjiaou Municipal Museum, Zhangjiakou, Hebei 075000)

Zhangjiakou-Kulun Business Road is an important business road built for the tea trade of China, Mongolia and Russia during the end of Ming Dynasty and the Republican Period. The 200 year history of this road is not only the history of the road itself, but also the history of how China became a semi-fudual and semi-colonial society with the invasion from the foreign powers at the end of Qing Dynasty. This paper, according to the history of 200 years of this road, divides this road in several different stages historically, so that it can fully picture the historical changes of this business road.

Zhangjiakou-Kulun Business Road; Sino-Russia trade; the Kiakhta Treaty

2015-08-01

周 云(1951-)，男，河北萬全人，張家口市博物館館員。研究方向：新石器至青銅時代及明清考古。

K29

A

1008-8156(2015)03-0001-03

修回日期：2015-0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