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校本《千金要方》增補文獻初考

王莉媛，曾 鳳*

（北京中醫藥大學，北京100029）

宋校本《千金要方》增補文獻初考

王莉媛，曾 鳳*

（北京中醫藥大學，北京100029）

本文通過《千金要方》宋校本與《新雕孫真人千金方》的對校研究，發現宋人整理《千金要方》時增補了大量新文獻，其中有些與宋?！吨貜V補注〈黃帝內經素問〉》、《金匱要略方論》、《脈經》、《針灸甲乙經》等書中的相關內容相合，推斷宋人校訂這5本醫書的時間雖異，但其內容是相互關聯的，推測是宋人搜集了大量相關文獻資料，用以修訂、補充其所校之醫書，此為考察宋人整理中醫古籍的原則與方法提供一定的參考。

宋校本《千金要方》；《新雕孫真人千金方》；《重廣補注〈黃帝內經素問〉》；《金匱要略方論》

現今 《千金要方》宋校本由北宋校正醫書局1066年校定并刊行。宋臣在《新校<備急千金要方>序》中自述，整理此書時“公私眾本，搜訪幾遍”，并參考引用《素問》等多種醫書以“互相質正，反復稽參”，乃“得以正其訛謬，補其遺佚。文之重復者削之，事之不倫者輯之，編次類聚”[1]，由此可見，他們對原書進行了重新編次、修正訛誤、刪重補漏等諸多改動。由于宋以前《千金要方》其他較完整的版本不見流傳，學界對宋人校補《千金要方》的具體內容與做法均缺乏了解與認識。目前日藏古本《新雕孫真人千金方》(存20卷)及其在較大程度上保存《千金方》唐代寫本舊貌的特點[2]，為考證這一問題提供了較為可靠的資料。

以宋校本《千金要方》逐字與新雕本《新雕孫真人千金方》比對，發現前者補充了5 700余處新資料，其表現形式為明顯的填充式增補，內容包括理、法、方、藥等各個方面，且所有增補均未標識其文獻出處。有學者曾撰文指出，宋校本《千金要方》新增的方劑中，部分與《千金翼方》同名方劑的主治、藥名、藥量、制劑及服法大體相同[2]。在此基礎上，筆者經過深入研究發現，這些新增醫學文獻與《重廣補注〈黃帝內經素問〉》、《金匱要略方論》、《脈經》、《針灸甲乙經》等書的相應內容亦多有相合之處。值得注意的是，這四部書均先后經過宋人的整理?，F分別敘述如下。

1 增補文獻與宋?！端貑枴废嗪?/h2>

北宋時期，朝廷分別于1026、1035、1057年三次組織校正《素問》，其中只有第三次校本《增廣補注〈黃帝內經素問〉》流傳至今。校正醫書局林億等人在唐·王冰次注本的基礎上，廣泛?？?，自稱“正謬誤者六千余字，增注義者二千余條”[3]，故在書名前冠以“增廣補注”。

詳宋校本在《千金要方》所增的文獻，有些即與宋?！端貑枴吠?。如，在卷13《心臟·心臟脈論第一》中，所增“心氣虛則夢救火陽物，得其時則夢燔灼”及“病在心，日中慧，夜半甚，平旦靜”句，分別與宋?！端貑枴分小斗绞⑺フ撈诎耸?、《藏氣法時論篇第二十二》相應內容相同。再如，在卷27《養性·道林養性第二》中，“養性之道，莫久行久立久坐久臥久視久聽”后，所增“蓋以久視傷血，久臥傷氣，久立傷骨，久坐傷肉，久行傷筋也”句，與《素問·宣明五氣篇》論述五勞所傷“久視傷血，久臥傷氣，久坐傷肉，久立傷骨，久行傷筋也”相對照，除語句順序略有差異外，其內容全同。

值得注意的是，宋人在《養性·道林養性第二》中補充了大段新內容：“春三月，此謂發陳，天地俱生。萬物以榮，夜臥早起…逆之則傷肝，夏為寒變，奉長者少。夏三月，此謂蕃秀，天地氣交，萬物華實，夜臥早起…逆之則傷心，秋為痎瘧，奉收者少…秋三月，此為謂容平，天氣以急，地氣以明，早臥早起…逆之則傷肺，冬為飧泄，奉藏者少。冬三月，此謂閉藏，水冰地坼，無擾乎陽，早臥晚起…逆之則傷腎，春為痿厥，則奉生者少?！毕到y敘述了四時生長收藏的自然規律及人體順應四時的養生方法，經考與宋?！端貑枴に臍庹{神大論篇第二》開篇的論述完全一致。需指出的是，該段與日本半井家本安政影印本《醫心方》卷第二十七《養形第三》所引錄的《素問》內容差異較大：一是語句用字不盡相同，如《素問》“養長之道也”、“使肺氣清”等，《醫心方》分別作“養生之道也”、“使肺氣精”；二是《醫心方》無“逆之則傷肝…”、“逆之則傷心…”、“逆之則傷肺…”、“逆之則傷腎…”?？肌夺t心方》成于984年，素以“各題名號”著稱于世，其所引用的文獻基本保存了唐代醫籍的本來面目。從編著原則與體例來分析，《醫心方》所引《素問》此段四氣調神的養生之道，當是唐代《素問》的原文，因為丹波康賴不可能刪除 “逆之則傷肝”、“逆之則傷心”等結論性的表述。這就提供了一個啟示，即宋人在整理《素問》時新增了這段養生論述，并據之補入《千金要方》“養性”篇。

2 增補文獻與宋?！督饏T要略方論》相合

宋?！督饏T要略方論》與《千金要方》均成于1066年，宋人序稱對《金匱要略方論》也進行了較大的調整，包括略去與《傷寒論》重復的內容；調整內容結構，將原書方劑逐條附于所論之下，使“倉卒之際，便于檢用也”；“又采散在諸家之方，附于逐篇之末，以廣其法”[4]。宋?！肚Ы鹨健匪鲅a的文獻，時或與宋?！督饏T要略方論》的內容相同，見下例。

宋校本卷三《婦人方中·中風第三》竹葉湯方內容為“治產后中風，發熱面正赤，喘氣頭痛，竹葉湯方：淡竹葉一握，葛根三兩，防風二兩，桔梗、甘草、人參各一兩，大附子一枚，生姜五兩，大棗十五枚，桂心一兩。右十味口父咀，以水一斗，煮取二升半。去滓，分三服。日三。溫覆使汗出。若頭項強者，用大附子；若嘔者，加半夏四兩?！毕嘈Ｓ凇缎碌駥O真人千金方》[5]，宋校本增“若頭項強者，用大附子”等內容?？肌督饏T要略·婦人產后病脈證治第二十一》亦有此條文為“產后中風，發熱，面正赤，喘而頭痛，竹葉湯主之：竹葉一把，葛根三兩，防風一兩，桔梗、桂枝、人參、甘草各一兩，附子一枚（炮），大棗十五枚，生姜五兩。上十味，以水一斗，煮取二升半。分溫三服。溫復使汗出。頸項強，用大附子一枚，破之如豆大，前藥揚去沫”，兩方的內容基本一致，特別是宋校本新增變方“若頭項強者，用大附子”，體現出兩書的密切關聯。

3 增補文獻與宋?！睹}經》相合

從《千金要方》新雕本、宋校本脈論部分的對校情況來看，宋人對原書的說脈專篇作了大幅度的修訂，一是通過篇題的改動增補及編排次序的重新調整，使脈學理論的學術框架更為嚴謹；二是強調脈診對臨床的指導作用，增強了脈學理論的實用性；三是增補了大量新的內容，體現了宋代對脈診認識的不斷深化[6]。詳考宋人的增補大致可分為兩種情況，一是補充脈論的文字；二是補充脈論條文，而這些新增內容又見于宋校 《脈經》（成于1068年），見以下諸例：

例1，新雕本《平脈大法第一》中“人一呼吸定息，脈行六寸”條，宋本增字改作“人一呼脈行三寸，一吸脈行三寸”，與《脈經·卷一·辨尺寸陰陽榮衛度數第四》同。

例2，新雕本《五藏脈所屬第四》中“心部在左手寸口，亦名人迎”條，宋校本增“關前”兩字，作“心部在左手關前寸口，亦名人迎”，與《脈經卷一·兩手六脈所主五臟六腑陰陽逆順第七》同。

例3，新雕本《分別病形狀第五》中“陽數，口瘡”條，宋校本作“陽數，口生瘡。陰數，加微，必惡寒而煩擾不得眠”；新雕本“上部有脈，下部無脈，其人當吐，不吐者死”條，宋校本作“上部有脈，下部無脈，其人當吐，不吐者死。上部無脈，下部有脈，雖困無所苦”；新雕本“脈來，過寸入魚際，遺尿”條，宋校本作“脈來，過寸入魚際，遺尿。脈出魚際，逆氣喘息?！?/p>

按：例1、例2宋人所增文字，一是使語義表述更為清晰，一是使診脈部位更為準確。又，分析例3宋人新增的4條脈論，當是遵循了相互對應的原則：舊言“陽數”，后增“陰數”以對應；舊論“上部有脈，下部無脈”，后增“上部無脈，下部有脈”以對應；舊有“脈來過寸入魚際”之脈證，后增“脈出魚際”以對應。這樣的補充固然有可能是源自臨床觀察，但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宋人重視結構完整、陰陽相對的傾向。此4條文獻分別見于《脈經》卷一《辨脈陰陽大法第九》、《遲疾短長雜脈法第十三》以及卷四《辨三部九候脈證第一》、《平雜病脈第二》，與宋校本完全相同。

4 增補文獻與宋?！夺樉募滓医洝废嗪?/h2>

宋?！夺樉募滓医洝酚谖鯇幎辏?069年）刊行。宋人在《新校正〈黃帝針灸甲乙經〉序》云：“國家詔儒臣校正醫書，令取《素問》、《九墟》、《靈樞》、《太素經》、《千金要方》及《翼》、《外臺秘要》諸家善本校對，玉成繕寫”[7]。宋?！肚Ы鹨健吩鲅a的資料，有不少與《針灸甲乙經》相應條文相合。

如，《千金要方》新雕本卷27《分別病形狀第五》“夫脈者，血之府也”條，宋校本所補“澀則心痛；渾渾革革，至如涌泉，病進而危；弊弊綽綽，其去如弦絕者死”，見于《針灸甲乙經·卷四·經脈第一》。再如，宋校本《千金要方》卷29《針灸上》增補6條針灸禁忌“乳中禁不可刺”、“鳩尾禁不可刺”、“白環俞禁不可灸”、“石門女子禁不可灸”、“鳩尾禁不可灸”、“瘈脈禁不可灸”，見于《針灸甲乙經·卷五·針灸禁忌第一（下）》，其文字全同。

5 小結

從上文比對中可以看出，宋校本《千金要方》增補的文獻，雖與《重廣補注黃帝內經·素問》、《金匱要略方論》、《脈經》、《針灸甲乙經》相應內容的文字表述略有出入，但其主要內容內涵相合。認為：（1）北宋校正醫書局校定這五本醫書的時間雖然不同，但各書在內容上是相互關聯的，即他們在校定某一本醫書時，會對其他醫書的相關內容進行調整改動與補充；（2）宋人“請內府之秘書，探道藏之別錄，公私眾本，搜訪幾遍”，推測宋人校書時搜集了大量相關醫學文獻，用以補充、完善其校定的古醫籍，此為考察宋人整理中醫古籍的原則與方法提供一定參考。

[1]唐·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95.

[2]曾 鳳．宋人以《千金翼方》增補《千金要方》內容考證[J].云南中醫學院學報，2007，30（5）：51-53.

[3]王 冰，林 億.重廣補注《黃帝內經素問》[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02：4.

[4]漢·張仲景.金匱要略方論[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12：7.

[5]曾 鳳．新雕孫真人千金方刊刻年代考[J].北京中醫藥大學學報，2011，34（5）：306-308.

[6]張燦岬.《針灸甲乙經》校注[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96：13.

（本文編輯 李路丹）

·書評·

書有典雅通俗之作，藥有真偽優劣之辨。近得湖南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歐陽榮教授、湖南中醫藥大學李順祥教授等主編的《臨床常用中藥飲片原色圖譜》一書，通覽全書，清新自然，感其列述之匠心獨運，嘆其學問之爐火純青，乃實屬中藥鑒定圖譜類書籍的精妙典雅之作。

概著述之渾然天成，有五：一則編撰主旨明確。應當下市場和書市之實，中醫藥、中藥工作者和廣大消費者之用；二則例證豐富。匯集臨床常用中藥500余種，不同炮制品1300余種，并列舉了少量常見偽品；三則圖文并茂。藥圖成像逼真，色彩分明，雖躍然紙上，卻似實物在手，一目了然；四則文字簡潔。既述生片，又敘熟藥，描述準確，條分縷晰而不顯累贅；五則裝幀設計精美。既可作為案頭的工具之用，亦可成為藥品生產、流通、使用、監管人員的習范之本。

故此，特欣然而薦之。

（劉紹貴）

Primary Research on Supplementary Literatures of Qianjin Yaofang-Song Edition

WANG Liyuan,ZENG Feng*
（Beij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Beijing 100029,China）

This paper compares the two versions of Qianjin Yaofang (the one edited by Song scholars and the one did not edited by them),and Xindiao Sunzhengren Qianjin Yaofang,we find out that scholars in Song Dynasty added a large quantity of new literatures when they edited Qianjin Yaofang.Some of these new literatures are basically in line with the according contents of Huangdi Neijing Suwen (Chongguang Buzhu),Jinkui Yaolue Fanglun,Maijing,Zhenjiu Jiayi Jing.The editions made by Song scholars of these six books are connected to each other despite that they were made at different time. It is very probable that Song scholars collected a large volume of relevant literatures to perfect all the ancient medical books they edited.This will provide references for the study on the principles and methods employed by Song scholars to edit the Chinese medical books.

Qianjin Yaofang-Song edition;Xindiao Sunzhenren Qianjin Yaofang;Huangdi Neijing Suwen(Zhongguang Buzhu);Jinkui Yaolue Fanglun

R2

A

10.3969/j.issn.1674－070X.2015.04.009

2014－11－02

北京中醫藥文化研究基地。

王莉媛，女，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張仲景診治體系的歷史與臨床應用研究。

*曾 鳳，女，教授，E-mail：246597077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