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沉郁頓挫（組詩）

成向陽

生活的沉郁頓挫常讓他默默想哭

一個人走雨后路，看樹皮的臉

有濕有干，一只落向草地的藍鳥

讓紫藤上乍現的陽光白得嚇人

而流水帶來往日的黑暗

一百人在對岸張開喉嚨喊著黃昏之歌

咬緊嘴唇，咬得出血，看白蓮花悄悄謝了

看夕陽探頭，從他唇上汲取紅色

黃昏就要飛了

走進這扇門我也依然

不能忘記背上有你看不見的翅膀。親愛的

還是忘記回巢的蜜蜂和鳥吧

總是妄圖用這些

即使飛著也常忘記背插雙翅的傻子

讓我羞愧是徒勞的。不

死了的小白花舉著綠翅膀。黃昏就要飛了

囚禁它的土地和秧子是徒勞的

一顆遠路而來的臍橙

剖開。這顆遠路而來的臍橙

氣味一顆顆跳出來

為夜晚的形容詞解開胸罩

濃郁，金黃，甜美

像乳房長出翅膀

搖撼我的手，給所有迷茫之物漿果的深情

這是讓我傷心的冬天。街道上

沒有什么還為無關者的凝視而盛開

鋪滿五點半的灰。一條河無辜地停頓

在夜晚正放棄它鋼鐵的齒輪邊

咬緊松動的牙關

那些流逝之物已不可挽救

但我無法放棄。那些因緊繃而隱藏的溫柔

閃爍在燈光后面模糊跳躍的美

走下公交車時我甚至別過臉去

哭。我盡情吞咽。讓喉嚨歡喜

讓感恩節的夜晚就這樣啊呀呀地叫喊

黎明

街道以斜角的安靜擺置

行進的夜晚是小孩丟在床底的黑積木

夢里伸出一道憂愁的多邊形幾何

始終在減輕。十小時前的雪

撫摸也無法加深那稀釋前的快慰

掌紋的靜電，想象的高跟鞋尖

更為龐大的神秘囚禁它出鞘的另一半

那下載不暢的黎明啊。終于提前播放

種出玫瑰紅的早晨

煙撩起裙擺走路。新鞋子

虛空上升，以白蕾絲以黑漁網

天堂還需七層云梯。帶枷鎖的筆

被迫停滯，畫蘑菇與童話的房子

最終陷入虛無

還在波浪一樣撲擊與消散

他鉆進煙灰缸的黑洞

像螺絲帽里亮紅燈的飛船

吞吐群山像在夢里驅逐大霧

他點起一半圓弧深處的另一根

煙圈初攏的月亮。星星飛濺的灰燼

一整夜。嘴里的苦都是新的

一直都想說出一直說不透明

巨石微亮的孤獨

用熄滅，一盞燈跳出玻璃的心

天亮了。那朵黑云還在

與摟著她沉睡的天的臂彎搏斗

光在邊緣，像我早餐前玻璃樣的心

鎖鴿子，也鎖老鷹

風試過不同型號的便鞋

每一只都嗚嗚兒響

白塑料以袋狀飛行

擦著那個鉆進出租車后座的

剛下火車的人。兩分鐘前

他被六只燈下墜的光

砸倒在站前地上。從頭部被分開

像出站口剛醒來的夢團

黎明的出租車輪從他身后碾過去了

利斧就要砍到最上面的枝里

暗夜胸腔張開的巨樹

在倒下前舉起謙虛的心

一鉤月亮

像虛偽那么明晃晃

光從黑暗哭泣的地方來

煙升起的地方火還燃燒，黎明說

悲傷正分娩你的欣喜

而焦灼里只有石頭在發燙

再睡一次吧，去做夢

去石頭深處呼喊小草

寬檐帽下的人臉

擠在窗外就要一起進來

木柴沒有點燃。你的濕木柴

吐不出花火。煙

要回到青灰色的樹皮里了

不吐花朵的濕木柴。這夜晚

恐懼黑下來的白魂靈打結了

寬檐帽的人臉

敲著玻璃就要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