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兵
娘生她在血色的黃昏
沒看一眼就隔開了山高路遠
從此她記恨
滿樹棗兒紅的秋天
每當麻雀催熟了枝頭的香甜
她就會跑到山頂上
放任淚水向一堆黃土傾瀉埋怨
日子在爹爹的酒氣里
長大了十六年
一個滿口侉話的老男人
第一次接她下了山
落地的棗花躲進一把雨傘
泥土里風吹雨淋的卑賤
嬌慣成園子里的牡丹
一場雷雨沖塌了一角天空
被礦井壓彎了腰的爹
徹底鬧一回罷工
回家
小村舉起一樹樹想念的棗紅
爹的呼喊翻卷起滿耳山風
棗 ?花 ?兒
一顆結在心上多年的淚
在一座空墳前
砸下一個深坑
母親的耳環
母親的耳眼穿越十六歲的春天
山丹丹開在光禿禿的懸崖邊
愛美與貧瘠無干
夢在風中流動
金的 ?玉的勾引心饞
出嫁在花紅柳綠的夏日
憨憨的父親搬開一摞摞書山
將羞怯的月亮迎進向陽的窯洞
紅蓋頭挑起了柴米油鹽
夢最終被負重的生活
擱淺在時光對岸
這年我三十六母親六十三
我用一對金耳環點亮燭光晚餐
與闊別半生的舊夢牽手
母親淚光一閃暴露了內心的波瀾
顫抖的手猛然停在了耳邊
霜雪封凍了花季鐫刻的火焰
很細但很亮的淚滴
一直從晨風的眼睛里
滑落
到晚霞的腮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