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肇事罪的冷思考

王頌勃

（公安部道路交通安全研究中心，北京100062，中國）

交通肇事罪的冷思考

王頌勃

（公安部道路交通安全研究中心，北京100062，中國）

交通肇事罪是一種過失犯罪，駕駛人的注意能力與注意義務是判定交通肇事罪的核心。此外，信任原則亦應貫穿其中。

注意能力；注意義務；信任原則

1　交通肇事罪的構成

交通肇事罪是指違反道路交通管理法規，發生重大交通事故，致人重傷、死亡或者使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依法被追究刑事責任的犯罪行為。交通肇事罪是一種過失犯罪，駕駛人只有在具備注意能力的前提下，在主觀上存在違反注意義務的心理事實，在客觀上存在違反注意義務的外在行為，駕駛人的行為才具有違法性，這種違法性行為只有造成了危害社會結果，才能構成交通肇事罪。

注意能力和注意義務是交通肇事罪中最重要的范疇。其中注意能力是注意義務的前提，法律不能強求駕駛人在不具備注意能力的情況下避免危害結果的發生。因而構成交通肇事罪，需要危害結果與駕駛人行為之間有確定的因果關系，在這個前提下，一是判斷駕駛人是否負有注意義務，即應當預見危害結果發生，并且客觀上應當采取措施防止危害結果發生；二是判斷駕駛人是否具有注意能力，即預見結果發生的能力，并且實際上具有避免結果發生的能力。

2　注意能力與注意義務對交通肇事罪的影響

注意義務要求駕駛人在駕駛機動車時，應當遵從法律和社會生活的基本要求，保持謹慎小心，以有效防止交通事故的發生。但是，足夠的注意義務不應是無限制的注意義務，至少不應超出正常人能力范圍，這就是駕駛人的注意能力。

根據我國《道路交通安全法》和《道路交通安全法實施條例》的規定。正常條件下，城市道路以60-70km/h、高速公路以100-120km/h的速度行駛時被法律所允許的。研究顯示：高速駕車時，駕駛人的視野會逐漸變窄，車速為40km/h時，可視角范圍為90度，當車速增至100km/h時，可視角范圍只有40度。從駕駛人觀察到前方道路上有障礙物（包括醉臥的行人）到做出反應，采取制動措施，最終完成制動，時速為60-70km/h的車輛需要75-95m，時速為100-120km/h的車輛需要156-206m。①

夜間行駛，駕駛人的視野會受到車燈照明距離、范圍、燈光強度等一系列客觀因素的限制。②法律要求夜間行駛應當降低行駛速度。至于行駛速度低到一個什么樣的數值上法律沒有做具體要求，駕駛人需要根據具體情況自行掌握。實際上這是前述機動車碾人致死案件的一個關鍵。以最不利于駕駛人視野的情況為例，無外部照明的情況下，行人身穿黑色衣服醉臥于機動車道，駕駛人最早發現“黑色物體”的距離是42.8m左右，如果以60km/h的速度行駛，則制動至少需要75m。即便駕駛人盡到注意義務，將車速控制在法定限速范圍內，還是會無可避免的碾軋行人。根據制動公式推導，在以上不利于駕駛人視野的情況下，機動車以低于38km/h的速度行駛時，才有可能避免碾軋行人。這里的38km/h只是一個參考值，無論是自然科學還是國家立法都無法將各種影響因素綜合考慮并給出一個確定的值。駕駛人更是難以精準掌握并嚴格依據具體速度數值駕駛機動車。據此，判斷駕駛人此時是否具有注意能力、進而是否違反了注意義務而存在過失，構成交通肇事罪，還需再做權衡。

3　信賴原則對交通肇事罪的影響

信賴原則肇始于德國，是指“當行為人實施某種行為時，如果可以信賴被害人或者第三人能夠采取相應的適當行為的場合，由于被害人或者第三人不適當的行為而導致結果發生的，行為人對此不承擔過失責任的原則?！雹劬偷缆方煌ò踩I域而言，基于信賴原則，駕駛人可以信賴其他交通參與者也會遵守交通規則，而不需要考慮他人突然違反交通規則的情況。據統計數據顯示，在我國境內幾乎日日上演的道路交通事故中，僅2013年一年機動車駕駛人之外的其他道路參與者違法引發的道路交通事故占全年道路交通事故總數的近1/10。④在這些其他道路參與者一方違法造成的交通事故中，機動車駕駛人總是自覺冤枉，這冤枉在于駕駛人正常駕駛機動車行駛于機動車道，而本來不應該出現違法違規行為的相對方卻違法違規，最終導致道路交通事故的發生。駕駛人又何嘗不是一位期待信賴原則的道路交通參與者呢，這一期待的落空有時候造成的不僅是被害人重傷、死亡的慘痛后果，還有可能使駕駛人身陷囹圄，造成兩個家庭的不幸。

機動車駕駛人謹慎駕駛，在注意能力的范圍內盡最大的注意義務。在此之外，要求機動車駕駛人還要考慮到其他道路參與者隨時有可能會作出違法行為，而這些行為有可能會造成道路交通安全事故，這樣的負擔對于機動車駕駛人是否過重？此外，對因其他道路參與者違法違規造成的重傷、死亡事故⑤，以交通肇事罪追究機動車駕駛人的刑事責任是否沒有一丁點兒的觸及和違背公平正義？

法不強人所難，即便駕駛機動車是一種潛在危險行為，但是超出駕駛人的注意能力去要求駕駛人盡注意義務的合理性是不是足夠充分？作為機動車駕駛人，在道路上正常行駛，因為信賴每一位道路參與者都能遵守道路交通法律法規，而合理、合法、高效、便捷地駕駛機動車，難道不正是道路交通安全法律體系所追求的道路交通安全和效率的統一？

注釋

① 國標通用標準：S（制動距離）=0.10V+（VS/130），反應距離=V×1000×2.5/3600，其中V是車速。

② 實驗數據表明：夜間無外部照明，只用車燈照明的情況下，一個身穿白色衣服的行人，當他距車82.5m左右，駕駛人就能看到有白色物體；距車42.9m左右，能判斷是一個人；距車19m，則可看清人的動向。若是一個身穿黑色衣服的行人，當他距車42.8m左右，駕駛人就能看到有黑色物體；距車18.8m左右，能判斷是一個人；距車9.6m，則可看清人的動向。

③ 林亞剛著：《犯罪過失研究》，武漢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192頁。

④ 權威數據顯示，2013年我國共發生道路交通事故198394起，其中非機動車違法造成的道路交通事故11456起，行人乘車人違法造成的道路交通事故1956起。

⑤ 機動車駕駛人正常行駛碾軋醉臥于機動車道的醉漢而以交通肇事罪定罪獲刑的案件不在少數，黑龍江省齊齊哈爾市鐵峰區人民法院（2015）鐵刑初字第39號判決，判定被告人犯交通肇事罪，處有期徒刑十個月，緩刑一年；江蘇省徐州市銅山區人民法院刑事判決書（2014）銅刑初字第422號判決，判定被告犯交通肇事罪，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

Sober thoughts on Traffic Accident Crime

WANG Songbo
（Road Traffic Safety Research Center of the Ministry of Public Security， Beijing 100062，China）

A traffic accident crime is a crime of negligence. The notice capability and notice obligation of driver are the keys of criminal conviction； in addition， there is a trust principle throughout.

Notice capability； notice obligation； trust princip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