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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濤“心畫”論解

2016-04-08 17:21郭玉華
國畫家 2016年3期
關鍵詞:石濤畫法萬物

郭玉華

石濤“心畫”論解

郭玉華

石濤乃是僧人,素有狂狷之氣,其畫恣肆,用筆大膽暢快,似無法而自稱一格。尤其以寫意之氣度、韻致而成清代繪畫之寶,其山水畫從容不迫,講求自然而然,隨筆從心,騰挪任意,一派自由灑脫的風采。以諷喻方式批判畫壇的成規成法,開啟“我自用我法”之畫法,影響極大。石濤的價值不僅在其畫,更在其論?!懂嬚Z錄》雖只有十八篇,但體例周全,成為后世山水畫之理論范本?!懂嬚Z錄》歷來闡釋頗多,尤其圍繞“一畫”之論觀點各異。論者以“心畫”作為核心,探究石濤的“一畫”理論,以求教于方家。

一、一畫之理

“夫畫者,從于心者也”,是石濤對繪畫的本質規定。相比其他理論家,石濤更在意繪畫與人生自由的關系。石濤在《一畫章》中用“從于心”“畫不違其心之用”,《了法章》中“障不在目而畫可從心”,《尊受章》中繪畫之本在于“腕受心”,即繪畫隨心而動,皆強調繪畫的根本在于心。繪畫雖然涉及外在的世界萬物,卻實為我之心受之物,乃是我觀世界、我之世界的外化。繪畫作為石濤內心表意的工具性意味極為明顯。

這與“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觀念并不相同。石濤強調隨心造型,一畫之重心不在筆墨,而在畫家以“心”為主導引領繪畫。繪畫起筆的一筆一畫、一點一皴皆源自畫家的意之所指。這與梅清的據意立法、以意為帥、以意造物相仿。但梅清側重藝術家的心意,屬于外師造化后的中得心源。而石濤的“心”側重萬物就我,萬物不過是畫家之心境的外在表達——屬于萬物皆著我之情色。石濤的繪畫帶有明顯的“童心說”色彩,坦率地表達了自己的真情實性及人生理解,不受制于外物。因此,石濤的繪畫無論用筆的卷曲細密、淋漓披掛,都自然流露出曠達隨意的氣度?!皬男亩嫛笔故瘽挠霉P、用墨舒張、灑脫,畫作帶著盎然的生機與飛揚俊逸的個體色彩。石濤的“一畫”之論實則為“心畫”之論,突破了師造化而為“師內心”。他關注的不是山水、花鳥,而是以繪畫呈現心的世界。因此,他的理論才充滿著從容而無掛礙的自由精神。

石濤的一畫思想包孕著佛教思想,所謂一畫見心,明心見性。石濤作為僧人,以畫修行,其佛教思想入畫當屬正常。但石濤在入佛之中始終不忘現實。他似乎從未忘記其朱若極的身份,而原濟、大滌子極等名號中實則都標識著“若極”的存在。他接駕康熙,后進京,希望以畫而入階,但結局慘淡,晦暗之后返歸南京。石濤的內心并非無波無瀾,回到南京后他畫風轉變,率性不羈。他的從心、隨心涉及的不僅是自由自在的繪畫,而且是將繪畫視為內心世界的顯露。因此,石濤談“一畫”不是單純的繪畫理論,實則是畫家理論。畫家只有“從心”而畫——“惟聽人之握取之耳”,一畫自然“收盡鴻蒙之外”?!耙划嫛奔础靶漠嫛?,石濤所謂的“吾道一以貫之”,實際是指繪畫以心貫之,畫家決定筆墨畫法——“始于此而終于此”。這是他認定的繪畫的道理和邏輯,因此,石濤對于妙肖自然與否并不太在意,而是在意畫中是否能破除各種障礙,讓心靈自由。

二、法與不法

石濤并不反對繪畫技法,但強調不能拘囿于某家某論,要用點皴筆墨服務于“我”對世界的表達,即“我用我法”以及“法自我立”。因之,石濤對限制繪畫自由的觀點極為反感。在《畫語錄》中,石濤批判拘囿于繪畫成法的法障,“人之役法于蒙,雖攘先天后天之法,終不得其理之所存。所以有是法不能了者,反為法障之也”。他批判泥古之風,“尚憾其泥古不化者,是識拘之也”。繪畫沒有任何固定的法則或者形式,所謂“凡事有經必有權,有法必有化”,尋求突破變化,才是石濤主張的。

無法即以自由隨性去畫,沒有束縛,只是以畫為本。而有法則是不隨他人的畫法,不泥古,不故步自封。畫家“非無法也”,而是根據畫家的觀察、萬物本性去描畫。而眾法指萬千畫家各有畫法,各有特色——借鑒眾法為我所用是避免個人局限的法門;以自己的畫法融匯他人的畫法,此為貫通。由此才能“萬物著矣”,才能做到“我自發我之肺腑,揭我之須眉”。

石濤對于山水、花鳥、人物無不涉及。人物取意而不在形。人物畫中,他往往簡筆勾勒,顯示人物之灑脫不羈的氣度。而山水畫以《黃山圖》為代表,以遠近山水之點染,形成深遠的構圖,傳達情懷,極富文人之雅趣。正如石濤所言:“黃山是我師,我是黃山友,心期萬類中,黃山無不有?!笔瘽漠嬛袀€人色彩極濃,總在序跋中表達對傳統的不滿和譏諷,如古法問題。他在《奇山突兀圖》題云:“畫有南北宗,書有二王法。張融有言:‘不恨臣無二王法,恨二王無臣法?!駟柲媳弊冢何易谝??宗我耶?一時捧腹曰:我自用我法?!彼浴拔易杂梦曳ā迸欣L畫的傳統法度,矚目于個體表達和“我”的顯露。當代畫家亞明稱梅清“乃石濤成功之先導也”。梅清主張我法,古人在我。石濤將之發展為“萬物就我”“我自用我法”。他們都以文人之自我反對當時的復古思潮。復古對繪畫的束縛很大,而創新首先要破除外我,以內我出現,讓繪畫成為自我的工具。石濤曾希望以畫爭寵,但結果慘淡。在仕途上的失意和無望使得石濤完全拋棄了功名俗世的羈絆,精神創作極為自由。他拋棄了莊重典雅、均衡平和的風格,大膽運用線條或色彩,突出內在胸臆,以逸、達、狂放表現自我,突破成法,畫風灑脫。

石濤繪畫有狂狷之氣、癡癲之韻。他在《秋林人醉圖》中題“發大癡癲,戲為之”,在《矯姿海棠》中題“老于無事客他鄉,今日吟詩到海棠。放浪不羈行跡外,把將卮酒奠紅妝”。他畫中的題跋反映出其內心的苦澀。他仕途受挫,故鄉難歸,漂流異鄉,寄情山水。繪畫之于他不是雅趣,而是君王思想的落腳地。他為畫立法,立的是我,立的是反傳統,張揚自我。清代講繪畫的氣度,莊重、嚴謹,繪畫是文人禮法的筆意表達。構圖嚴謹,點皴有度,意旨明晰。有前代之成法可循,有傳統之筆墨可度量。石濤非官場中人,他在畫中以狂、反而展示自我。而“反”成為其繪畫理論最為精妙的論述。繪畫自一畫始,“萬物皆備于我”,即因我而生。這也就是石濤一畫立法的核心。既然繪畫因我而存在,在這一世界中,有何不可?有何法可限定我?

三、淋漓高下,各自性情

石濤因為獨尊,才能風格狂放、瀟灑。雖反對限于古法、復古的窠臼,但并非無章可循,而是以“我之精神串聯遠山近水”,所以表面看似乎隨意,實則散而不亂,舍棄形似妙肖,而求精氣神的完滿,為筆下的山遠水韻、筆意墨趣、空間營構注入了文人思想。石濤的點法極為豐富,他曾論點,但更著意于劈頭蓋臉的點。他曾畫山,但皴法更以拖泥帶水皴聞名世界。石濤的畫中看似無序的點、線,統歸于文化空間之中,形成深遠之境,把現實自我的渴望揮灑于繪畫的意趣與期待之中。當然,他的畫中同時顯露著諸多不甘和不屈。水墨是石濤離世的武器,以深邃悠遠的筆意,形成超凡而獨立的境界,成為清代獨特的水墨景觀。

“一畫”與“我自用我法”,實則一體,石濤以此表述他的畫與法,他認為的繪畫世界的邏輯與秩序。在這一世界中山水有形,但需要人做其神,又需要山水精神與人相合。這也就是“我為山水之主”的個體思想,張揚的是自我,畫因此有骨有神。山水入我,強調的則是人與物化,人天合一,顯示的是自然精神。無疑,這種孜孜求索的藝術態度帶來的是藝術上的升華與超越。

梁廷枏在《藤花亭書畫錄》卷四批判石濤:“予生平絕不喜清湘畫,顧其合作,往往在酸咸之外?!彼J為石濤的隨意不是優長,而是缺陷。反觀石濤《菊竹石圖》的題跋:“興來寫菊似涂鴉,誤作枯藤纏數花。筆落一時收不住,石棱留得一拳斜?!笔瘽龍猿值那∏≡谟诓缓铣R?,他用獨特的章法營構,顯露我之情色。石濤曾在題畫詩中自況:“名山許游未許畫,畫必似之山必怪,變幻神奇懵懂間,不似似之當下拜?!痹谑瘽挠^念中,如果繪畫中沒有了我之氣韻、我之精神,則萬物必失真,繪畫必失去靈性?!洞鬁熳宇}畫詩跋》曾錄一段:“倪高士有《秋林圖》,余今寫畫亦復有此淋漓高下,各自性情。今海內筆墨去古遠矣。清湘大滌子自笑知其皮毛耳?!?/p>

石濤的畫有勢有韻,有物有我,他著意于呈現自我,表達人生體悟。作為一個身世飄零、以畫展示自我的僧人畫家,石濤以心入畫,創造出雄健、瀟灑、飄逸、寥廓卻隱隱有悲愴之意的水墨世界。而這水墨世界也造就了一個難以復制的石濤!

(本文為教育部人文社科一般項目“中國四大民間傳說的戲劇傳播”的階段性成果,項目批準號:12YJC75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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