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動物城》：誕生于烏托邦的深刻寓言

穆文超

迪士尼公司出品的動畫電影《瘋狂動物城》上映以來風靡全球，不僅在票房上擊敗了《功夫熊貓3》《荒野獵人》等同期上映的影片，而且獲得了良好的口碑，不失為迪士尼影業近年來一部集形象與內涵于一身的佳片。

《瘋狂動物城》講述了在一個和平的動物王國，所有物種的動物都和睦相處、各司其職，兔子朱迪一心夢想著通過自己的努力成為動物王國的警察，打破民眾們所謂“大塊頭才能當警察”的固有觀念。在偵破重大案件的過程中，原本以坑蒙拐騙為生的狐貍尼克被朱迪的熱情勇敢所打動，成為了朱迪的好搭檔，二人最終勘破了綿羊副市長所策劃的顛覆動物王國體制的陰謀，雙雙成為稱職的警官。在這個故事里，孩子們看到可愛的卡通形象和伸張正義的力量，少年們看到對夢想的努力追求和感人的情感故事，但是在成人的視角下，《瘋狂動物城》中處處都隱藏著對政治理想的隱喻，本文試從角色象征、情節隱喻、社會設計等幾個方面入手，解析電影《瘋狂動物城》蘊藏的深刻寓言。

一、 內涵豐富的角色構建

在這個不同物種的動物可以和諧相處的城市中，物種多樣性已經遠遠超出了現實世界的范疇，動物的烏托邦里沒有沙漠、草原、森林等具體的地形植被，取而代之的是用樹木等自然原料建造的城市設施，這樣設計的目的是減少場景限制，給作品情節以更好的發展空間，營造迪斯尼影業一貫的夢幻童話色彩。但是在身處理想王國的動物們身上，仍然具有強烈的人類特征。無論是充滿斗志的兔子朱迪還是機智而悲觀的狐貍尼克，它們不僅具有自然人的特質，在生活中感情充沛、學習知識、掌握各種勞動技巧，還充分具有人類的社會性，即在動物城中扮演著既定角色。

兔子朱迪是整部影片情節的推動者，它為了警察夢想所作出的奮斗也是故事的主要線索。為了證明沒有力量優勢的自己同樣也可以憑借長處成為一名優秀的警察，兔子朱迪付出了比別人多數倍的努力，在影片的開始，不僅是警局里的大塊頭們，甚至連朱迪的父母也反對她的理想，認為在力量和氣勢上均處于弱勢地位的幼小兔子，執行懲惡揚善的危險任務是不可能的，這從警局里的大象、豹子對她的冷嘲熱諷中就可以看出。食肉動物與生俱來的強勢性格依然被繼承著，冷暴力在這個理想化的國度仍然存在，食草動物的安全能夠有所保障，但是仍然處于生存之上，生活之下的水平。為了平靜的生活，似乎所有食草動物都默默地遵守著這一不成文的規定。而兔子朱迪正是一個勇于打破平衡的人，不甘心世世代代被命運安排做一個小小菜農，為了實現當警察的理想，她在付出努力的同時，可以犧牲一部分道德與尊嚴。市場經濟條件下的眾多國家，這樣的年輕人比比皆是，就如朱迪選擇警察這個職業的初心是實現個人理想而非懸壺濟世一樣，利益與愿望代替了道德，充當著社會最重要的杠桿，他們象征著個人主義的最好表率。

相比之下，在偏見與痛苦中成長起來的狐貍尼克則展現了更為現實的一面，作為生來就被蔑視的狐貍一族，他們超人一等的智慧頭腦被忽視，從小就被貼上“狡猾”“騙子”的標簽，而事實證明尼克在朱迪的幫助下，完全可以從坑蒙拐騙的地痞轉變為一名稱職的警官。因為缺失良好的社會環境，走向被社會陰暗面同化的人類向來有之，不得不承認的是，社會也需要這樣一類人去充當穩定的基底，尼克可以通過努力改變自己甚至整個家族的命運，他的故事說明環境對人的影響問題依然值得觀眾深思。

獅子市長和綿羊副市長更是一對截然相反的拍檔，作為百獸之王的獅子展現出了政客的狡猾，為了贏得食草動物的選票而昧心地推舉綿羊，綿羊副市長表面兢兢業業，順從獅子市長的言論，背地里卻步步為營，策劃著顛覆制度構建的陰謀。這二者的角色設計具有象征意味，犀利地諷刺了政治制度中不完善之處。

《瘋狂動物城》中的每一個物種，都或多或少的承接了自然世界中這種動物的性格特質，而又包含著更深層的含義。朱迪有兔子的溫柔善良，卻并不膽小懦弱，尼克有狐貍的狡黠詭詐，更有深深的自卑。影片中的角色設置在遵守自然規律設定的同時，融入了強烈的感情色彩，通過動物們在和平城市的不同命運，展現了社會運轉的規律性與突破點。

二、 和平背后的矛盾情節

電影《瘋狂動物城》中的動物世界無疑是和平美好的，沒有了自然界中為了生存進行的殘酷斗爭，沒有了捕食者與獵物的關系，成為了一個絕對理想化的世界。這與迪士尼影業從前的場景有很大程度的不同，此前的同類動物題材電影如《海底總動員》《冰河世紀》等，都遵從著自然界強者為尊的傳統——體型巨大、性格兇殘的動物對弱小動物進行捕食。而《瘋狂動物城》則一反其道，將人類社會的體制復制到了動物城中，建立了和平共處的新秩序，任何動物，不論出身于哪個階層，在理論上都擁有平等機會可以改變命運，但是在和諧環境、機會公平的表面下，影片依然通過種種情節暗示了難以掩蓋的社會矛盾。

狐貍尼克就是一個社會矛盾的集成體，他成長、生活在社會的底層，對動物城中的陰暗面有著深刻的了解。尼克因為是狐貍，一直被當作卑劣狡猾的化身，長期以來的社會偏見讓他感到自卑，從而走上販賣假冒羊毛地毯的道路。在朱迪詢問他為什么賣假冒產品時，綿羊副市長無奈地替他回答：“因為沒有一只羊肯讓尼克接近?！边@樣簡短有力的話語直指動物城內部的深刻矛盾，社會中確實存在著不同物種之間的歧視與不信任現象。隨著情節推進，尼克與朱迪邂逅于大象店長開設的甜品店中，大象拒絕向賣假冒偽劣產品的小販尼克出售冰淇淋，理由是其名聲不佳，且法律和告示中均有“每個動物都有拒絕向其他動物提供服務的權力”這一條款作為支撐。這一場景給人似曾相識的感覺，眾所周知，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納粹政府就明令禁止猶太人出入一些公眾場合，甚至商店、學校，違者會收到殘酷的懲罰。當今社會中也存在這樣的現象，美國曾發生過身為宗教信仰者的店主拒絕為同性戀者提供服務的多起案例。一方面，大象店主擁有法律條款的支持；另一方面，這種行為確實構成了歧視，在無形中損害了顧客的權利與形象，與《民權法案》的要求不符。這樣的矛盾充斥在社會的方方面面，而且在不經意間已經持續了數百年，甚至在很多人眼里成為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在兔子朱迪幫助警方偵破了一系列案件，取得了成為警察的初步認可時，綿羊副市長就將她推到了城市形象代言人的位置。這樣的地位和名譽遠遠超過了朱迪取得的成績，朱迪拒絕了誘惑，但她并不知道在誘惑的背后是綿羊更大的私人陰謀。有很多的小角色被大勢力推到前方，看似獲得了光鮮亮麗的生活，實際上卻成為了對方的一枚棋子，類似的行為在人類社會中可謂司空見慣，而像朱迪一樣不忘初心的人卻少之又少。另一個生動的例子是朱迪和尼克前往政府部分辦理手續時，名叫閃電的樹懶動作遲緩，他慢慢吞吞的行動和憨態可掬的笑容引得人們陣陣發笑，被觀眾們認為是本片最大的笑點，但也有很多觀眾從中感受到了對政府公職人員工作進度的諷刺，就像生活中證明“你媽是你媽”的種種材料一樣，政府部門的工作效率在很大程度上左右著社會政治方面的更新效率，分明每個政府工作人員都是這種天生的慢性子，卻又取名“閃電”，未嘗不是一種辛辣的諷刺。

《瘋狂動物城》將動物們的自然行為與人類社會的規則秩序融為一體，通過各種情節暗示，表現出了動物世界和平表面下的種種不容樂觀的現象與問題。

三、 充滿設計感的烏托邦社會

本片的英文原名是“Zootopia”，這個詞不應該直接意譯為城市，而是“Utopia”的變體，即中文里的“烏托邦”。這個來自遙遠古希臘的名詞，在人類社會進入工業時代之后，被越來越頻繁地提出，并且一代又一代的人類就其進行了種種實踐。從古希臘時代開始，人類就開始嘗試著設計出一種完美到極致的社會制度，身處于這樣的社會中，沒有等級差別，上到國家大事，下到衣食住行，都提倡整潔和單一。英國商人羅伯特·歐文是第一位將這種公社制度真正付諸實踐的實踐者，在美國建立了一個試驗性公社，然而整個公社幾乎沒有經濟生產，所有的經濟來源基本都靠歐文自身經營的棉紡廠出資，在維持了兩年后便告失敗。然而這并不影響人類前仆后繼地實現烏托邦的理想。古希臘的柏拉圖，18世紀的法國學者傅立葉，19世紀的馬克思、恩格斯，這些偉人傾其畢生之力來設計更具體的社會體制以對抗私有制為基礎的單一社會制度。

《瘋狂動物城》正是在一個童話世界里模擬了烏托邦制度，影片無時無刻不在反對著臉譜化的人物形象以及宿命論。在這個理想化的城市中，實際上社會機制并未完全遵守機會均等的法則運行，就像電影《饑餓游戲》一樣，統治者的陰謀論和冷酷表象被一點點撕開，而完成這一切行動的也同樣是一位弱不禁風的被統治者。正是有了兔子朱迪和狐貍尼克那樣的反抗者，不屈從于社會安排的角色，不甘心隨波逐流地度過一生，才讓更多人明白了和平表象下的本質。

《瘋狂動物城》與其說是一個童話故事，不如說是一則寓言。它誕生在以童話起家的迪士尼公司，但與迪士尼一貫的公主電影、英雄動物完全不同，它不是簡單的正義終將戰勝邪惡，也不是看了開頭就可以預知結局的兒童故事，它對烏托邦體質提出了一個大寫的問號。在經濟與科技領域日新月異的當今社會，和平發展的主題表面下，社會的危機不可能永遠被繁榮隱藏?？植酪u擊、泡沫經濟等等問題依舊不同程度上影響著世界各國的發展。就像《瘋狂動物城》結尾處歌星羚羊所演唱的主題曲“Try Everything”一樣，在充滿個性的社會里，永遠沒有辦法做到完全的一致，完全的消除分歧，想要妥善解決問題，將和平快樂的局面維持下去，最好的辦法即是交流。在羚羊歌手的演唱中，不同物種、不同食性的動物重歸就好，朱迪和尼克所經歷的陰謀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大家在色彩繽紛的嘉年華中狂歡著。和平與發展是兩個美好的名詞，實現它們的方式，不一定要靠構建完美的社會體制，同樣可以依靠社會中每個個體、每個群體之間的交流消弭爭端，到達美麗新世界的彼端。

結語

現今的動畫電影，模式化、商業化已經是無法避免的趨勢，《功夫熊貓》等流水般的好萊塢動畫大片也好，《大圣歸來》一般苦心孤詣堅持創作的國產影片也好，都需要尋找自身個性和觀眾共性之間的交點。在這一點上，《瘋狂動物城》可謂極富借鑒意義，精準地找到了不同年齡段觀眾的需求，通過可愛的動物造型、絢麗的特技效果和對烏托邦內涵的深刻質問，真正打造了一部適合全家觀影的動畫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