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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騰,1986

2016-10-24 02:43頻/著
廣西文學 2016年3期
關鍵詞:紅水河廣西詩人

劉 頻/著

1986年,陽光熾熱、正直,仿佛一輪烈日在我心里打鐵。

那一年,我教書,戀愛,寫詩,讀書,這四個事情幾乎構成了我全部的生活。那時我在柳州郊外的一所學校教書,那兒茂林修竹,空氣新鮮。我的教學任務是給學生講授漢字、語法、修辭、邏輯方面的知識。因為心中有夢,講授這種枯燥的內容沒有給我帶來無味的感覺,反而有回到民國時代教書先生的恬淡心境。每周我只有六節課,在一種平靜緩慢的節奏里度過每一天,其情也欣欣。對于那時才二十三歲的我來說,這種閑適的生活狀況給了我去追攆文學的極好心境和時間便利。那時的空氣是干凈的,干凈的空氣里彌散著文學的分子,這種分子如桂花的馨香在人的靈魂里擴散。那時沒有互聯網和手機,沒有大眾的流行時尚,從紙質的雜志、書籍閱讀文學作品成為一種十分重要的精神生活方式。當一個國家從“文革”十年的百般禁忌走出來不久,文學以一種安魂曲的方式為社會打開了人性和思想的禁忌,讓人的目光有神、心潮如海,在文學的撫慰中去平息命運的瘢痕、憧憬美好的未來。在那種文學熱的時代里,憑著文學就可以在這個國度的每一個角落找到知音,而且喜歡文學的人可以基本認定其為好人。20世紀80年代里,我的一個朋友在火車上拿著一本文學雜志對女乘務員說,這上面有他的詩,女乘務員為此替他免費安排了臥鋪并給他打來了熱騰騰的面條。這不是編扯的故事,在那個單純的年代里,對文學對知識的由衷崇拜是真實的。從少兒時代開始,和當時中國的很多孩子一樣,我一直有一個偉大的作家夢。從我讀大學中文系開始,特別是1981年才十七歲就陸續在省部級專業文學雜志發表詩歌以后,我這種做一個優秀作家的野心得到了加強。我記得1986年我每月的工資才五十四元,從現在來說僅僅夠在必勝客餐廳吃一次洋快餐。但當時,詩歌的狂想每天都沖擊著青春的心壁,我壓根兒沒有清貧的感覺?;钤谇遑氈卸鴽]有清貧的感覺是幸福的,這種不為人所知的幸福卻是奢侈的。在我的單身宿舍里,最值錢的物品就是一對九公斤的啞鈴,它們每天都在為一個年輕詩人的肌肉發達而快樂地揮舞著。

1985年,參加梧州筆會的廣西青年詩人集體照

很多年以后我發現,那個年代的不少詩人和我一樣,是因為詩歌收獲愛情的,是從詩行的幽徑那頭迎來了喜歡詩歌的妻子的,而且她們大多氣質優雅、知書達理。在郊外的校園生活里,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每天黃昏時分,和一個年輕的女教師后來成為我妻子的人,在晚風里牽著手散步,一邊走一邊像神父布道一樣向她談論我新寫的詩作,談論《月亮和六便士》、《第三次浪潮》和高更的“塔希提”,等等,興之所至時我甚至會朗誦起金斯伯格的作品,直到夜色隱沒一路經過的竹林、草地、水塘。那時,還沒有出現今天普遍存在的環境污染、金錢至上、貧富懸殊、誠信缺失、信仰危機和尖銳的社會矛盾這些問題,我所看到的社會像一個奮發有為、積極向上、樸實正派的青年,有一頭黑亮的頭發,和我們一起走在路上,眺望前方。

1986年,流在我詩歌血管里的血是熱烈的、赭紅的、純凈的,這注定我的詩歌和一條紅色的河流結下不解之緣。那年夏天,《廣西文學》雜志的一封信件落到我的手中,邀請我作為代表性青年詩人參加廣西作協和《廣西文學》雜志組織的一次赴紅水河體驗生活的活動。在此之前,在我的關注里,我感到了一條遙遠的紅水河充滿了神性的喧嘩與騷動。

當紅水河流入20世紀80年代中期,她赭紅濃釅的激流,濺濕了當代廣西文學史厚重的一頁。剛剛進入80年代,廣西文學創作仍處于邊緣化的狀態,面臨著破局的困難和尷尬。包括那個時候的詩歌,很多人還是按古典加民歌的方式去寫詩。那時,國內逐漸呈現一種開放的文化之風,這股扇形的風也吹動著一個編輯部小小的窗口。1985年,《廣西文學》副主編張辛,這個富于眼光、思想開放、溫柔敦厚的長者,這個讓我們尊敬的山東人,是他把楊克從廣西作協調來《廣西文學》雜志社擔任詩歌編輯。楊克走馬上任后,一改陳舊、窒悶的廣西詩歌寫作境況,帶動了一大批廣西青年詩人向現代寫作方向發展。當時的《廣西文學》雜志作為一個邊遠省區的期刊,表現出很大的開放性和包容性,除培養、發掘本土作者以外,同時將選稿的眼光投向全國,西川、阿吾這兩個著名詩人的處女作,就是發表在楊克剛剛當詩歌編輯不久的《廣西文學》雜志上的。2014年在長沙岳麓山召開的湖廣詩會上,湖北詩人大頭鴨鴨對我說,在80年代的省級文學雜志里,他和一群身邊的詩歌愛好者最喜歡《廣西文學》和《飛天》這兩個雜志的詩歌,以能在此發表詩歌為榮。那個時期,受拉美魔幻現實主義文學影響,特別是受馬爾克斯《百年孤獨》的啟示,整個中國文壇涌起了尋根文學熱潮,這引發了廣西幾位有見識的青年作家、詩人對本土文化的沉思。1985年3月,梅帥元和楊克發表了《百越境界——花山文化與我們的創作》一文,主張打破現實與幻想的界線,抹掉傳說與現實的分野,讓時空交叉,將我們民族的昨天、今天與明天融為一個渾然的整體,期冀沉寂多年的廣西文學從駱越文化的厚土中轟然崛起。這是中國文壇第一篇尋根文學的宣言,比韓少功那篇著名的《文學的根》發表早了一個月。這篇文章發表前,據說梅帥元、楊克、張仁勝、林白他們幾個既亢奮又緊張,經常聚在一起反復討論這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命題,在爭論中漸然趨于一致的意見?,F在想來,這群可愛的文學狂徒有點類似于大革命前夜的熱血青年,敢于冒險、死磕,他們有改寫廣西文學史的雄心。所幸的是,他們的主張得到廣西文學前輩和國內文學界的認可甚至激賞,這讓心上懸著一塊石頭的他們長長噓出了一口氣。那陣子他們簡直像著了魔,言必稱百越,像發傳單一樣擴散一個小眾群體的文學革命理想。這些視文學為生命的青年才俊,他們是嚴肅而誠懇的,不知疲倦地研讀了大量的壯族文化資料和東西方人文著作,以一批地域特色濃郁而又充滿現代意識的優秀作品作為百越境界理論的有力支撐。我記得1985年12月在梧州舉辦的廣西青年詩人筆會上,楊克、林白總是一臉笑瞇瞇地在大伙中宣傳百越境界,儼然開辟新教區的教父和教母,那種熱忱的態度讓你不得不信任他們,于是乎成功地鼓動我們一批青年詩人加入了泛百越文學方陣。此后,我們把目光也齊刷刷地投向了紅水河,把這條孕育了百越文明的河流視為精神圖騰。

上世紀八十年代給了廣西百越境界作家群文化神啟的寧明花山壁畫

廣西作協和《廣西文學》雜志的前輩,給了這些充滿理想主義憧憬的年輕人實質性的支持。在他們的推波助瀾下,我們中的一些人有機會第一次認真地打量這條駱越民族父性的河流,同時也是一條給廣西作家帶來夢想和神啟的河流。那次紅水河之旅,我們一批廣西青年詩人和散文作者先在南寧集中。當晚,楊克邀請我和青年女詩人藍焱到他在廣西文聯的家里做客。那時楊克在發表組詩《走向花山》以后聲名鵲起。這個廣西最受關注的青年詩人,一副青春勃發的樣子,白皙的臉上總是帶著大孩子般的笑意,說話聲音綿和但語氣堅定,內中蘊含著一個年輕人的從容和自信。那時楊克的兒子剛出生不久,在手忙腳亂的初為人父的日子里,他仍然呼啦啦寫出一批好作品。在逼仄的客廳里,楊克拿出工工整整謄寫在方格稿子上的《紅河之死:紀實作品第1號》這首詩的初稿給我倆看,他正為幾個句子的修改頗費心思,希望我和藍焱提提建議。讀楊克那幾年的詩,常常感到汪洋恣肆、一瀉千里,而真實中的楊克往往寫得很苦也很有耐心。在參加梧州筆會的時候,我和楊克在賓館里同住一個房間,有個晚上他徹夜不眠,為推敲一首新寫的詩的個別詞語而備受煎熬。楊克講究煉字煉句,對寫詩有著古人那種追求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嚴苛。也是那次筆會,楊克對吉狄馬加的《自畫像》這首詩贊不絕口,在我們面前,他很享受地背出其中的幾句:“我是一千次死去/永遠朝著左睡的男人/我是一千次死去/永遠朝著右睡的女人”,連聲嘆曰很棒啊很漂亮啊。不僅楊克如此,那個時代的廣西青年詩人里不少都是“文革”結束恢復高考后那幾年進入大學的,他們普遍有著扎實的知識功底和嚴謹的行事風格,在詩歌寫作中以審美的原則對語言技術孜孜以求,體現出一種語言的操守和藝術的良知,同時也是對自身靈魂和對讀者的尊重。而不是像現在很多浮躁的痞子詩人,用口水、垃圾、惡俗、暴戾的語言去寫詩,在泡沫的狂歡里自虐或他虐。那時的詩人已經懂得,只有對心靈敬重的人,才可能對詩歌敬重。

孕育駱越文明的紅水河,同時也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百越境界作家群的神河

翌日,一輛從南寧出發的綠色長途班車上,坐著楊克、黃承基、邱灼明、郭軍、藍焱、黃錦華和我七個人,每個人的行李包中都帶有近期寫的一沓厚厚的稿子。我們混雜在各色人中間,隨班車在坑坑洼洼的桂西北公路上前行。在嗆人的煙草味、汗臭味和悶熱的空氣里,一車的旅客都昏昏欲睡,只有我們一路在大聲說笑著,在大聲談論詩歌,抑或交換讀書心得和文學思考。那時,三天不讀書就有落伍的感覺,我們特別喜歡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走向未來”叢書,談論這套叢書是當時知識分子的一個熱門話題。在這套金觀濤主編的叢書里,我如饑似渴讀了《增長的極限》《人的現代化》《現代物理學與東方神秘主義》《凱恩斯革命》《西方社會結構的演變》等好些本書,其中先銳的理念、開放的視角如同一只有力的手,推開了我思想的鐵窗,改變了我體察世界的角度。那次,我們在百色住了一宿,第二天接著趕路,我們要去的第一站是隆林縣紅水河畔的天生橋水電站,這也是這次紅水河之行的重點游歷地方。在這次旅行中,還有兩個不得不提到的人,他們是青年小說家張仁勝和李遜,他倆在我們出發前就先赴紅水河上游的貴州南部搜集相關的人文資料,約定與我們在天生橋會合。聽楊克說,梅帥元早幾天到了云南的紅水河源頭處作考察。那幾天,這群廣西文學年輕的鷹都展開翅膀撲向紅水河了。

終于到了天生橋。我們住在水電武警部隊的招待所里。張仁勝和李遜也到了。有了愛說笑話的李遜這個大活寶,大家感到異??旎?,他那種智慧性的幽默既不低俗又有笑點,逗得藍焱和黃錦華這兩個美女咯咯笑個不停。那次,林白沒有隨我們一起赴紅水河,她和嚴風華一行人去了法卡山,否則,李遜又會當面臭她一頓,說她是一個棕色皮膚卻偏偏叫白薇的人。而如果林白和我們一同來,肯定會在紅水河邊的烏楊樹下用詩歌制造出幾個林白式的女妖。

那一次紅水河之旅,最美好的記憶是定格在這樣一個場景里面:在陽光嗡嗡作響的時刻,我們從陡峻的崖頂緩緩步入了紅水河谷底。幾個才華橫溢的年輕人有如朝圣者,神情一派虔敬。在我們腳下,是云貴高原邊緣、隆林縣北部山地的一段紅水河,云嵐繚繞的對岸即是貴州地界。這是1986年夏季的一天中午。在山谷之間,紅水河抖開一匹怒放著億萬朵木棉花的壯錦,狂放地鋪展向遠方。當我們站在岸邊懸突的巖石上,那一刻,我確信紅水河滾燙的波濤,從布洛陀邈遠的歌謠中深沉地涌進了我們青春的血管。我感到在我身后,寂然凝目于這條百越民族的父性河流的,是歷史幽邃的瞳孔。河谷中熾熱的風烤炙著我們青春的面龐,激蕩的河水逼視著我們清亮的眸子。哦,這就是我們的紅水河!這條在廣西大地蜿蜒奔騰一千五百多公里的河流,用博大的父愛滋育了沿河兩岸勤勞樸實的人民,給了他們家園、生命、愛情、糧食、雨水、神話和夢想。在我們熾燃著火焰的目光中,紅水河有如一條暴怒的巨龍,從千巒萬嶂的擠迫中奪路而來,一路撕裂豁口,切出河床,野性十足地翻滾著、前行著。古銅色的河水湍急地流瀉,簸箕似的漩渦在河面旋出巨大的問號,令人噤然無語。我們在岸邊指指點點,望著一個當地的后生奮力劃動著一條小船渡向對岸,船身與激流形成一個夾角,他用山民的力量和祖傳的經驗在跟一條河流搏斗。在巨大的落差中,他竟被沖到下游七百多米才到達對岸?!@就是嚴父般的紅水河,從此岸到彼岸,它要你每一次都是生死的輪回。我不知道,紅水河千萬年來沉積著多少骨殖和愛恨、多少故事和秘密。我想,紅水河更像一道遒勁的閃電,凝聚著強悍的生命熱力,深深植入駱越民族生息繁衍、櫛風沐雨的土地上,給一個善良的民族注入了堅韌不拔、百折不回的性格元素。在遐思中,我依稀看見壯族神話中尋訪天邊的媽勒,邁著巨人的步伐沿著河岸飛奔,在精神時空的交叉點上,那堅定的腳印與我們的足跡恍然重疊在一起。當我們的視線上移,但見群峰夾岸,直指蒼穹,仿佛列陣的古代武士在等待著一道神圣的指令。在河岸的懸崖上,有一群零零散散的巖羊在低頭吃草,像一個個苦孩子一樣,不時發出咩咩的呼喚聲音。岸邊雜樹叢中的咧咧鳥,清脆的鳴聲隨風入耳,它們大概是在唱著布洛陀唱過的山歌吧。當我們的腳脛探入河水,我突然想起川端康成這位文學大師,他曾把民族傳統文化喻為河床,把現代文學觀念喻為河流,身臨紅水河,我對這番真知灼見才有了真切的領悟。那一刻,我想讓思想的潮水順著紅水河堅厚的河床飛涌,在河流的入海處,找到靈魂壯闊的出口……那時,楊克有一句很得意的詩句,大伙兒便在水邊一齊使勁地喊著他的那一句:“我們一起,加——入——那——河!”這齊刷刷的聲音像鳥一樣飛起來,掠過翻騰的水面掠過刺眼的空氣,似乎撞到了對面的巖壁而后又反彈回我們的心里。那一天,我們內心那條青春的河流,和這條古老的太陽河交匯在一起了,從奔涌的波濤里升起的是一個新的圖騰。當心緒歸復平靜后,在一盞臺燈安謐的光線下面,我寫下了一組關于紅水河的詩歌。我記得其中的幾句是:“木棉花開/木棉花開我就來//我是手執木棉的男神/在黑夜進入巖谷的時刻/悄悄來到這太陽的河岸/用布洛陀的血涂在你們的頭帕/我浴于銅鼓深沉的影子里/咚咚敲響/那頭追逐千年的野牛的靈魂?!?/p>

后來,我們順流而下去了大化,參觀了大化水電站,和當時廣西最大的文學社——青年詩人覃元擔任社長的紅水河文學社進行了一場詩歌對話。在那個歡歡鬧鬧的文學夜晚,我回答了幾個詩歌方面的問題。讓我驚訝的是那些文學愛好者通過文學雜志對我的詩歌作品居然了然于心,他們拿出筆記本紛紛叫我簽名,讓我感到詩歌是如此令人尊崇。

風流云散,人事暗轉。時至今日,我不知道參加紅水河文學之旅的那幾個人,是不是還記得那一段關于文學的美麗往事。我們當中的楊克、李遜、黃承基、郭軍,多年前去了廣東謀求事業和人生的更大發展。據我所知,那一撥人里一些人已經完全放棄了寫作,在市場經濟時代里把眼光投向別處。這是鴻鵠歸鴻鵠,泥蛇歸泥蛇,各有各的路子和棋盤,作為懂事的人對此無可厚非。自那一別,時光在指縫里流沙般滑落,我再也沒見過李遜、黃承基、郭軍,包括把廣西大文化策劃做得風生水起的張仁勝也無緣謀面,我只是透過多種渠道不時打聽到他們的消息。即便同在一個城市里,我和藍焱在三十年里也只是在朋友聚會中見過三四次面。這個在80年代里廣西寫愛情詩寫得最好的女詩人,那時在詩歌里已初步體現出女權主義思想和女性反抗意識的詩人,卻在生活里老是跌跌撞撞、大起大落,而每次相見的時候我總是看到她的消極,那不是對詩歌和紅顏流逝的心灰意懶,而是在那一彎月眉里對生存現實的隱憂。確實,新世紀以來,社會生態和文學生態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以至于我們常常感嘆,生活在強迫我們接受我們不想要的生活。前幾年,我在一首詩里寫道:“生活已被我們喂養成了猛犬/它不再聽話,不再是跟在我們后面/一路聽我們談論詩歌和愛情的那只小乖乖/它拒絕我們的親昵。它猛地躍立起來/強壯兇猛的身子高過了我們……它的心,是時代中沸騰的鐵/它時常玩弄粗大的爪子/磨尖利的牙齒。在它煩躁的狂吼里/我們和它學會了互相警惕?!边@首詩,讓我在面對錯位的生活、回首火紅的歲月時不禁唏噓不已。在高速發展的時代中,一個民族在不斷躍升的G D P數字里反而失去了文化之根的感覺,很多人在無根的精神狀態中如飄萍一般漂浮,每天在消遣生活、娛樂生活。在轉型期的時代里,我們的不少作家、詩人已經習慣于在飯局上、牌局上嘲笑文學、嘲笑詩歌、嘲笑文字,習慣于談論股市、談論女人、談論享樂,習慣于迎合讀者、瞄準市場、炒作自己,習慣于以名以利以投資的心態去考慮寫作方向和手段。我記得法國的一本《知識分子辭典》對知識分子是這樣下定義的:知識分子是自覺承擔人類精神痛苦的人?!@是很到位的理念。我所理解的優秀作家、詩人,他們是在用精神的血書寫人類的心靈史。從這個意義上說,優秀的作家、詩人是知識分子中的知識分子,嚴肅、負責任的文學當是社會的良知。所以,我一直堅持寫詩,三十多年來像一條寂寞的魚游動在一條波蕩的河流里,我所期望的是用自己卑微的鰓去挽留一切美好的歷史和即將到來的未來。所以,我也總覺得被詩歌火辣辣熱愛過的紅水河是有意義的,當年“揭竿而起”的百越境界也是有意義的?;剡^頭來看,我認為,在百越境界的花朵里,催生出了文學桂軍“三劍客”的果實,甚至在它綿綿延續的過程中,打開了今天廣西“美麗南方”的新文化景象,這,是一種文化的血脈傳遞。

我的手稿:與紅水河有關的詩歌

在歲月的下游,1986年紅水河岸邊那幾張年輕的面龐,于時間的水影中漸漸模糊。在商業年代的塵事紛擾、繁華明滅中,我常常感念于80年代的心靈指向和文學訴求:純正而樸實,激情而執著,書生意氣而神思飛揚,堅持理想而高邁闊步,堅守民族之根而面向世界未來。當落寞的雨聲飄落在筆端,我常常傾聽著遠逝的紅水河那銅鼓似的濤聲,一次次激越地漫過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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