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的河流（六首）

李天靖

?

西部的河流（六首）

李天靖

這一方雪

探出窗取什么

身后燈光猝然在空中打出

一方雪，布滿刀叢

看見極遠的河流了嗎

急速下旋閃爍

雪速無聲，體內暗雪無邊

已身不由己

總有那幾把

觸及黑暗，剨砉之聲

醒來的鋒刃

再放進去，凍起來

未傾出的部分

直打哆嗦

西部的河流

西部的河流讓我看得傷感

他們在趕路

披星戴月地趕

有牽腸掛肚的

有撕心裂肺的，甚至瘋狂

有的只剩下巨大的河床和滾石

不見一滴水，看他們的身影

仍在疾行，像在馬拉松的

賽道上奔跑

從石頭上帶著冰川、融雪往下跑

義無反顧，像去赴遠方情人

的約會

有的像孱弱的男人

干枯的男人，真正的男人

掙扎向往著愛

莫高窟的佛

莫高窟的寂寞

是佛的寂寞

導游說六七八三個月是旺季

九月之后門可羅雀

飯店關門不供暖

剩下這么多的日夜

是一個問題，雖有飛天舞蹈

反彈琵琶

累了，樂伎做替補

神仙胭脂可養眼

但僧多粥少

蝸在蜂窩這么多佛

打坐修行

一千六百余年的寂寞

你扛得住，單這一點能不說

佛的偉大

青衣

驚見你怯生生生出魚尾紋

一顰一笑

更年輕，或遲暮傷感的

萬千人海

時間先一眼認出——

我的青衣

且不說皓齒明眸、長袖善舞

你百媚千嬌

只一吻

翩若驚鴻

誰的內心會掠過明亮的憂郁

仍彳亍在凄惶的初春——題林風眠的《蘆間雙鷺》

你黑色的尾羽還撂在冬天

尖尖的長喙已啄向春寒

彳亍，彳亍，葦草水湄邊

誰是誰的重影

逆風無眠

你和冥蒙的天空融為一體

自由，更自由的彳亍

拍槌落下的剎那，被驚醒——

形影相吊的你

仍彳亍在凄惶的初春

一次早餐

南十字星座上的一次早餐

妹妹擺放四只白瓷小碗

一如生前忙活家事

給父親夾上喜歡的甜心包子

給母親端來牛奶加了蜂乳

給小哥下了湯面放點云南的辣子

“給我來一碗”

妹妹呷了一口米酒，生氣地說：

“沒你的份兒——”

我哭醒于夢外

天上的早餐，也如人間美味

與淚光永不分離

一伸手夠著的南十字座

杳然而去，只是一次闊別的遠行

回到了湛藍的故里

作者簡介：李天靖，中國作協會員，雜志編審，《上海詩人》首席編輯，出版詩集《秘密》《你成為你詩歌的獵物》《等待之虛》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