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麥穗的金芒刺穿我（四首）

許顯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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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麥穗的金芒刺穿我（四首）

許顯青

九月的黃昏

風從南邊吹過來：草原、山岡、黃河、銀楊

還有我想你時恰好經過的云雀

都微微彎了一下腰，折了一個彎

這九月的黃昏什么都備好了：飽滿的穗子

金黃的落日和鼓蕩的風

這谷底開闊，時光悠長，恰如我思念你

我把所有的日記都寫滿了

把所有重聚的時刻都默默盤玩

悄悄藏著，不動聲色

這樣剛好，仿佛你從來不在我心里一樣

黃昏一波一波涌上來

我變換每一種可能的姿勢

讓風背著你在的方向

讓落日停在平靜的河面

讓麥穗的金芒刺穿我

就像電流和遙遠的歲月擊中我那樣

就像你從我心底翻越那樣

一一經歷

一直寫不好情書，黃昏一遍又一遍地跌落

我一直在練習浪漫

如何讓我愛你

如何用我粗糙的雙手撫摸你

如何用我枯燥的生活取悅你

如何讓我深愛

像這九月的黃昏，山高水長

正當，一枝蓮子舉出一盞相思燈

幸福細微如光

樹葉輕晃，陽光從里屋撤回墻角

青石的陰影比往日更深

像這時光幽微，揮之不去

屋頂漏光，塵埃開花

絢爛之上再現絢爛

繁華之上更生繁華

假如最暗的夜才能打開一朵曇花

假如最苦的蓮才能克制一段相思

假如我的等待遙遙無期

假如你的歸途山水迢迢

假如命運，肯包容每一粒不蛻殼的種子

再堅硬的核，都能找到溫柔的線索

就算，足夠堅硬，也足夠隱忍

也不過是藏著，一半不可示人，一半不盡如人意

飲盡甘露，也滋養不出一顆毫無褶皺的心

我雙手合十，參佛悟道

卻參不透這燭火搖晃的人間

怎樣暗生明，悲生喜

絢爛再現絢爛

繁華再生繁華

如果陽光充裕，我就不點燈

讓人世的煙火點亮每一條路

讓風從你我之間呼嘯穿過

讓山川、河流、草木、春天

在你我之間輪回

讓一粒種子碰撞另一粒

一叩是一次生命的抖動

我要高舉這不能久藏的光

掀開命運狼狽的一角

讓每一處不幸有溫柔的牽引

讓每一段幸福都歆享人世卑微的光

鐵匠

崛地而起的鐵塔，銹跡斑駁的鐵釘，

凡是易名改姓過的，

都歸在他的麾下，說來他并不身強體壯，

但他雙手生繭，臂膀有力，

燃燒的火焰，藏滿紅彤彤的心事

映照在他黑色的臉龐，霞光滿面

一錘一錘砸下去

一點一點暗下來

像是按捺住內心的火焰

豢養住一點即燃的深情

他為王，為仆，為平凡的父親

寒暑相與，捆扎著二十個春去冬來

他的淚只在深深的額紋里包藏

被那炭火一年年烤干

他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已枯旱

但唯有一個地方水草豐茂

我只是一個袖手旁觀的看客，坐在門檻上

圍觀的人和掄錘的人

各懷深情

我愛，那鐵錘與刀刃上，飛瀉的金子

是一場曠古的流星雨

我更愛，那八千個日夜千錘百煉

金光閃閃的日子

綠蘿

喜悅的時候開綠色的花

悲痛的時候吐青色的芽

攀援在明暗相疊的花胎上，

幽深的時光里，幸福的葉拔節而生

黃昏里，吹綠色的口哨

簡單，干凈

一如少年揚起的白襯衣，

明亮的雙眸和潔白的牙齒

喜陰，偏愛清水和少許陽光

如果你把手搭在新葉的靜脈上

就有綠色的河流，日升月落，潮汐洶涌

不是古都牡丹，進口玫瑰

紛然開放，又倉促謝幕

甘心懷抱樸素的愿望，直道而行

向下，或者向上

眼花繚亂的熱鬧里，掏七八厘米的寧靜

不宣揚，不妄自菲薄

不爭不搶，每一枝都結飽滿的籽

一粒籽，一個鳥語花香的天堂

有時有月光，有時有花香

有時，是人間的煙火情事

不問悲喜，只關花期

像冒險家

在蒼白的時間里，淬取幸福的火種

時辰尚早，咂不盡甘苦

擰干姹紫嫣紅的浮生，

塵歸塵，土歸土

不妄言歷盡滄桑

只能緊握發燙的骨骼

從不懷疑，一往情深的清澈

我知道，不是每一種盛放都萬眾矚目

清風浩蕩，只消一夕葉葉相映

有花有果，生命情深意厚

幸福清一色，無花無果，菩提心

作者簡介：許顯青，女，1990年出生，企業職員。主要作品有《暖春》《百尺秋意》等。